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确定了離開會京的時間後,宋青遠就開始忙碌了起來。

路途中需要準備的東西有江铎操持,用不着他費心,但府上的仆役的去留,手中的地鋪田産等許多事務,卻都需要宋青遠安排。

來會京這不到半年的時間內,宋青遠名下的産業已經積攢下了不少。

那些店鋪因為大多都是秦子箴為了收集信息而置辦的,因此宋青遠不打算變賣,只需要挑幾個靠譜的掌櫃操持店中的生意便可。

宋青遠選出的這些人不一定都是精明能幹之人,但大多為人忠厚,老實可靠。又因為宋青遠還拿捏着這些人的賣身契,他們也不敢輕易背主。

那些無用的房産便随意尋了其中一人,交代他寄賣掉。

至于城外的田莊,原本是由劉思和另一個年紀較長的管事掌管着。因為劉思要随他去漠北,莊上就只剩下了那個年紀較長行動不便的錢管事。

但好在他那幾個兒子都是孝順的人,宋青遠将莊上一應事務交給錢管事一家也可放心。

府上的仆役中,宏德帝送來的那些人自然是和這座王府一起物歸原主。

在他來會京時燕王安排的小厮中,若是其中有人想要留在會京,宋青遠也願意給他們找個差事。

至于那些要回燕雲的,宋青遠就管不着了。他還沒善心大發到,要給這些監視自己的人的未來都安排妥當。

安排好這一切後,宋青遠就再無事所做,只在府上等待着宏德帝的冊封和盟誓的到來。

宏德帝的聖旨是在盟誓的前一天送過來的。

來宣旨的人是那日念慈大師面見宏德帝時,在他身邊出言勸說的貼身內侍高公公。

高公公宣完聖旨,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定定地站在那裏。

“願殿下身體康健,事事順遂。”高公公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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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代表着的是宏德帝的聖谕,不能向任何人跪拜。因此,高公公就站在那裏,給宋青遠深深地打躬作了個揖後,才拜別離開。

高公公走後,江铎有些疑惑地問道:“高內侍是宏德帝的貼身太監,為何對殿下如此恭敬?”

宋青遠将聖旨收起來,随口道:“你可還記得芙蓉閣的掌櫃?”

江铎點點頭,“掌櫃今日不是還派人給殿下送來了芙蓉閣新制的糕點嗎?”

“高公公的阿娘現在便在芙蓉閣做事。”宋青遠拿起桌上的一塊酥皮雪白的紅豆糕,輕輕咬了一口。

“小的還是不明白。”江铎撓撓頭。

宋青遠搖了搖頭。

誰能想到,現在在宏德帝身邊貼身伺候的高公公,不過在前幾個月前,還只是個因為沒有給某個老太監磕頭請安,就被毒打一頓的最低等的小黃門。

老太監背後依仗的是宮裏的貴妃娘娘,位高權重。他放話出來後,沒人再敢理會這個重傷的小太監。

當母親的不忍心看自己兒子就此殒命,就趁着宋青遠和芙蓉閣掌櫃閑談時,求到了宋青遠面前。

此事對于高公公母子來說已是走投無路的境遇,但在某些上位者眼裏,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

在這個時代,上位者的一句話就可決定其他人的命運。宋青遠第二日不過在進宮面見宏德帝的路上與引路的內侍提了一嘴,便有人殷勤的請了大夫給他治傷。

不過,即使是宋青遠也沒有料到,不過一月有餘,他便因為救駕有功,得了宏德帝的寵幸。一下子從最低等的太監,一躍成為了皇帝的貼身內侍。

從前的事對于高公公母子兩人而言,當是一件不願再被人提及的傷心過往。

宋青遠也不願在背地裏揭人傷疤,就放下糕點,不甚在意的搪塞道:“之前去芙蓉閣的時候,順手幫了個小忙罷了。”

江铎點點頭,不在多問,上前給宋青遠沏了一壺清茶。

宋青遠接過茶水剛準備喝,就聽見遠處傳來了秦子箴的聲音。

“秦将軍你慢點。”江铎攔了一把秦子箴,防止他跑得太快剎不住閘,沖撞到殿下。

秦子箴在宋青遠面前站定,氣喘籲籲地說道:“殿下,您讓屬下找尋的工匠……屬下已經找到了。”

宋青遠頓了頓,把差點被他剛才一嗓子給吓得扔出去的茶杯輕輕放到桌上,“你且仔細說說。”

秦子箴掰着指頭,道:“鐵匠尋了十位,木匠也尋了十幾位。只是殿下要尋的善于燒制陶器的工匠……”

“怎麽了,可是沒有尋到?”宋青遠皺了皺眉。

“并不是。”秦子箴搖頭,“是尋到的人太多了。屬下本來已經找好了足夠的人手,但突然又有二十幾個燒制瓷器的年輕匠人找到屬下,說願意跟随殿下。但屬下不敢私自做主,就過來向殿下彙報。”

“這是為何?”宋青遠也有些震驚。

要知道在這個年代的人們普遍不願遠行,常常是祖輩幾代人都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子承父業地做着相同的工作。

更別提宋青遠此行路途遙遠,要去的還是漠北這麽一個對他們來說完全陌生的國家。

在宋青遠的計劃中,能用豐厚的待遇尋到十幾個願意和他們走的工匠已經是十分順利了,沒想到竟然還會出現自願随他到漠北的人。

秦子箴撓了撓頭,也有些不解,“據他們所說,是他們的師父得罪了四皇子,他們這才不得不離開南周另尋出路的。”

宋青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如此,你便查查清楚。若是正如他們所說的那般,那就都帶上吧。”

“屬下這就去查。”秦子箴抱拳行禮,領了任務就打算離開。

但這個時代,工匠的手藝大多還是要藏着掖着,傳給自己子孫的。像秦子箴說的這般,收了幾十個徒弟的人極其少有。

宋青遠有些遲疑地頓了頓,叫住了秦子箴,問道:“你可知此人為何有如此多的徒弟?”

“知道。”秦子箴點頭,“此人是個鳏夫,只有一個今年剛及笄的女兒,他不願自己手藝失傳,這才收了許多徒弟。”

宋青遠揉了揉眉心,聽秦子箴又補充道:“他們想要離開南周,也是因為四皇子要納此女為妾,父女二人不願。這才得罪了四皇子。”

傳聞四皇子頗好女色,強搶民女這種事他也并非做不出來。

只是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皇帝的子嗣就是所謂的天潢貴胄,因此即使是四皇子最普通的妾室,也比普通官員的正妻更加尊貴。

若是他一朝登上皇位,更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但若是得罪了他,後果也将不堪設想。

在這般情境下,此人寧可冒着得罪皇子的罪名,背井離鄉地帶着家眷逃跑,也不願将女兒送入四皇子府,其實還是有幾分可疑的。

若是此事屬實,宋青遠也願意出面庇佑幾分他們師徒數十人。但他們其中,若是有心之人派出來刻意打探消息的探子,宋青遠也絕不會輕易放過。

宋青遠點點頭,擺擺手示意秦子箴離開,自己則轉身去了內殿,檢查後日盟誓上穿的吉服是否準備妥當了。

明日便是會盟的最後一個環節。包括宋青遠在內的各國君主、皇子,都必須在日出前抵達天壇。

等到日出之時在宏德帝的帶領下共同祭拜天地,殺牲歃血,再宣讀盟約,最後焚香為誓。

這場會盟才算真正結束。

對于宋青遠來說,這場盟誓活動最令他頭疼的,既不是不到寅時就得起床,也不是走上祭臺前需要他用雙腿跨越近百級臺階,而是「殺牲歃血」這一環節。

「殺牲歃血」,顧名思義,就是先準備一個祭壇,将豬、牛、羊等幾種重要的家畜在衆人的注視下現場宰殺,再将牲畜的左耳割下來盛到盤子裏,祭祀天地。

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将牲畜的血裝在玉鼎上,讓參與會盟的人輪流蘸取,再将其抹在嘴唇上,以表誠心。

其他的幾個儀式宋青遠咬咬牙也就堅持下來了。

但唯獨歃血為盟這一環節,是他這麽一個二十一世紀的新時代青年無論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宋青遠為此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夢中全是自己曾經見過的宰殺動物的場景。

直到第二日淩晨被江铎喚醒,他仍覺得自己的鼻尖上有一股牲畜鮮血的血腥氣萦繞不去。

宋青遠嘆了口氣,認命地擡起了雙手,任由江铎把一身複雜的吉服裏三層外三層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走出門時,垂挂在自己腰間的玉飾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宋青遠有些幽怨地摸了摸衣襟上的幾個玉佩,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沉重了幾分。

到了祭壇,宋青遠走下馬車,借着內侍提着的宮燈擡頭仰望。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但在擡頭的一瞬間,他還是被這祭壇的高度給震驚到了。

宋青遠心裏頓時一陣絕望。

不就是一個祭壇,有必要建得這麽居高臨下嗎!

宋青遠有些絕望地閉了閉眼,開始低頭爬樓梯。心裏無比懷念前世公司裏的宋總專屬電梯。

他剛走到一半,身後便傳來了一個從容不迫的聲音。

“又見面了,殿下。”說話的正是連提,只見他身高腿長,不過兩步便到了宋青遠面前。

宋青遠看着連提面露笑意,一副毫不費力的模樣,有些恨恨的咬了咬牙,不欲與他多說。

不得不說,雖然連提的人品在自己心裏評價頗高。但他還是會覺得此人有時太過欠揍。

宋青遠有氣無力地白了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他趕緊讓開。

正當他邁步經過連提,準備往前走時,連提輕笑了一聲。

宋青遠停下步子,剛打算出聲譏諷他幾句。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到自己的背上多了一個支撐。

是連提那厮的手。

宋青遠回頭,見連提一臉笑意盎然,“還是讓本王扶着些殿下吧,不然殿下怕是要走到天亮。”

作者有話說:

先爬幾百階臺階,再用鮮血糊嘴,就可以得到一個奄奄一息的小宋總:(

連提:雖然本王嘴欠,但是本王疼老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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