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但走得實在太吃力,沒辦法也只好妥協。一路背着她走了幾公裏,李海浪站定在山路中,喘着氣,

“喂,你為什麽不讓人碰你?”

“關你什麽事。”

“說話這麽不客氣,就不怕我把你丢到山裏嗎?”

感覺背上的人似乎真的有些緊張,過了一會兒,耳邊傳來她低沉的聲音,

“我的體質和一般人不同,被碰到的話很容易過敏。”

“就這個原因嗎?”

“被別人碰到的感覺也很難受,很讨厭”

“那我呢?”

沒有回答。

直到白日最後的光線都被山巒遮蓋,輕如耳語的聲音才響起,

“不讨厭。”

6,

他們的目的地是山頂上的一棵大樹,樹齡估計有好幾百年,枝條搖擺,在夜色中如同船槳一般來回劃動,南朝鮮女孩坐在樹底下,将口袋裏的一塊白色的東西埋到了地裏。

“那是什麽?”

“骨頭。”她低垂着眼睛,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扇子般的陰影,“是我外婆的遺骨,這裏以前是她的故鄉,她一直想要回來看看,但是……”

但是如同萬千背井離鄉的人一樣,幾乎在一夜之間,戰争使得故土竟然成為了只能遙遙遠望,卻無法抵達的彼岸。

氣氛變得有些凝重,李海浪撓了撓頭,蹲下來生火。

樹葉和煙火的氣味飄散開,幾只飛蛾圍着火光起舞,仿佛指揮着淡黃的火焰在黝黑的夜色裏躍動。起風了,吹得樹葉嗚嗚作響,吹散了夜晚的雲彩,釋放出明亮的星光,在他們的周圍,草葉像海潮一般陣陣起伏低吟,

李海浪在風中用手護住小小的火堆,努力地沖她擠出一個笑容,

“我的外婆……也去世了,不過我不知道她埋在哪裏。”

不止是外婆,很多離世的親人,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的埋骨之地,甚至包括母親……和出身顯赫的父親不同,李海浪的母親只是一個原本被關押在勞改營的囚犯,在生下了他,延續了家族香火之後就立即被抛棄,流落街頭。李海浪無從知曉母親和她們一家去了哪裏,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在這個國家經常有人突然消失,就像露水被蒸發了一樣,也沒有人會過問,仿佛他們原本就并不存在。

但李海浪不會忘記,十歲那年二月的某一天,他在上學路上遇到幾輛破舊的卡車,裏面堆滿了屍體,據說都是被餓死的居民。

他在那裏,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只不過自己熟悉的是她照片上眼帶笑意的樣子,而現在,她的眼睛再也睜不開了,李海浪想要跑過去,可是衣領被父親死死地拽着,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鐵鏽斑駁,搖搖晃晃的卡車載着自己的母親,從面前開過,消失在彌漫的灰塵之中。

那一天,是偉大領袖金日成的生辰。

廣場巨大的銅像前,轟鳴的軍樂響聲震天,一排排整齊的軍隊邊,一群群人的注視下,一堆堆鮮花的簇擁中,父親壓着自己的腦袋向銅像深深地鞠躬,

“不準哭。”他在自己耳邊提醒着,

沒錯,不準哭,即便是親眼目睹了至親的死亡,在這天堂般的地方也只允許笑容存在,這是一座僞裝之城,誠實已經變成了一件負擔不起的奢侈,而撒謊,變成了一種美德,一種需要常常練習的體制。

“笑得難看死了,”李海浪的臉被南朝鮮的女孩捏着,往兩邊拽,“你啊,不用給我裝樣子,如果不高興,就不要勉強自己笑。”

“噢,跟你一樣擺張臭臉就好看了。”

“我什麽時候擺臭臉了?”

她皺起眉,李海浪伸出手捏住她的臉,也往兩邊拽,“你啊,就不能高興點嗎?”

“我沒有不高興啊。”

李海浪凝視着她的臉,如果說一開始是被她的外貌吸引,而現在,他感到的是一種奇異的聯系,不可思議,自己和這個人認識不過才數十個小時,卻像是已經共同生活過很多年,就像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只是在時光遺忘了的背後,等待着的一次重逢。否則要怎麽解釋,為什麽在她面前可以露出真正的表情,似乎她伸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這幅面具戴得太久,自己都要忘記它的存在,而她将它一把揭開,讓內裏袒露無餘。

草葉聲在耳邊嘩嘩作響,一根樹枝向後擺,月光點亮大樹,李海浪看着她眼裏的月色,感覺到胸口有些刺痛,就好像在心髒最柔軟脆弱的角落,在那充滿血液,悸動和震顫的地方,已經被烙下了她的指紋。

注:“人”這個單詞的詞源,在古希臘語中是persona,原意為:面具。也許人的定義就是戴上不同的面具,扮演不同的角色,尤其在朝鮮這樣限制言論的極權統治社會,金胖子is watching you,對黨&領導人的忠誠度決定了你的一切。而暗地裏監視你,檢舉告發你的沒準就是你的鄰居﹑同事﹑朋友,甚至是親人。向另一個人表露真實,也許就會讓你付出做人的全部代價。

電影裏,我覺得李海浪跟元柳煥關系這麽好,一是因為欣賞人能力強,二也是因為組長太實在太正直了,,跟他相處起來不用裝模作樣。

7,

清晨的薄霧漸漸散去,平壤露出灰撲撲的臉,李海浪感覺到額頭上一陣冰涼,原來是那個女孩在擦拭着自己額角的汗。

“你放我下來吧。”

“馬上就到了。”

“所以才讓你放我下來,這麽點路,我自己可以走回去,而且……”她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你不是嫌我重嗎?”

“是挺重,不過我可不會嫌棄的。”

“……”

李海浪低頭看着他們的影子,腦子裏播放起了看過的電影,似乎有個蘇聯的片子,長着一頭黃毛的男主角,背着心愛的姑娘翻山越嶺,後面的情節已經忘得差不多了,李海浪只記得好像那個好看的姑娘親了男主角的臉頰,那一幕讓整個電影院都沸騰了起來。

“喂,等我把你背回去,你親我一下怎麽樣?”

“不行。”回答斬釘截鐵。

“小氣。”李海浪咕哝着。

“你說什麽?”

“咳……我說,你摟緊點。”

高聳的大樓就在不遠處,李海浪沿着圍牆快步地走着,穿過這個圍牆,就可以平安地把她送回去了,等到了之後,自己一定要問問她叫什麽名字,也許還可以讓她再彈一次那首鋼琴曲,也許可以跟她吃一次冰激淩……

像電影海報一般的畫面一幅幅地閃現在腦海中,李海浪加快了腳步。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突然,一名士兵從牆角走出,将槍口對準了自己,

“不要開槍!她是NGO國際組織的。”李海浪将背上的女孩放下,起身站在她前面,舉起雙手。

“那你呢?”士兵一步步地走近,“通行證拿出來!”

“我……”

李海浪無法對自己的行蹤做出任何解釋,士兵的槍口示意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要跟着對方走了。

這時,衣服的下擺被人拽住,李海浪回過頭,那個南朝鮮女孩靠着牆站起來,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伸向自己的耳後,托着自己的臉,将嘴唇貼上,

士兵舉着槍在那邊大聲喊着什麽,但是李海浪已經聽不見了,他很想把這一刻的所有細節都定格記錄下來,但是就像強光下的膠片,因為太想記得,反而遺失了具體的線條,只留下一個朦胧的輪廓。他只記得她嘴唇的觸感,溫暖而柔軟,就像是夏日陽光下的玫瑰。

一周後,遍體鱗傷的李海浪從審問室走出來,天下着大雨,父親的下屬撐着傘,沉默不語地為他打開車門。

李海浪靠着車窗,雨點敲打窗子,噼啪作響。

“那個NGO組織呢?”

“昨天全員離開了。”

李海浪他看着車窗上雨滴如何跟距離最近的另一滴彙聚在一起,然後被自身的重量給拉開,沿着一條直線,在玻璃窗上滑落。

“我父親他,是不是創立了一支新的部隊?”

“是的,5446部隊,大将同志他決意要為共和國培養精英。”

“精英,”李海浪輕笑了一聲,“成為那裏的革命戰士,是不是就可以出征南朝鮮,去對付那群混蛋了?”

下屬從後視鏡瞟了李海浪一眼,

“是的,大将同志會考慮将表現突出的部隊組長派往南朝鮮。”

嘴角的傷還沒愈合,但李海浪還是在臉上撕裂開一個笑容。

8,

回憶的八音盒被上緊發條,重播了每個片刻,李海浪抱着吉他,輕輕地撥動着琴弦,對面的小丫頭眨巴着眼睛,

“海浪哥還是忘不了那個女孩子?那經理怎麽辦?”

“我跟他本來就沒有關系!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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