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安嘉魚睜開眼睛,身旁的毯子餘溫尚在,人卻沒了。他翻個身摸到手機看了看時間,才睡了半個多小時而已。夏日的午後,蟬鳴被窗子隔絕在外,算不上聒噪,導致洗手間細微的喘息聲被他盡收耳中。

期末考的上下午兩場的間隔長達三個半小時,他特意定了一個半小時的鬧鈴,讓喬郁綿多睡一會兒。其他人早上都是提前十分鐘,輕裝上陣只帶一只透明筆袋溜達着進考場。就只喬郁綿一個人,一大早颠簸一個多小時趕過來,六月底開始偶有高溫,從車站到教學樓這段十幾分鐘的路走過來,那人蒼白的臉上是少有的紅潤。

安嘉魚等在樓梯口遞給他一瓶常溫的礦泉水:“來得及。”

“嗯。”

而後他們一起上到三層,安嘉魚送走他繼續向上爬一層,去文科考場。

他沒有午睡習慣,但漸漸被喬郁綿感染,一吃完午飯也容易打瞌睡。久了便索性跟他一起閉一會兒眼睛。多數時候比對方早一些醒過來,偶爾一起醒。

倒是喬郁綿先醒的情況幾乎沒有過。

安嘉魚捏着手機輕輕下床,默默走到浴室門前,用指尖輕輕推了推門,自然是從裏面鎖住的。可粗重的喘息聲卻很近,他立刻推斷出此刻喬郁綿是靠在門板上的……

他們偶有這樣略顯尴尬的時刻,或許是接吻時,或許在笑鬧,或許只是一次惬意的午睡之後。但大多數情況下兩個臉皮不夠厚的男孩會不約而同放開彼此,各自冷靜。

也許是這次荷爾蒙的沖擊來勢洶洶,喬郁綿第一次選擇當場解決問題。

安嘉魚腦袋有些發懵,吞了吞口水,決定裝作沒聽到。他做賊似的,蹑手蹑腳挪到冰箱前抓了一瓶冰水,試圖緩解由內而外散發的燥熱。

可是空調這會兒卻失去效用,冰水也一樣。

門縫中争先恐後逃逸出的嘆息比窗外那顆盛夏的太陽更炙熱。他忍不住盯着那層薄薄的門板,仿佛能看到裏面的人此時此刻的每一個動作。

那人在他的腦海中仰着頭,半閉着輕微透出血管的眼皮靠在門上,單薄的肩膀微微聳動,連帶那只漂亮的手移動,時而咬緊嘴唇,時而顫抖輕嘆。

安嘉魚忍耐到血管都開始脹痛,只得輕輕解開了短褲抽繩,神不知鬼不覺貼着那扇門,輕輕合上背後的節奏,一邊半屏呼吸享受着短暫的意亂情迷,一邊用剩餘的羞恥心在心底聲讨一句:安嘉魚你好變态。

不過他忽略了一點,當背後的喘息漸漸平複,抽水馬桶嘩啦一響,緊接着水龍頭被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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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魚猛然意識到,他們有時間差,喬郁綿已經結束了。

咔噠。

反鎖的門被擰開。

“等等!”情急無奈,他喝止了對方,“喬郁綿……你,你先別出來,別開門……稍,稍等一下……”

可這事……着急反而影響節奏和速度……他頓時有些絕望,十八年來最尴尬難堪的時刻莫過于此了。他聽到自己亂成一團的呼吸聲,沮喪地放了手……

“安嘉魚。”喬郁綿忽然在門的另一邊開口,嗓音還有些沙啞,“繼續。”

那聲音很輕,像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按摩着安嘉魚的耳朵,激的人一身雞皮疙瘩。他微微側頭淩亂的呼吸很快找回了規律:“你……不要看。”

下午的英語,喬郁綿答得飛快,題目對他來說沒什麽難度。

他小心翼翼将答題卡和試卷放在桌角,趴到了陌生同學的桌面上。中午讓人臉紅心跳的一幕揮之不去,安嘉魚一連串的低喘讓他心跳又一次失速,他忍不住幻想那雙藝術家的手會不會有什麽不同。

一周後,會考和期末考成績同時下發。喬郁綿的成績穩定地不能再穩定,卡在理科20位。前不着村,後面卻拉不開距離。

剛發完成績,學校裏就給他們這批準高三發了通知,放學前一并拉到小禮堂開會。

實驗高中的各個方面都與普通的民辦中學不同,所以他們學校依舊硬挺地拒絕開設暑期補課,成為衆多高中裏的一股清流。領導們堅信,能自覺學習的,學校補不補課都一樣,講不聽的再怎麽費力氣依舊還是不行,好比那些年年補月月補,天天在教室後門抓典型的學校,重本率依舊遠遠低于實驗。

“考進大學,只是成長的其中一個小環節。我相信我們學校的學生目光遠不止此。所以假期要怎麽安排,交給你們自己。要學什麽,要玩什麽,要鑽研什麽,學校絕不橫加幹涉。你們的自覺性是不需要考驗的。”教導主任頓了頓,“不過學校自然是要給同學們提供一切選擇和幫助。放假期間,階梯教室,圖書館和宿舍都保持開放,高三的任課老師也會輪流值班,有任何問題你們都可以提出來。食堂也會保留一部分窗口。”

聽到這句話,喬郁綿默默松了一口氣。

放假第一天是小暑,喬郁綿去學校之前被李彗纭灌了一碗沒放糖的綠豆湯。

他們母子達成共識,就當做沒有假期,每天按部就班保持學習的狀态不要松懈,喬郁綿求之不得。

學校附近不似素日安靜,來來往往多了些工地運輸車。

炎夏裏,那盆蜻蜓開出的花恹恹的,比春花小,顏色也寡淡,寝室空調常開不能時時通風,還有些要冒白粉病的勢頭。趁午休喬郁綿幹脆把它搬到樓下,托劉老師照顧。

“那些渣土車就這麽一條道跑,這空氣質量眼見着就不行了……”劉老師接過花盆指了指室外灌木抱怨道,“你看那些葉子,本來油亮亮的,現在落一層灰。”

喬郁綿順帶借一樓公共廚房熬了一大鍋綠豆湯,趁熱融了幾塊冰糖。今天安嘉魚不在,他每周只有周三周四會住在宿舍,九月他要參加兩場國際重量級小提琴賽事,比完了才能專心最後一學年學業。

“你說比賽什麽的,明年參加多好呀。非要湊高三的熱鬧。”劉老師有些不理解。

“不是年年有的,他要參加的兩個都是四年才辦一次。”喬郁綿解釋道,“而且那些大賽都有年齡要求,多數比賽在三十歲之後就沒有參賽資格了,所以二十歲左右對于小提琴手來說最忙。”

放涼的湯分裝倒入幾個洗幹淨的奶茶瓶子,用油性筆寫了日期,等一下送到樓上安嘉魚的冰箱裏,讓他中午練完琴,晚上洗完澡吹完頭發各喝一瓶解暑剛剛好。

“現在男孩子哪有你這麽細心的。”劉老師打趣道,“替他養花陪他學習,還要給他熬綠豆湯解暑。怪不得他心氣那麽高的人偏偏喜歡你。”

咣當!喬郁綿洗鍋的手一哆嗦,整只不鏽鋼煮鍋摔到池底。

“哎喲,小心一點。才剛誇你。”劉老師揉了揉心口。

那句話沒什麽別的意思,喬郁綿默默撿起鍋子,暗嘆自己做賊心虛。

安嘉魚的兩場比賽,十幾首曲目,只有一首巴赫C大調,一首貝多芬op30和兩首帕格尼尼随想曲是重合的。厚厚一沓樂譜,累計時長超過三小時,全部需要背譜演奏。考完期末之後這個人的左手總是會下意識地做出按琴弦的動作,有時候按自己的右手臂,有時候按喬郁綿的,還有時候只是在空氣中無意義地滑動,像是在不自覺地換把位。

“忙的話,不用特意跑來學校一趟的。”喬郁綿很怕耽誤他練習。

“總要休息一下,換換腦子。而且下個月末的校園開放日咱們樂團有演出,我來給音樂老師送譜子。估計你這兩天也就收到通知了。”傍晚,安嘉魚送他到車站。

季夏天黑很遲,七點多的光線剛剛好。

他們并肩從校門走到車站,遠處跟着一只脖子上挂金鈴铛的白貓,不知是誰家散養的。

喬郁綿停住步子回頭看,貓咪便也跟着停下,站在路中間一動不動。他若無其事繼續走,那貓也跟着走。

“你該不會是什麽動物成精吧。”安嘉魚眯着眼睛看那只黑貓,又轉過臉捏住他的下巴。

喬郁綿張了張嘴,聲音卻被他背後出現的車聲覆蓋。

從終點站發車而來的公交,零星兩三個乘客跟着風馳電掣的速度左搖右晃。

竟然提前來了。他抓緊包帶準備小跑兩步,一轉身才發現反方向的渣土車火燒眉毛一樣往工地方向開過去,轟隆聲震耳欲聾。

狹路相逢,這些渣土車從來橫行霸道,在市中心區域都不守規矩何況這樣空曠偏僻的地方。

興許是司機走神,渣土車壓着路中間的雙實線沖着公交就沖過去了,公交師傅急忙轉向閃避。

電光石火,公交沖上了人行道。這麽寬敞一條路,偏偏就要在他們面前出事。

強力的風壓撲面而來,喬郁綿來不及拿出筆紙驗算出個正解,只用本能堵上全部運氣,抱住安嘉魚選一個方向撲滾過去。

作者有話說:

人都沒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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