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婚吧。”

“什……什麽?”

“我們結婚吧,不管黨批不批準,不管別人怎麽說。”

“要怎麽結?”

“就這樣,”元柳煥将小指和李海真的勾在一起,“現在我們結婚了,我發誓,以後我到哪裏都不會離開你。”

“組長……”

“不許哭。”

“不過組長,我們誰是先生,誰是太太?”

“當然我是先生,你是太太。”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不許反對。”

“是。”

十三,

沒有歡送的部隊,沒有鮮花和掌聲,只有總指導員的幾句話,元柳煥就這樣出征了。換下軍服,走出訓練營的門口,轉到僻靜的角落,元柳煥靠在牆壁上,靜靜地等待着。

一切都已經安排好,昨晚趁着夜色将這面牆上鐵絲網的刺處理了,拉出容一人進出的缺口,而現在正是傍晚時分,所有士兵都集中到食堂,值班的守衛也被弄昏,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這樣的逃亡任務,對于經由自己培養了四年的李海真來說,想必是易如反掌。

元柳煥凝神聽着周圍的動靜。

有腳步聲響起,一個熟悉的身影越走越近,竟然是李海浪。

“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根據我的觀察,元少佐的狀态不佳,為了監督你完成任務,我向上級申請跟你一起派往南朝鮮。”

他的話音未落,牆角上方一個黑影正輕巧敏捷地跳落到地上。

“什麽人?”李海浪立即掏出消音槍對準了那個黑影,而元柳煥卻握住槍管,

“不準動手,你等我解釋。”

十四,

簡要地聽了幾句,李海浪指着陰影裏的李海真,“所以說,那個就是你私藏的小跟班?”

“總之,你不要把關于他的事洩露出去。”

“你在命令我?”

“不,”元柳煥把李海真護在身後,“我是在請求你。”

“你說什麽?”

“我說,我在請求你。”

“呵,”李海浪掏了掏耳朵,“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元少佐居然也會開口求人,算了,反正這也不關我的事。”

把槍收回到腰間,李海浪邁步往前走,“只希望你的小跟班不要拖後腿,我們得趕路了。”

元柳煥停在原地,“你先走吧,我還要去一個地方。”

“怎麽?你這是要違抗上面的命令?”

“我要回清津,見一見我母親。”

“喂……”李海浪一臉不耐煩,正想說什麽,見到元柳煥的表情,只能無奈地嘆口氣。

十五,

開往清津的火車正慢悠悠地行駛着,車廂裏人們都已入睡,李海真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李海浪,皺了皺眉。

“李海浪組長,你可以在南朝鮮那裏等我們跟你會和的。”

“你說什麽?敢對我指手畫腳,臭小子,你是在嫌我打擾了你和你們組長的二人世界?”

“是的。”

“你居然還敢說是!元少佐同志,你的小跟班比你還更讨人厭!你也不管管。”

“他說得沒錯,”元柳煥看着李海浪,“我們沒有沿着指派的路線,私自去了清津是違規的,你沒有必要跟着我們冒險。”

“喂,又沒有人跟着我們,誰知道我們違規了。”

“上級是知道的。”

元柳煥從貼身的襯衣口袋捏出一個小小的芯片,在李海浪面前晃了晃,又立即放了回去。“這個是昨天他們在給我做身體檢查的時候植入的芯片,我在吸入麻醉劑的時候屏住了呼吸,記住了植入的地方,之後從身體裏挖出來的。這種芯片據我所知,可以随時監控宿主的地理位置,我想每一個被派往南朝鮮的人身上都有。”

李海浪看着元柳煥,沉默了一會兒,

“植入的位置在哪裏?”

元柳煥解開外套和襯衣,指了指包着紗布,仍有血點滲出的傷口。

李海浪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小刀,向同樣的位置劃下去,過了一會兒,用血淋淋的指尖也捏出一個芯片。

“你最好還是把它放在貼身的位置,這種芯片一旦放置在低于20°的氣溫中,過一陣子就會失去信號,監控的地方會自動默認宿主死亡,那樣……你的家人也會跟着遭殃的。”

李海浪将它塞進口袋,慘白的嘴唇泛起自嘲的笑,

“我可沒有要守護的家人,只不過……呵,上面那些人果然都不信任我們。”

是啊,元柳煥苦笑了一下,如果不是保有對未來的記憶,自己恐怕也會覺得難以置信,以生命來宣誓效忠的祖國,居然只把自己當成一條狗,讓自己去狩獵,卻還用一條鏈條拴着,甚至随随便便就捏斷自己的脖子。

也許信任,在這個國度就是一種奢侈品,也許不能被利用的生命,就毫無價值。

元柳煥沉默着,望向車窗外。

徐尚久曾告訴自己,5446部隊全員入伍的同時所有成員的家人都被拘捕進勞改營*,但這幾年自己暗中調查,卻沒有在任何一間的檔案裏看到母親的名字,也許她逃過了追捕,也許她還活着,還在等着自己。

鐵軌有節奏地哐當作響,手表上的指針滴滴答答,每過一分鐘,自己就離母親近了一點。

快一點,再快一點,這樣才能救她。

注:我看的電影版本裏是翻譯成“收容所,實際上這指的是朝鮮的勞動改造服刑營,完全沒有收容的作用,基本就是為了折磨犯人而建,毒打﹑QJ﹑酷刑﹑槍殺等等暴行都是家常便飯,比較類似于蘇聯的“古拉格”(具體可參考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

十六,

大雪之後,初晴的天空清新潤澤,像上色的水彩還沒幹透。元柳煥走在清津的街道上,深吸了一口家鄉的空氣,在這個城市度過的童年是自己以前最美好的記憶。那時北邊的群山就像水墨畫,杜松和雲杉的墨綠色調和着花崗岩山巅的乳白色,一片片種着梨子的果園在山腳下,童年時候的自己,就由母親牽着,走在陣陣梨花的香氣裏。

而現在……元柳煥吃驚地發現,在自己離開多年之後,清津已經再也找不到一點記憶中的影子,所有的景物都成了黃色和褐色,其餘的顏色都被瀝除殆盡。路邊曾經蒼翠的樹木被剝了皮,已經枯死,地面上坑坑窪窪,寸草不生,房屋瓦舍都破敗不堪,整座城市仿佛都已經死去,只剩下一具屍骸。

元柳煥來不及打量這個變化太多的城市,快步地奔跑着,奔回到了記憶中的家。

“母親!”

然而已經沒有人出來迎接他了,屋子裏空無一人,一片狼藉。焦急地喊着,元柳煥發現這房子四周也沒有人居住了,沒人知道自己的母親去了哪裏。

李海真在屋子裏來回打量着,在角落發現一張相框,他撿起來,擦拭着,相片中的臉龐漸漸清晰起來,如同從水底中浮現,驚擾起回憶的層層漣漪,李海真看着那張臉,眼眶泛紅,“組長……我……我認識她。”

“什麽?”

“組長還記得我說過,小時候有個住在隔壁的大嬸對我很好嗎?那就是她,她身體一直不好,卻不肯去看病,說是怕被人發現行蹤。那時我才知道,她其實是被勞改營追捕,從清津逃到村子裏來的,那些食物也不是政府給的配給,是她賣掉了值錢的東西換的吃的*……後來她病得很厲害,我把她背到鎮上的醫院去,可是那些醫生說她沒有證件,都不給她藥……”

元柳煥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

“我的母親,還活着嗎?”

“組長……”李海真泣不成聲。

像是支撐着自己的支架轟然倒塌,元柳煥跪倒在地上。

還是沒能救她嗎,即使人生重新來過,當母親饑餓病重的時候,這個以人民命名的國家*依然将她逼迫致死。

元柳煥終于明白,不是被部隊欺騙了,自己其實是被曾經所相信的一切欺騙了。

牆壁上貼着的金日成畫像陳舊不堪,“黨的領導下,我們最幸福”的紅色标語已經褪色,畫像被風吹動着,從肮髒的牆壁上脫落,猶如被剝下的面具,它掉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啪嗒——”

元柳煥仿佛聽到自己和腳下這片土地最後一根紐帶斷裂的聲音。

暗色的光線充滿了整個房間,那是柔和的青灰色,它帶着流動的生命映照在元柳煥的臉龐,就像是母親的手掌。

它隔着多年的時光,在和自己說再見。

注:1,正值饑荒的九十年代,除了軍隊以外,配給全部中斷,老百姓不得不到黑市去賣東西來換取食物,但是這種商業行為是違法的,為了防止鄰居檢舉告發,你必須找一個合适的借口來解釋自己為什麽能有吃的,大嬸找的借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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