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又過了幾日,終于熬到了要離開會京的日子。一大清早,宋青遠便被江铎喚了起來。
“殿下今日早膳就吃些清淡的吧。路上馬車颠簸,免得身體受不住。”江铎站在宋青遠身後,一邊給他束發,一邊念叨。
“行,都由你決定吧。”宋青遠還沒完全睡醒,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別說江铎問他吃些清淡的可不可以,就是問他今天不吃早飯行不行,宋青遠都會下意識點頭。
直到穿好衣服,洗漱完,用過早膳。坐上馬車,出了會京城門。馬車停下,車外傳來連提的聲音時,宋青遠才稍微從迷糊勁裏清醒過來。
“你說什麽?”
宋青遠從窗戶裏探出個腦袋,看着騎在棗紅色駿馬身上的連提,有些懵神地問道。
因為腦袋不清醒,連一慣對連提的敬稱都忘了用。
連提見他這幅沒精打采的模樣,失笑道:“本王剛剛是問殿下為何帶了如此多的人?”
宋青遠這才注意到自己馬車前後随行的人群。
領頭的是秦子箴,他領着一百名披甲的護衛軍走在前面。
在宋青遠身後又停着十幾輛馬車,除了有兩輛馬車拉着江铎準備的「長途遠行必備好物」以外,剩餘的馬車中都載着宋青遠高價挖來的工匠。
而在數十輛馬車後面,還有二百餘護衛軍。
這麽一看,他這一行人似乎确實不少。
甚至比連提的人馬和幾個部落首領帶着的人加起來還要多上一些。
宋青遠有些遲疑地頓了頓,緩緩說道:“在下只是……準備比較充分。”
Advertisement
“行。”連提笑着點了點頭,“那殿下好好休息,若有什麽事,本王再來尋你。”
宋青遠應了一聲。
連提一夾馬腹,胯下的馬兒揚蹄,帶着連提行到了一行人前面。
“啓程!”連提揚了揚馬鞭,高聲道。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着綏遠城進發。
此行的路線與連提來時不同。他們來會京時為了節省路上的時間,選了小青山-烏蒙那條路。
雖然烏蒙一地到會京确實近,但小青山卻太難翻越。
就宋青遠那副破身子骨,等到翻過小青山時,命估計都要丢掉一半。
因此連提就選擇了一條最平坦的路線。雖然花費的日程增加了一倍,但路上卻能少受些苦。
直到今日看到宋青遠帶着的那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時,連提才更是慶幸自己選了這麽一條路。
不然的話,宋青遠帶着的那些仆役,起碼要在路上折損三成。
連提駕着馬行到了最前方。而馬車中的宋青遠卻又倚在靠枕上,迷迷瞪瞪地睡了過去。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江铎提前在馬車內熏了養心安神的香料,車內的軟榻上又堆了一排之前縫制好的鵝絨枕。
在馬車的颠簸下,宋青遠的腦袋時不時地磕在柔軟且帶着清香的枕頭上,入睡只是遲早的問題。
他這一覺就又睡到了午膳的時間。
宋青遠靠在軟榻上,懷裏還抱着一個枕頭,有些呆滞地看着端着漆盤進進出出的江铎。
他撩開轎簾,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出聲問道:“江铎,現在行到哪裏了?”
江铎放下漆盤,出聲道:“已經出了會京大約六十多裏了。”
宋青遠「哦」了一聲,不再答話。
一上午行了三十餘裏,到天黑前,估計是到不了綏遠了。宋青遠在心裏默默計算。
若是到不了綏遠,今日便要在野外安營紮寨。
從燕雲道會京之時,一路都歇在驿官裏,宋青遠也沒有過在外安營紮寨的經歷,不由地有些期待着晚上的到來。
但直到天色漸暗,在江铎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時,宋青遠才意識到自己原本的期待有多天真。
只見面前的土丘上,散落着零零散散的帳篷,居于最中間的便是宋青遠的營帳。
但饒是他的帳篷最大也最為精致,裏面也仍是狹窄到除了床榻之外,剩餘的空間僅夠自己轉個身的地步。
宋青遠沉默地從帳篷中走了出來,望向抱着枕頭的江铎,再三确認道:“明日便可到綏遠城嗎?”
在得到江铎肯定的答複後,宋青遠不由地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何物?”身後傳來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
宋青遠扭頭,看向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連提。
漠北一行人的營帳與他們隔着數十米的距離,與他們挨得并不近。
不過也是常事,畢竟連提此行,身邊帶着的幾乎都是心裏對王位有些想法的部落的首領。
此舉不難理解,這番會盟前後大約要花費數月時間。必須要留自己的心腹在漠北,而将有心之人帶走。這樣才能維持漠北的安定。
不然很容易發生「人在外,家沒了」的慘案。
這一行人對宋青遠看不順眼也不足為奇,畢竟他們連連提這個漠北王都沒見得有多愛戴。
宋青遠沖連提行了個禮,伸手拿過鵝絨枕,向連提介紹道:“這是填充了鵝絨和鴨絨的枕頭,用起來很是舒服。”
連提聞言,有些驚訝地探過了身子,打量這宋青遠手中淡青色的枕頭,問道:“鴨、鵝這類家禽的絨毛最是輕巧,裝在枕頭中不會飛得到處都是嗎?”
宋青遠笑着解釋道:“尋常定是會的。因此我讓繡娘在外面縫了好幾層絹布,倒是不會再有跑毛的情況發生了。”
連提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數層絹布清洗起來豈非十分麻煩?”
宋青遠将枕頭的縫合處拎到連提面前,“在枕頭外面又加了一層綢布做的枕套,若是清洗,只要拆下最外邊一層便是了。”
宋青遠本意是給連提看看枕套的縫合處,方便他解釋。
卻沒想到連提會錯了意,直接伸手接過宋青遠手中的枕頭,還不忘在上面壓了兩下感受觸感,感嘆道:“殿下巧思,此枕當真十分柔軟舒适。”
連提手中的枕頭,不出意料的話正是宋青遠一路上抱在懷中的那一個。
此情此景,宋青遠一時也有點尴尬,只得面上帶着假笑客氣道:“王上若是喜歡,等到了漠北在下再命人給王上制一個。”
本以為如此客套幾句,這事就應當結束了。
卻沒想到連提語出驚人,接着宋青遠的話說了一句:“既如此,倒也不必那麽麻煩,殿下将手中的這個枕頭贈與本王便是。”
宋青遠:饒是他再擅長調節氣氛,此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得硬着頭皮,勉為其難地磕磕巴巴道:“王上若是喜歡就……在下就贈與王上。只是此物在下貼身用過,王上……”
自己那句話剛說完時,連提就意識到了話中的問題。此物是對方的貼身寝具,自己就這麽直白的索要,當真是孟浪過了頭。
但不過大腦的話已經出口,連提也不知道該怎麽補救。
對方既已經勉強應允了他的要求。雖然十分尴尬,他也不能再反悔。只得悶聲将枕頭接過來,捏着它道了一句「多謝殿下」後就連忙告辭離開。
完整地圍觀了這一幕的邬齊那也不由愣在了一旁。
他們漠北人雖說是不拘小節了一些,但也沒有豪邁到主動索要對方寝具的地步啊。
他望了望近乎落荒而逃的連提,又回過頭看了看面色凝滞的燕雲三王子,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替他們王上打個圓場,邬齊那只能尴尬地笑了一聲,在氣氛變得更加微妙前,将手裏的包袱塞到江铎手中,對宋青遠彎腰行了個禮。
“這是王上給殿下準備的,殿下早日休息,邬齊那就不打擾殿下了。”
說罷,就轉身離開,給宋青遠主仆二人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
“殿下。”江铎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小的去給殿下再拿個枕頭過來吧。”
“嗯,你去吧。”宋青遠勉強維持住了自己雲淡風輕的貴公子人設。只是這幅表象下面有多少尴尬,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宋青遠在營帳外面站了許久,才緩過神來,不由地輕笑出聲。
不就是一個枕頭,雖然在自己懷中抱了許久,但也不至于接受不了。只是沒想到連提堂堂一個漠北王,總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也會有今天這般尴尬不知所措的時候。
宋青遠想着連提剛剛那副模樣,心情頗好地打開了邬齊那留下的包裹。
裏面裝的是那日盟誓時連提遞過來的漿果。
宋青遠本來打算今晚找連提了解一下各部落的情況,但照目前的情況,這個計劃大概率是要泡湯了。
他撚起一個漿果扔進嘴裏,心情頗好的走進了那個有些擁擠的小帳篷。
作者有話說:
這個場景的尴尬程度大家自行帶入想象一下吧。反正漠北王已經在帳篷裏輾轉反側一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