第34章

“靠,好帥啊……”身邊遛狗的女孩低聲感嘆的同時掏出手機,悄悄對着熱鬧的最中心立起攝像頭。

安嘉魚一時着急,一把擋住陌生人的手機鏡頭:“不要拍。”

“啊!誰啊!”女孩吓了一跳,身邊的哈士奇反應更甚,立刻跳起擋在女主人身前,撲向安嘉魚。

啪的一聲,蛋糕盒子跌落,衆人的目光從蹲在地上的狼狽少年身上移開。

喬郁綿循聲擡眸,兩人目光相接的一刻整個人怔住,又迅速垂下頭去。

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

也許是覺得太丢臉,也許是不想讓他一起丢臉。

安嘉魚卻懶得管這些,他彎腰撿起摔在腳邊的蛋糕,吹了吹盒子上沾的灰,緩步走向喬郁綿,幫他一起收拾散落各處的習題卷。

圍觀的人見遲遲沒有後續不免失望,紛紛散去,只那只嚣張的哈士奇不願離開,依舊沖安嘉魚龇牙咧嘴,扯着繩子跟主人對抗,最終被一根磨牙棒勾去了魂魄,撒着歡走了。

仿佛剛剛離奇的一幕不曾發生,兩人是在校園一角恰巧遇到,喬郁綿抱一摞收拾整齊的練習冊在懷裏,低聲問:“你怎麽來了。”他面色極度平靜,兩顆漆黑的瞳像深邃的井底,不冒險探跳下去就不知其中深淺。

離近了安嘉魚才看到他腫起的臉頰,還帶着未消的紅色指印,一看就知道這掌掴是使足力氣在發洩。他仔細數了數,怕是不止一巴掌。

他伸出被風吹到冰涼的手指貼上微腫的痕跡,喬郁綿一激靈,卻沒躲開,只是眼眶在一瞬間蓄滿淚,濕潤的光在眼底打轉:“安嘉魚?你哭個屁啊……”

他臉頰因為腫脹而僵硬,想笑卻笑不出來的怪樣子居然也可以很好看,可安嘉魚卻越看越心酸,他控制不住內心的憋屈與惱火,原來人真的可以氣哭。

他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了:“喬郁綿,來吃蛋糕吧。”說完他伸手抱住了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的少年。

左邊耳朵被連續扇了好多巴掌,還在耳鳴,喬郁綿回頭看了看他家裏黑洞洞的窗口,确認李彗纭并不在那裏,這才用圍巾沒被粘髒的地方替安嘉魚抹了一把眼淚,想順便抹平他皺成一團的五官。

直到安嘉魚泣不成聲地讓他吃蛋糕。他一垂眼就透過透明蛋糕盒子看到裏面的東西被摔得面目全非,寫着生日快樂的白巧克力牌浮在奶油最上層,沒來由得就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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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落就沒完沒了了,喬郁綿怕有熟人路過,忙推着安嘉魚離開樓下,輕車熟路摸進林立樓宇間的小道,沒走多遠就是早春裏沒什麽人的小花園。

長凳,老舊但漂亮的歐式路燈,帶煙灰缸的垃圾桶,以及一圈常綠植物,挺舒服的地方,原本每天都聚集不少人。可幾年前的夏天,有老人在這裏健身突發腦溢血人沒了,大家似乎是嫌晦氣便不約而同選了別處散步,而物業也怕再度攤上類似的意外,幹脆将那些單杠扭腰盤之類的健身器材統統拆除,如今顯得有點空曠。

喬哲在離開家之前常常一個人在這裏吸煙,有時候是下班不想回去,有時候是夫妻吵架被趕出來,偶爾還帶着一根尾巴,就是被無端牽連的喬郁綿。

久而久之,尾巴自己也時常繞個圈子過來坐一下。

他坐在長凳一側,拍了拍旁邊,安嘉魚抱着蛋糕盒子懊惱地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看着坍塌的蛋糕:“早知道拍張照了。本來周圍一圈都是圓滾滾的奶油球,特別像Joe。”

“沒事,反正吃到肚子裏都一樣。”喬郁綿摸到黏在盒底的一次性餐具拆開,遞給安嘉魚一個紙托盤。他解開精美的絲帶,新鮮的白桃果肉已經從蛋糕胚中摔散出來,他切一塊放到安嘉魚盤子裏,用叉子紮了幾塊桃肉疊上去。動物奶油的脂肪香氣是廉價人工奶油無法比拟的,喬郁綿從中午吃了一個幹巴巴的雞肉漢堡之後再沒吃東西,此刻經過一路颠簸,一通長達一個多小時怒火之後,又冷又餓,迫不及待給自己也折騰了一盤。

蛋糕已經不好看了,味道卻不打折扣,他迅速塞了幾口,嘴巴頻繁動起來導致被抽腫的臉頰有點疼。

安嘉魚吃了一口便放下紙托盤,看着他的臉頰,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唇角,冰涼的指腹貼上火辣辣的皮膚好像一劑良藥,一定程度緩解痛感。

“啧……要不要冷敷啊……”

“沒事。”喬郁綿搖搖頭。

“不要總說沒事……”安嘉魚蹙眉,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去,一股奶油味融進了周遭的空氣中,還帶着新鮮桃肉的清甜,有點像他慣用的口噴,“算了,太冷了,不能用冰袋……你……”他拿起堆在練習冊上的圍巾,展開抖了抖,繞在喬郁綿肩頭,甚至開始脫外套。

他慌忙按住安嘉魚的手:“別脫,我不冷。”

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安嘉魚眼裏是哪般脆弱的模樣,剛剛哭過的睫毛潮濕反光,眼角,鼻頭泛着薄薄一層紅,在夜風中瞪着一雙失落又無助的眼,比流浪貓更楚楚可憐。

“……我脫裏面的背心給你。”安嘉魚執意掙開他的手,先扒了校服厚實的西裝外套,又脫下還帶着體溫的米色羊絨背心,套到喬郁綿的襯衣外,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圍巾,讓它能盡量發揮一些擋風的作用。

喬郁綿看出他是想問又不敢問,于是主動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上個周背着我媽跟我爸見了一面,把圍巾落在我爸家裏了,他明天要去南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就趁今天給我把圍巾送回來,想順便看我一眼。結果在樓下等我的時候被我媽撞個正着。回去我媽翻我的東西,又翻出這個……”他晃晃手心裏的白鯨,“算是數罪并罰了……”

“……你媽媽他,不讓你見你爸?還為這個動手打你?”安嘉魚把蛋糕移到另一側,貼着他坐下來,往後錯了半個身子跟他靠在一起取暖。

喬郁綿微怔,李彗纭從來沒有把“不準見你爸”之類的話挂在嘴上,而是希望兒子發自內心的,不想見喬哲。

“說不明白……我媽挺恨我爸的。而且她打我不只是因為我去見了我爸,而是我翹了補習還說謊騙她……還去見了我爸的……現任妻子。”

喬郁綿能猜到,李彗纭見到喬哲,得知這一切之後必定沒有當場發作。已經離婚了,她丢不起那個人,只能将所有怒火吞下,在家獨自等待一個背叛者。

可他明明不是啊,他始終站在媽媽身邊,他已經盡力在滿足一個母親的期待了,盡管大部分時候他做不到那個最好的,可他無時不刻都在克服一切困難,一切短板,去迎合一個人。

在安嘉魚痛惜的注視中,他忽然前所未有的委屈:“可是我沒有背叛她……我只是,只是很久沒見我爸了……他說他要去別的地方生活了……”

也許是無處傾訴,也許是這個忽然貼上來的懷抱太溫暖,安嘉魚站在他面前抱住了他的腦袋,胸腹柔軟,将他的視線遮得嚴嚴實實。後腦有一只手穿進了發絲,帶着些力道按在枕骨處,看不到彼此的臉說話仿佛可以更加沒有遮攔,于是他安心地,滔滔不絕地抱怨起來,把那些關在家門裏,關在他心裏的,無足輕重的細枝末節一口氣吐了出來。

“我媽覺得,但凡我有點良心,有點是非觀,都該站在她的那邊,在她眼裏我爸跟她不是感情破裂,而是第三者插足。”他第一次膽敢說出這種話,“但我覺得不是,我是從小看着他們倆的關系一點一點漸行漸遠的,我能理解我爸。你知道嗎,我居然能理解我爸爸……”他矛盾地掉眼淚,然後又晃一晃腦袋,在安嘉魚衣服上擦幹淨。

作者有話說:

小魚:雖然好難過,但是他在我衣服上蹭眼淚……好可愛……

(對不起。作者是個變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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