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情深不壽,恍如驚夢
遠山齋11月的進賬幾乎為0,吳邪百無聊賴地坐在店裏,随手翻了翻賬本,便忍不住對黃楊說:“诶我說,咱們可好幾個月沒開張了。”
“那有什麽關系,咱們這行本來就是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黃楊翹着二郎腿坐在櫃臺後面,手裏還捧着一本《舊唐書》在看。
今天本來是該吳邪休息,可碰巧趕上張起靈上白班,吳邪嫌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就來找黃楊作伴,誰承想這小孩兒馬上要考試了,一心就只關心他手裏的書,理都不理吳邪。
“诶,你別看了,勞逸結合嘛,陪我說會兒話呗?”吳邪锲而不舍地阻止着黃楊向及格線掙紮的腳步……
聞言,黃楊啪的一下合上書,立着眼睛瞪吳邪:“你有完沒完啊?!五分鐘前我才陪你聊了兩個小時的‘你家小哥’好不好?!你要是想他就到那家超市對面的快餐店裏偷窺他去,不要打攪我複習好吧?!挂科很慘的!雖然你們很恩愛但也要體諒下我這個沒人疼沒人愛的苦逼大學狗好不好?!”
“……對不起嘛……”
“我靠你一臉委屈是想怎樣啊!?待會兒他來了不得揍死我!?”
“他又不來。”
“很好,小吳哥你已經成功轉型成了怨婦哥。”
“……再見!”
“我靠說好的陪我看店呢!?我要複習啦!不要走嘛……”
“哼哼~”吳邪壞笑一下,将已經踏出遠山齋的腳步收回來,回頭對黃楊說:“想我幫你看店得有個條件。”
“啥?”黃楊警惕地看着吳小狐貍。
吳邪轉了下眼珠,彎彎嘴角,轉身快步走到黃楊跟前,趴在櫃臺上,神神秘秘地說:“其實我很好奇你師父是誰,最近翻了翻你們壓箱底兒的拓本才知道,他真的很厲害诶,有這麽多寶貝……我想認識一下,說不定是大人物啊~”
“哼,我師父何止是大人……”差點說漏嘴的黃楊一下子僵住,惱道:“你诓我!?”
吳邪聳聳肩,笑道:“我是真的想認識你師父。”
黃楊皺着眉看看他,懷疑地問:“你一個小打工的,想認識我師父?”
吳邪換了個姿勢趴,問:“為什麽不呢?”
黃楊沉默了一會兒,果斷回絕道:“不可能,我師父是不會見外人的,你趁早絕了這個心思。”
“唉,”吳邪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頭,才一臉“你還年輕”的表情對黃楊說:“誰說我是外人了?說不定……是熟人呢?”
黃楊被吳邪的樣子給唬住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師父是從外地搬到J市的,而面前這個男人又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可是……
“你什麽意思?”黃楊仰着頭問。
吳邪看着這個警惕性爆棚的小孩兒,心裏覺得這孩子挺聰明,就是閱歷差點,心思也太外露了。
“你為什麽不試着跟你的師父提一下我呢?”吳邪仍然笑眯眯的。
“你怎麽知道我沒提過!?啊……”黃楊一捂嘴,臉色頓時更不好看了。
“原來如此,那麽,就請你幫我跟二爺爺說,小邪甚是想念。”吳邪直起身來,胸有成竹地說道。
“……你怎麽猜到的啦……”黃楊洩氣道。
看着心有不甘的黃楊,吳邪也學起他的笑而不語。
其實自從他認出匾額上的那副字開始,他就已經能夠确定遠山齋的主人就是二月紅,之所以還要跟黃楊磨嘴皮子,無非就是想看看這位二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說,這位前輩還願不願意出現在人前……
如果二月紅知道吳邪的存在還隐姓埋名,就證明他是想隐居到底,若他不知道,那就要想一想這位二爺有沒有可能會耐不住寂寞而重出江湖了。
畢竟,張啓山的後人回來了。
一想到那個人,吳邪便忍不住想要皺眉,最近他的異常已經越來越明顯了,吳邪不指望是他對自己降低了防備才會這樣,恐怕,D城的事已經由不得他在這裏繼續安逸下去了。
“楊子,其實你有個師兄,現在在D城,前些天還娶了媳婦兒,日子過得還不錯……這些,也都跟你師父說了吧。”
“哦……師兄啊?他是什麽樣的人?也會唱戲?”
“嗯,唱的可好了,當年紅極一時,人也長得好,又聰明……”
“诶?那我哪天得去看看!”
“嗯,有機會吧。”
吳邪無意請二月紅出山,既然老人已經決定抛開一切歸隐于市,那麽自己這做小輩的,除去讓老人安心之外,也沒什麽別的可做了。
雖然解雨臣已經好多天沒給吳邪通電話了,但D城的情形還是被吳邪猜中了。在一片混亂之中,陳皮阿四已經不能再容忍張起靈的推脫,一遍一遍的催促就連吳邪也耳聞了些風聲,也不知道那人是怎樣頂着這些壓力繼續我行我素的。
M市曾經遭受過麒會的血洗,很多幫會被打散了卻不曾消失,他們隐藏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裏伺機而動,只等着麒會這只百獸之王偶有失足,便聯合起來将它從王者的寶座上扯下來。
即便是不能完全戰勝,也要喝一口血,再撕下一片肉來……
黑瞎子在陳家自然是沒有張起靈說話有分量,有個齊羽在頭上壓着不說,有事沒事的還要被捉去訓話,就好像張起靈不願回來都是他搞的鬼,只過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咱們的這位黑爺就快瘋了。
“祖宗!我叫你祖宗還不行?!你他媽的快回來吧好不好?!現在陳老頭和齊小鬼整天的找我要人!你說我是拿泥捏一個還是木頭雕一個給他們啊?!”
每周的例行電話裏,黑瞎子忍不住跟張起靈抱怨,其實他也不想總是像催命一樣的催,可陳皮阿四那邊也實在是頂不住了……
“再過幾天……”張起靈照舊推辭着。
“又是這句!您就不能換句別的麽?好歹給我個理由,哪怕你說你在策反小三爺我他媽的都信!!”黑瞎子打斷了張起靈,這種日子他算是受夠了。
“嗯,那你就這麽說吧。”張起靈認真地說道。
“我操!我他媽信陳老頭也不信啊!祖宗咱能不能不玩了?!喂?喂!!又挂我電話!!還有沒有兄弟愛了?!”
黑瞎子握着被挂掉的電話,有心想摔個電話發洩一下吧,又舍不得當初特意和解雨臣買來的同款不同色……最後也只能踹牆捶桌的來纾解憤怒。
其實張起靈也知道回D城的事不能再拖了,可他總奢望着吳邪能知道D城的現狀,然後做些什麽,哪怕是來質問自己是要留還是要走,哪怕是把自己捆了鎖在屋子裏,哪怕……哪怕是來訣別,也行。
“小哥?你想什麽呢?”吳邪從廚房把飯菜都端出來,然後把手放到張起靈的面前擺了擺。
“快到,平安夜了?”張起靈問。
吳邪一愣,随即笑了出來,一邊走到張起靈的面前摟了他的脖子,一邊調侃道:“喲,想不到你這塊木頭還記得咱倆認識的日子?”
張起靈将手放在吳邪的腰上拉着人靠近自己,又坐直身體把臉貼到他的小腹上,然後慢慢地點頭,輕輕地說:“你也記得。”
“哼~”吳邪哼笑道:“能不記得麽?那杯‘悶騷’酒可是讓我終身難忘啊……不過,先吃飯吧,還有好幾天呢,吃完飯我們再商量怎麽過這個特殊日子。”
“嗯。”
勉強算得上一年的相處,讓張起靈已經完全習慣甚至沉溺進去,不論是吳邪這個人還是他的笑容,還是,他身上的味道——那種猶如深冬暖陽般的味道。
冬天裏的太陽就算夠到了也一定會被灼燒殆盡,直至灰飛煙滅。
張起靈曾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太陽,哪怕是短暫的溫暖也是幸運的,可他卻低估了自己的貪婪,在這場感情游戲裏越陷越深,等到必須脫身而出的時候,撕扯下去的,是自己心口上唯一的一片血肉。
一年的時間,已經足夠用盡他一生的愛。
心情很沉重,沉重到無法掩飾,張起靈捧着飯碗,面對着噴香的飯菜,一口也吃不下,眼睛雖然沒有看着旁邊的人,那人的笑卻揮之不去。
吳邪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再裝作感覺不到張起靈的異常就太假了,卻又不知道該怎樣處理目前的狀況。最後的幾天他們都想好好珍惜,就算他當初信誓旦旦的警告自己不要陷進去,如今看來也都成了笑談。
“小哥,有個電影,不知道你看過沒?”吳邪挑了幾粒米飯塞進嘴裏,嚼了嚼,又繼續道:“叫,《史密斯夫婦》的。”
張起靈搖了搖頭,心思仿佛并不在這兒。
吳邪松了口氣,笑笑說:“那今晚我們看看吧。”
對于吳邪的提議張起靈感到有些疑惑,卻沒有拒絕,因為他從不拒絕吳邪的要求。
電影很長,也很好看,張起靈卻看得揪心撓肝,他不能确定吳邪用意,怕是自己理解錯誤,甚至自作多情。
整個過程中吳邪一言不發,被電影映亮的側臉比一年前還清俊帥氣,人說愛情可以滋潤一個人,是沒錯的。
“他們和好了,這個是結局。”吳邪說。
“嗯。”張起靈的心從來沒有跳過這麽快,他也從沒這樣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是一個鮮活的人,也會對這個世界有所期待。
“但,這只是電影,不是生活。”
天不遂人願,張起靈的心一瞬間平靜了下來,像是被宣判了死刑的犯人,這一刻,他反而冷靜了很多。
吳邪并不是優柔寡斷的人,他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這段感情,他本想控制自己的感情卻失敗了,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絕情。
有時候一件事有了定論之後,反而沒有預想的那麽痛苦,說是麻木也好,早已預知也罷,沒有了期待就不會忐忑,只剩下絕望的時候,也許又會絕處逢生。
說完了該說的話,吳邪起身進了卧室,留下張起靈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恍若冥思,過了許久,吳邪的手機進了一條短信,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信息寫着:
【小三爺,我們平安夜見。By麒會張】
作者有話要說: 醉生部分,完。
☆、【番外】小哥的回憶錄
小哥,是吳邪通常愛叫的稱呼,除非偶爾生氣,才能聽到那一聲憤怒的:張起靈!
我和他是在十年前的一個平安夜認識的,那個時候他26歲,是吳家的獨苗,D城的小三爺。
那天在酒吧,我看着他熟練地拒絕着別人的好意,以為接近他會是一件很難的事,可我卻成功了,輕而易舉。
在這之前,胖子他們并不贊成我的計劃,也不認為我會在吳邪那裏得到什麽,但他們并沒有阻止我,因為他們打不過我。
吳邪曾經說我是天才調酒師,可那杯所謂的“深藍”其實是我随便兌的,加了所有我知道的烈酒,目的就是讓他盡快喝醉。
不過這件事我沒說過,因為他會罵我。
解雨臣這個人我不是很喜歡,他很吵,總是擋在我和吳邪之間,是個就算已經擁有了吳邪的整個童年都不知足的男人。
我還記得那一年元旦,我在後臺找到吳邪的時候,他撩起幕簾望向舞臺中央的解雨臣,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懷念。
也許別人看不出,但我知道,整個劇場裏,就只有吳邪看得懂解雨臣的戲。
我不喜歡解雨臣,可我聽到他說他喜歡瞎子,于是我把這件事傳達了回去,果然沒過幾天瞎子便出現在戲外,不得不承認,他在這方面比我有天分。
我不懂得怎樣讨吳邪喜歡,瞎子是個花言巧語的人,他那一套我學不來,可吳邪不嫌棄我,即便我做錯了很多,他每次也都只是罵一罵就過去了。
吳邪有時候很……嗯,可愛,他不讓我這樣說他,但我心裏是這麽想的。還記得那次他故意用槍式打火機來頂着我的頭,語氣兇兇的,眼神也很淩厲,如果忽視掉槍口上那個打火機才有的鐵絲網的話,我也許真的相信他會殺了我。
後來我們搬到了我的房子裏,我騙他說那是租的,其實那是張啓山的産業,後來由我繼承了。
那間屋子并不大,卻有一股家的味道,張啓山這麽說過,吳邪也說過。其實對我來說哪裏都一樣,以前沒有吳邪,住哪都一樣,現在有了吳邪,哪裏都是家。
後來吳邪離開了,覺得我背叛了他,雖然這是我們早就心知肚明的事,他卻把戲做的很完美……可到現在我才明白,那其實是已經卸了僞裝的吳邪。
可惜我錯過了。
後來,不管是因為什麽,吳邪終于還是原諒了我,然後我們一起去了J市,過了那段時間最輕松的幾個月。
每次提起吳邪,瞎子總說我太自私,明知道不可為卻生生地将他拉進了這個走不出去的困境,将來等他看清真相、看到結局的時候,他一定會恨我……
人總是喜歡逃避的,在面對破裂之前,我也曾一拖再拖,吳邪卻比我坦然多了,他比我和瞎子想象的更清醒,更明智,更狠絕。我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他轉身那一瞬的痛苦,我的心髒像是一只裝滿了水的氣球,然後被狠狠捏破,粘稠的血濺滿了胸腔,卻不是熱的。
冷,刺骨的冷,比數九寒天還冷。
古人有個成語,叫黃粱一夢,J市的日子就像這個成語裏的故事,我和吳邪都是故事裏的人,只不過那人是被夢騙了,而我們是被自己騙了。
那個時候,我喜歡讓吳邪來接我下班,然後給他帶一個超市裏最貴的小面包填肚子,回到家,他會給我做好吃的飯菜,還有有一碗熱乎乎的湯。
那個時候,我們每天都要上班,然後背着老板偷偷地打個電話,或者發些短信,有時候是些毫無意義的對話,但沒有人舍得先結束話題。
那個時候,偶爾和吳邪碰到一起休息,就可以整整一天都在一起,他總嫌我不管去哪都跟着他,卻沒有一次真的趕我走。
那個時候,一有空他就會躺在陽臺的藤椅上看書,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神色嚴肅的像個老學究,和他那張天真的臉一點都不相配。
那個時候,我每次幫他做家務都會挨罵,後來索性不給他添亂,他又說我什麽都不幫忙,是個懶鬼。
那個時候……我們有很多回憶,很多在別人眼裏根本不足以成為回憶的回憶,吳邪說,我這輩子做的最浪漫的事,可能就是送他那塊刻着“無邪”的木板了。
這些記憶現在回想起來依然會疼,吳邪說那是我們之間的一根刺,是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卻也是将我們苦纏在一起的鎖鏈,再也別想撇清。
後來,他又說:張起靈,我不欠你的!……但我愛你。
他告訴我那是他這輩子說過的最肉麻的話,我沒有告訴他的是,其實他在床上的時候要肉麻的多。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非吳邪不可,所以就偷偷地去查過很多書,然後發現那些書裏的人都被形容的很好看,看一眼都會把持不住,于是就有人一見鐘情,有人一夜鐘情。之後,他們都會有一段很幸福的日子,接着便是殘酷的現實、猜忌與誤會……等終于失去的時候才開始明白自己或對方的心意,結局就又回到了幸福的起點。
我想我和吳邪與他們的情況不同也相同,雖然吳邪的長相差強人意,但我們确實曾經互相猜忌,經過了幸福和失去,最後也有好好的在一起。
也許起因和經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局,但我依然珍惜曾經和他經歷過的一切,包括那些痛苦和不堪。
本來是想寫一個什麽東西給吳邪看,讓他知道我還記得,或者說想做點什麽讓他感覺到一點點浪漫,可拿起筆才發現很多事沒有辦法清楚地寫出來,它們只能存在我的記憶裏,當然,也會在吳邪的記憶。
Ps:回頭看了看,好像不小心暴露了些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嗯……吳邪,我不去客廳。
吳邪批注:
張起靈!!!
你這個月要還想進屋睡的話就給小爺先喝五杯那個“悶騷”!然後解釋下小爺怎麽就長得差強人意了!?怎麽就肉麻了?!!以後不許你找黑瞎子借言情小說看!!!
最後!
張起靈你這輩子也別想和浪漫這個詞沾邊!別想!!
作者有話要說: 整理了下思路,然後撸了個小小番……然後開始【夢死】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