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這燕雲的三王子殿下曾也是我南周人。怎麽才不過幾年,便學幽雲人一般飲起牛乳了。”殿上突然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
其他人聽到這明顯是找茬的話,都靜下來,循着聲音的來源,看向說話的人。
此人正是宏德帝的四皇子,剛封了越王,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行,又是一個因為他自立為王的爹來找茬的。聽這話的意思,是在諷刺他忘祖。
宋青遠放下湯匙,也擡起頭。其實有件事他一直想不太明白:
作為南周人眼裏的亂臣賊子,宏德帝不僅沒能力把他爹誅殺九族,反而被燕王打得不敢出黑山。這難道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
為何總有人明裏暗裏拿這件事譏諷他,他們難道不應該羞愧得無地自容才對嗎?
雖然有可能是無能狂怒,但在各國君王使臣都在的時候提起此事,還是會覺得有些丢臉吧?
果不其然,龍椅上的宏德帝面露不虞。
宋青遠望向越王殿下,舉起酒杯,神色自然地開口道:“正是因為喜食乳制品,父王才不願離開燕雲。為人子者,自然要以父親的喜好為尊。”
他話中的意思衆人不難領會:
燕王無所顧忌自立為王,不是因為南周式微,也不是因為南周連個能打的武将也沒有,單純因為他老人家太喜歡乳制品了。
而至于宋青遠愛吃乳酪,完全是因為這個人比較孝順,喜歡模仿他爹的愛好。
這話說的頗為無恥,但也拉足了嘲諷。
宋青遠說完,好整以暇地向面色鐵青的越王遙敬了杯酒。
其他人也沒料到他會毫不顧及宏德帝的臉面,說出這麽一番話來。殿上的氣氛瞬間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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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周的大臣連忙出列引開話題,免得讓人一直看他們的笑話。
而其他人則開始思索宋青遠這番話的用意。剛才的話狠狠地落了宏德帝的面子,也不知是不是燕王的意思。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宋青遠則繼續悠哉悠哉地吃起了菜,順便琢磨着他的房屋改造大業。
現在窮人家的窗戶,大多用的還是竹簾和木板。冬季為了屋內保暖關上窗戶,即使是正午,屋子裏也黑壓壓的,透着沉寂與貧窮的悲哀。
他原本還在好奇為何不拿紙糊窗,但當他問過紙價後,就明白了一切。
這個時代的紙也太貴了吧!
紙倒不是什麽高成本的東西,但現在南周的造紙技術都被那些世家大族壟斷着。他們操控着紙價,不太富裕的讀書人尚且用不起,更別提拿來做窗。而且普通的紙也太不牢固。
至于那些王公貴族,則是拿絲綢或是打磨過的貝殼做窗。
宋青遠這幾天就一直在琢磨能否把紙試着造出來,再制成桐油紙。
至于為什麽不試着做玻璃,作為穿越必備的三件套之一,玻璃的制造工藝并不複雜。
宋青遠也曾考慮過,但在計算過成本之後就果斷放棄了。
現在的生産力沒辦法實現低成本的量産。即使造出了玻璃,也屬于窮人用不起的奢侈品。
造出來服務達官貴族?
得了吧,這些人的生活已經夠奢侈了,他可沒興趣去這些人的生活水平。
而且玻璃造價昂貴,到時候購置玻璃的錢還不是要靠壓榨百姓,從窮人身上攫取。
作為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腦子裏必然有無數來自後世的智慧。
但任何不屬于這一時代的發明創造,都足以對這個世界産生巨大的影響。在想清楚利弊之前,宋青遠不能任由自己瞎搞。
造紙一事,是宋青遠思慮許久後才做的決定。但因為有幾步工序還不太确定。所以仍然在計劃中。
這邊的宋青遠尚在走神,而對面的漠北王卻已經打量了他許久。
連提在漠北時,就因緣際會和這位燕雲的三王子有過間接的往來,但并不是什麽大事。
直到剛剛那一番話,他才真正注意到這位故人。
直覺告訴連提,宋青遠怼越王時完全沒想那麽複雜,就是單純看他們不順眼而已。
沒想到在這群滿腦子彎彎繞繞的中原人中,還有他這樣的異端。連提挑了挑眉毛,看向低頭吃飯的宋青遠;
“這人怎麽看個沒完。”宋青遠心道。
他怼完越王後,就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他這裏。但很快又被其他事情吸引走了。
只有對面的這個人看了他許久,如芒在身的感覺讓他頗為不爽。
宋青遠忍無可忍,放下筷子,沖着視線的來源狠狠地瞪了回去。
連提盯着宋青遠垂下的眼睛看了許久,但還是第一次與他對視。
在看到宋青遠眼睛的那一瞬間,連提就被吸引住了。或者說,沒人能忽略掉那雙眼睛。
他眼睛像雪山下最幽的潭,就算是滿天星辰落入他的眼底,都不會濺起一點光芒。
但當他看過來時,一雙勾人的丹鳳眼,眼尾向上翹着,斜睨一眼就是無限風流。
不像是傳聞中和兄長争奪王位失敗後,被當做棋子送來南周的燕雲三王子,反倒更像是一個風流士族子弟。連提心想。
他并沒有因為被抓包而心生窘迫,反倒勾起嘴角,歪頭沖他笑了一下。
在不要臉方面,很明顯是漠北王更勝一籌。宋青遠頗為無語地繼續吃飯了。
但如果他能聽到連提內心的想法,肯定會不計前嫌地贊同一下。畢竟他做燕王兒子才幾年,但宋家大少他可是當了二十多年。
這場宴席直到過了正午才結束。散場後,有專門負責接待的宮人領着這些王侯貴族,去往西苑賞景。
宋青遠遵循着「哪裏人少他去哪」的原則,背着人群的方向走了許久,到了浮碧亭中。
浮碧亭位置偏僻,平日裏少有人來,因此顯得有些荒涼。
“殿下,剛剛在宴會上,那漠北王怎麽如此無禮?”江铎一邊給他泡茶,一邊出聲抱怨。
宋青遠輕笑出聲,“你當真以為他是沒有禮數?”
江铎疑惑,“難道不是嗎?”
宋青遠抿了一口茶,“你千萬不要小瞧了他,能在漠北那種局勢下坐上王座的,又怎麽可能是個不知禮數的蠢人。”
江铎似懂非懂地點頭,知道宋青遠不喜歡身後有一堆宮人站着。沏了一壺茶後,就帶着随行的宮人去了不遠處的一個小花園內候着。
打發走随行的宮人,宋青遠一個人站在亭內,靜靜地看着池子裏時隐時現的游魚。
這樣的畫面江铎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跟在殿下身邊不久後就發現,殿下平日裏最愛的便是一個人望着某處出神。若無人打擾,常常一看就是一兩個時辰。
他是最卑賤的罪奴,殿下好心才救了他一命,也不嫌棄他的出身,讓他貼身伺候。
他不敢随意揣度殿下的心思,但偶爾覺得自家殿下身上好似帶着幾分孤寂和落寞。
但江铎并非出身就是如此卑賤的身份。
他十五歲前,是江家的小少爺。直到有人告發父親貪污了一筆赈災的銀兩,燕王大怒,将父親斬首。
家中女子全部充作官妓。男子則沒入為奴,被流放到了邊境修築城牆。
罪奴是這些人中最低賤的一類,幹的是最苦最累的活。若是受傷或病重,就直接扔到亂葬崗裏。
這種境遇下,不過一年,家中男丁便只剩江铎一人活着。
後來他在擡木頭時從城牆上摔了下來,管事懶得處理,就将只剩一口氣的他扔在山裏,讓他自生自滅。
等死的他正趕上殿下路過,将他帶回府中,請了府醫給他看病。
因此,雖然江铎跟在殿下身邊不久,比不得從小在殿下身邊伺候的和殿下關系親近,但卻是最忠心的一個。
後來宋青遠被燕王送來南周做質子,将府中奴才的賣身契都還與他們,讓他們自謀生路。
衆人得了自由身,對宋青遠感激不盡。但只有江铎和幾個小厮不肯離開,随着他來了會京。
作者有話說:
小宋總本章收獲:幾道酸奶甜點,難得的怼人機會。
連提:本王的福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