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衛,還愣着幹嘛?趕緊跪下呀。”
衛清耳聽英羅的低斥聲,這才回過神來,忙跟着周圍人胡亂喊「仙尊」,一邊要跪下。
這時突然一股大力使來,将他整個身體直接托離地面,向上飛去,眨眼功夫已飛至墨玄方面前。
衛清眼前身後頓時被一股無窮的威壓包裹,在這股力量面前,他渺小得如一只蝼蟻,對方呼吸間就可将他碾得粉碎,他只覺頭頂流蘇也跟着震顫,小奶聲都吓得變調了:“仙尊好,仙尊好好。”
底下是亂糟糟的一片驚呼:“這誰家的娃娃沖撞仙尊了。”
衛清慌亂中發現,自己由于過度緊張正緊緊抱住墨玄方大腿,半個小身板都壓在他腿上,想要松手,腳下卻是離地七八米遠的中正大殿,他自幼恐高,吓得縮回狐貍毛大氅,聽天由命去。
“你沒事吧?”頭頂傳來極冷極潤的聲音,周身威壓也随之消散。
有大手輕輕拎起衛清大氅帽子,将他穩穩放上座前的紫雲。
“我……”衛清擡起頭來,正撞上墨玄方冷冷淡淡一雙清眸,見他眼裏并無惡意,衛清伸腳踩進紫雲實心處,終于定下神來。
“我沒事……”他生怕露出馬腳,不敢多說話。
墨玄方又問:“多大了?”
“今年八歲。”
墨玄方點了點頭:“你是師安縣衛家人,我與你曾祖父有些交情,衛家好歹是縣裏大戶,怎到了你這一輩竟全無功法靈力了?”
衛清心裏咯噔一下,幸好早有準備,他噙着兩汪淚道:“我不知道……昨晚家裏來了壞人,我爹、我娘,他們全死了,只有哥哥了。”他說完用小手指了指陸凡,眨巴眨巴眼睛終于把眼淚擠了出去。
“哦?”墨玄方淡淡掃了眼陸凡,“你哥今年多大了?”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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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不禁納悶,衛家遭逢大難這玄方吾友毫不關心,怎麽老是問人家的年齡。
這時,十二殿主中有一人按捺不住站了起來,他梳一道髻,身穿流雲紋灰色道袍,是位清俊的中年男人。
他微一颔首道:“宗主,鳳鳴令非同小可,不說一生中只可用三次,就算是歷任宗主,那也是在宗門的危急關頭方才使用,不知你大半夜的傳鳳鳴令,究竟所為何來?”
衛清依稀記得,書中有這樣裝扮的一號人物,叫應蓮子。
這位應蓮子在宗內輩分最高,連墨玄方都要尊稱一聲師叔。
據說當年他被祖師爺點撥于一朵蓮花中勘破大乘瓶頸期,後渡劫成為一名地仙,故名應蓮子。
他顯然對鳳鳴令一事不滿,仗着輩分高,不但語氣刁難,神情也相較其他人稍顯倨傲。
由于離得近,衛清也就順便認識了書中的十二位殿主。
那位身材高大的是上四殿皓宗殿主孟玄真,他是墨玄方的同門師弟,對宗主忠心耿耿,此處接話道:“應師叔,你這話就不對了。宗主傳鳳鳴令自有宗主的道理,難道宗主做什麽,還要先問過師叔你才行?”
“孟玄真你少說這些不痛不癢的話,我也是為了宗裏好。”
應蓮子說着,忽然發現墨玄方的目光向自己掃來,猶疑半晌,他也只得悶哼一聲,終是不敢再張嘴。
墨玄方這才道:“師叔,稍安勿躁,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位徒兒?那今天就正好,看看底下這些百姓,師叔你看中了哪一個,由着你挑。”
他說完,不待應蓮子答話又轉向其他殿主,“你們也各自挑一個。本尊只有一個條件,年滿十六方可。”
他話一出口,殿下的百姓全都喜極而泣,這可是一步登天的機會啊。
可十二殿主卻是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
應蓮子又炸了:“宗主你是瘋了不成?鳳鳴令出,弄來一幫烏合之衆就罷了,如今還要在這些人裏挑一個正牌弟子,還要年滿十六,誰找弟子不是從小栽培?十六歲,呵呵,根基早廢了,要來有個屁用。”
就連之前為墨玄方說話的孟玄真此時也懵了,師兄弟同門上千年,從未見他如此行事。
墨玄方的目光一一掃過十二殿主,緩緩道:“你們這是不答應?”
“我……我可沒這麽說。”應蓮子第一個慫了,氣呼呼坐下。
其餘殿主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深知這位宗主說一不二,平時發發牢騷自然可以,較真的時候沒人願意觸這個黴頭。當下誰也不敢再提異議,全都齊聲應「是」。
衛清看得心驚膽戰,心跳都到了嗓子眼。
看來自己死而複生,書裏的劇情已經開始魔改了。不過哪本書裏也沒聽說過強制收徒還要規定年齡的,這墨玄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時,底下人群以年齡被分為兩個陣營,年滿十六歲的占了絕大多數,他們臉上都洋溢着中彩票式的幸福笑容,陸凡也站在其中,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另一邊則站着十六歲以下的少年和孩童,總共還不到百人。
衛清偷偷打量墨玄方,見他始終神情漠然。但視線卻一直跟随着各位殿主在人群裏逡巡。
衛清隐隐有一些擔憂。
書裏說,墨玄方一路追殺陸凡,現在想起來,難道不是因為龍血承人?
而鳳鳴令只搜衛家周圍十裏範圍,很可能是自己複活以後,暴露了金龍之血的存在。
衛清越想越冷汗津津,忍不住狠抓了自己一把,捏緊小拳頭,一時忘了小手還放在墨玄方大腿上。霎時間一股冰冷的氣息在周圍蔓延。
衛清打了個寒顫,硬着頭皮擡起頭,只見墨玄方眼眸低垂,轉瞬寒氣已去。
不對勁,他肯定不對勁。
墨玄方卻是神情淡然道:“怎麽,你也想拜師?”
“那個……”衛清用袖子擦了擦汗。
墨玄方微微笑道:“看在你曾祖父的情分,無謂年齡,你可拜一位殿主門下。”
“呃……”衛清模糊不清地應道,心裏百轉千回。
面前人可是全書最大的BOSS,憑自己的身份留在紫雲宗,稍有差池就會粉身碎骨,可是若不在紫雲宗,又能去哪裏呢?
猶豫間底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師尊!請受弟子一拜!”
衛清扭頭一看,原來竟是陸凡第一個找到師父,大家的注意力都轉向他,墨玄方的視線也被吸引了去。
應蓮子臉色欣喜若狂,連呼:“好徒兒,好徒兒啊。”
滿座的恭喜聲中只有衛清咬牙切齒。
到底是主角待遇,陸凡即使瞎了一只眼,逆天根骨也還要到處發光發熱。如今他得應蓮子做師父,更是如虎添翼,自己危矣。
果然,陸凡擡頭看了一眼衛清,眼裏遮掩不住的喜色,又畢恭畢敬對應蓮子鞠了一躬:“師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乖徒,有事就說嘛,不必多禮。”
陸凡指了指衛清道:“弟子無父無母,唯有一個年幼的阿妹跟着我。如今我拜入師尊門下,自然是無上榮光,可我阿妹就無依無靠了。因此,墾請師尊大恩大德連她一并收留了吧。”
衛清低聲「呸」了一口,冷不防頭頂一道詢問的目光,慌亂中,他也不知哪裏生來的勇氣。
與其被陸凡抽筋扒皮,倒不如在墨玄方處賭一把。
衛清雙拳一握,拜倒在地:“仙尊,我願意拜入紫雲宗門下。可我自小有一個心願,要拜師就拜這世間最強大最尊貴最受敬仰的人為師,那就是仙尊你。
小衛雖然年紀小,還沒有年滿十六,但我能吃苦,保證修煉不皺眉頭,我還會端茶倒水、鋪床疊被,仙尊叫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只請仙尊你收留我,好不好?”
小小女娃如此大膽,中正大殿裏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墨玄方。
應蓮子冷冷道:“凡兒,你這妹子心氣不小啊,連我法通殿都不放在眼裏。”
陸凡也沒料到衛清突然來了這一手,可這裏是紫雲宗,宗主還坐在臺上,無奈,只能給應蓮子鞠躬道歉。
“仙尊……”衛清索性豁出去了,“我娘在世的時候常說,仙尊和紫雲宗是守護我們天下人的父母,現在我娘不在了,我就只有仙尊了。”
他說話童音糯糯,卻始終難掩一股英氣。殿下諸人都不免同情起他。
孟玄真道:“應師叔,怎可與一個女娃計較?收不收她宗主自會定奪。”
衛清則趴在雲團裏大氣都不敢喘,生死只懸在一線間。
短短瞬間卻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墨玄方道:“你當真要拜入本尊門下,不與你阿哥一處?”
“是……”
“也罷……”墨玄方道,“你天資不足,所幸有些志氣,本尊就特許你留在尚織殿,待十六歲後再行定奪。”
“多謝仙尊。”
衛清像棉花糖一樣癱軟在紫雲團裏,眼淚和汗混在一處。
餘光裏看到陸凡陰冷的目光,滿是怨毒之色,恨不能即刻飛身上來殺了自己,衛清趕緊爬起來,依偎到墨玄方腿邊。
陸凡明顯咬了咬牙,但也是無可奈何。
衛清又見英羅在人群裏關切地注視着自己,一股暖流頓時湧上心頭。
底下大殿又熱鬧了起來,衆殿主看見陸凡都眼前一亮,動作比剛才積極了許多。
但他們哪有應蓮子的氣運,畢竟主角只有一個,剩下的人裏再挑不出陸凡這樣的弟子。
殿主們紛紛抱怨,不要說選不到相同的,就是陸凡十之一二的也沒有。
片刻,墨玄方揮了揮手道:“尚織殿主何在?”
黑金麒麟椅上一個袅娜身影站起來:“洛百花參見宗主。”她身穿月白衣裳,頭上環佩叮當,看不出年齡,只覺貌美無雙。
“小衛就交給你了。”
墨玄方手指輕輕勾了一下,座前飄出一團紫雲,他示意衛清坐上去,紫雲飄飄蕩蕩,落到尚織殿主洛百花身前。
衛清趕緊乖巧地給洛百花行禮,洛百花笑着将他扶了起來。
紫金椅上墨玄方站起身,朗聲道:“今日事畢,下四殿弟子負責送百姓回家,其他人都散了。”
衆百姓全都面露失望,搞了半天就是給陸凡兄妹倆陪跑。
十二殿主也難掩震驚,紫雲宗主一生當中只可傳三次的鳳鳴令,就這麽兒戲一般結束了。
衛清再看向紫金椅時,墨玄方已于紫雲團開中不見了身影。
随着百姓慢慢散了,衛清牽着洛百花的衣裙随她出殿。
剛走到大殿門口,應蓮子就帶着陸凡走過來道:“洛殿主,既然宗主将小衛交給你,我想你也不願意看見他們骨肉分離,不如交予我法通殿,以全他們兄妹團聚。”
“我不去法通殿。”衛清躲到洛百花身後。
“阿妹,怎可不聽哥哥的話?快随我去。”陸凡伸出手來要牽衛清的手。
洛百花恰到好處地擋在兩人中間,朝應蓮子行禮道,“師叔,百花是受宗主所托,小衛的事不敢自作主張,還請師叔恕罪。”
“少跟我來這一套。”應蓮子冷哼一聲,“你區區一個尚織殿也配跟我叫板,我要帶她走,你能奈我何?”
話音未落,衛清只覺一股大力拉扯着自己跪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洛百花已連磕了三個頭道:“還請師叔息怒,宗主吩咐之事,百花不敢不從,就請師叔放過百花吧。”
衛清趴在地下心裏七上八下,心想洛百花好歹也是十二殿主之一,卻在大庭廣衆之下給另一位殿主磕頭賠罪,也不嫌丢人,實在是太懦弱了,墨玄方就這麽把自己交給她,也不知靠不靠譜。
那應蓮子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洛百花,又見幾位殿主正朝他們這邊走來,不想事情鬧大,只得道:“拿宗主壓我,以後有你好看。凡兒,我們走。”說完拂袖而去。
待應蓮子和陸凡走遠了,洛百花才帶着衛清站起來,将英羅召喚到身邊交代了一番,面無表情地獨自走了。
英羅心情複雜地背上衛清道:“我們殿主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弱,不過小衛別怕,尚織殿的師兄姐都很好相處,他們會對你好的。”
衛清卻是不說話,呆頭呆腦地趴在英羅背上,像一個小木偶一樣,兩人很快随着人流從原路回去了。
紫雲宮裏依舊暖陽高照,碧草花香,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後殿假山側有一處偏殿,是墨玄方平日修煉的所在,此時他正盤坐蒲團,氣息全亂,眼裏紫氣式微,漸漸透出紅氣氤氲。
他死守最後一道清明,長袖一甩,一個紅衣小童從他袖子裏滾出來,落在地下。
正是衛清真身。
而衛清假身正在英羅背上,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