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墨玄方入眼一張精致的美人臉,身下的男子梳着短發,卻面若芙蓉,雌雄莫辨,昏暗光線下一雙桃花眼水霧迷蒙,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與他夢中所見之人一樣。
唯獨不同的是,現在的他們躺在青青草地,周圍是寧靜的祥和。
墨玄方隐約記得,在欲海孽天裏,他雖然封閉了神識,但與衛清所做的一切均呈現出模模糊糊的夢境。
此時他猛然清醒,發現體內魔氣全無,眸中森然,一拂廣袖驀地彈開。
如此說,一切都是真的了?
原來這就是龍血承人的真身,難怪小小年紀就可觸發龍帝血咒。
而身下人此時伸了個懶腰,慢悠悠地坐了起來,聲音裏透出一股滿不在乎的慵懶:“怎麽,把人家當血包一樣吸,現在吃幹抹淨,要殺人滅口了?”
“你……”
墨玄方衣袂鼓動,玄天紫氣橫掃過衛清,直把他掃出七八丈遠。
衛清在草地上輕飄飄打了個滾,落地時只覺一股大力托在身下,竟是絲毫沒有損傷。
他飛快地爬起來,氣呼呼往回走了十來米,遠遠地喊道:“你丫的墨玄方,別以為沒打傷我就不算數,你這叫恩将仇報,又當又立。什麽狗屁仙尊,哄一幫老百姓對你又叩又拜你就是王母娘娘了?你這樣的在我們老家,就是一神棍。”
一陣疾風倏忽而至,墨玄方已到眼前。
“別以為本尊不敢殺你。”墨玄方鳳眸冰冷,擡手就是一掌,卻又在衛清胸前半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衛清唇邊與鎖骨處兩排整齊的牙印清晰可見,像無法洗去的恥辱的印記,展露在墨玄方面前。
衛清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眼裏有譏笑,更多的卻是一種清風朗月般的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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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玄方頹然放下手,寬大道袍在夜色裏微微舞動,沉默了一會兒,他朝遠處走去。
“哼,看你能走多遠。”
衛清無所謂地躺倒在草地上,手枕着頭,翹起二郎腿,順手抓起旁邊的兩棵青草葉子,放進嘴裏嚼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
嘴裏嚼到第五十三下的時候,墨玄方果然回來了。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墨玄方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啧啧,也有你這老神仙不知道的地方,想出去?求我啊。”衛清坐起來,拍了拍頭頂的草,發型不能亂。
墨玄方道:“你不說也沒關系,本尊出不去,你也出不去。之前是有我的靈力喂給你,你不知道饑餓,可在這個地方,無水無食物,你一介凡人能撐過幾天?”
他說完,在衛清面前盤膝而坐。
衛清眨了眨眼,語氣也變得柔和起來,他聲線甜美,正經說起話來極是好聽:“其實吧,我也不是不想說,可你總得承認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我不像你,實力派,我小命可抓在你手裏呢。”
他瞥了一眼墨玄方,又繼續說道:“我救了你,也算是給紫雲宗做了貢獻,你看看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這些牙印可都是工傷,在我們老家,工傷是要被你養一輩子的,你就說,給不給算吧。”
墨玄方眸色一陣翻湧,夜色裏極力掩飾了下去:“你的意思,要本尊養你一輩子?”
“養我你又不虧。”衛清又扯了根青草,叼在嘴上,“我這個人天生有幸運之神護體,比如你這種大羅金仙堕魔什麽的。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你再來一次,你還能抱着我吸一吸,續續命,要是沒了我,你自己想去吧。”
一陣威壓逼來,衛清感覺脖子上掐過來一只無形的手,在觸碰到他皮膚的瞬間,又松開了。
這也足以讓他汗毛直立,倒吸一口涼氣。
墨玄方聲音裏更是摻了冰碴:“之前的事,不準再提。”
“不提就不提,好像不提就不存在了似的。”衛清小聲嘀咕,呸一聲吐掉嘴裏的青草。
墨玄方卻是閉目沉默,調整不勻的氣息。
衛清審時度勢,态度又溫和了一點,走過去擺事實,講道理:“墨玄方,我不是碰瓷的,你沒必要恨我,我說過要你以身相許這樣的話嗎?我沒有。可你不能因為我好說話,就欺負我吧,我這麽弱小又無助,保護弱小可是你輩之責。
我無非就是想保命,還有我出去以後,我那小孩身體多可憐啊,你給點好吃好喝的怎麽了?要是富餘的話,保命的法寶也可以來幾個,我這個人,很好說的。”
“你自己是龍血承人,本就可以成就魔族大能,想要什麽,又何必依靠外人。”墨玄方冷冷道。
“道友,你此話差矣。”衛清單手搭着膝蓋,一副閑情雅致,“你以為人活着是為了什麽?像你這般整天打打殺殺,活了三千多歲,有意思麽?人活着不是為了修煉的,更不是為了成就什麽大能。
因為你要變強就得去搶資源,搶資源就要禍害其他人的利益,搞不好還要殺生,這太有違道心了,反正我是不願意的。”
墨玄方冷笑一聲:“無稽之談。對于你們魔族當然是如此,可我們修道之人,修煉是為了護佑蒼生百姓,打打殺殺有何不妥。”
“啧啧……”衛清笑道,“魔族不是生靈?殺魔族就不算殺生嗎?你們老祖宗都說過,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家都是從一裏出來的,你是,我也是,有何不同?”
墨玄方忽然頓住,只覺無論怎樣辯解都逃不出他這一體論,竟隐隐覺得他有些道理,思索了片刻,道:“你無非是想說服本尊出去後不殺你,可你如何保證,不将之前的事說出去?”
衛清仰頭看向天空,他這幻天世界裏卻變化不出一個月亮,只有薄薄的雲層掩映下,透出模糊的亮光。
他揉了揉鼻子,道:“在我們老家是這樣保證的,本人對天發誓,要是将來把墨玄方做的醜事……”
“你!”墨玄方鳳眸立刻染了怒色。
“好好好,咱倆一起做的醜事,我要是說出去,我就被天打雷劈,雷得外焦裏嫩。”
“呵,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來來來,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衛清伸出小拇指,在夜色裏對他勾了勾,“你給我當哆啦A夢,我幫你守秘密。”
衛清不由分說一把抓起墨玄方的大手,扯出他的小拇指,勾在自己的手指上。
“成交……”
他看着墨玄方,眉眼染了笑意,即使是夜色底下也能看得出澄澈自然,與他創造出的平和世界融為一體。
墨玄方似有些動容,良久,面上又恢複了平靜之色,抽出手指道:“先出去再說。”
“我當你同意了啊。”衛清忍住小得意,一本正經地說,“要說出去,我有辦法。”
“哦?”
“書上是這樣寫的,咳咳……本人曾經博覽群書,喜好古籍,據我的推斷,我們在一把極樂幻天拂塵裏,你之前所在的地方叫欲海孽天,是也不是?”
墨玄方道:“算你有些見識。”
衛清又道:“本來你在欲海孽天裏是注定要死的,不過多虧有我,這世間至純的靈體幻化出這麽一片世界,把你從水深火熱中解救出來,你說,我容易麽。”
墨玄方掃了他一眼:“這是你幻化的世界?”
“沒錯……”衛清挺直腰杆,“不過本人道行有限,只能創世,不能滅世,我被困住了,你當然也出去不了。”
“這有何難。”墨玄方道,“本尊殺了你,自可滅世脫困。”
“你看看你,我随便一試,又暴露了。”衛清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這極樂幻天拂塵可是天底下最污穢的地方,你別看我這地方小,卻是這裏唯一的一片淨土,你要是把我給滅了,你自然是可以脫困,可你也一定會染上魔氣,那滋味,你嘗過吧?”
墨玄方豈止是嘗過,他凡根在欲海孽天裏簡直是魔上加魔,若不是有衛清,恐怕早已堕魔。他沉吟半晌,微微點了點頭:“你可有脫困的法子?”
“有是有,不過難度系數有點大。”衛清皺了下眉,“恐怕要咱倆合體……喂喂喂,你幹嘛?你不樂意?我還不樂意呢,之前可是你用強的……”
這回伸到衛清脖子上的手稍微用了一點力道,衛清喘着氣道,“這世界上,總有人不喜歡聽別人把話說完,你丫要是再禁我言,咱倆不合體,合葬行嗎?就死在這兒。”
墨玄方冷哼一聲,收了手,卻是不說話。
這時,拂塵外突然傳來清脆的女聲:“小衛,你都躺在床上八天了,還是覺得頭昏,不能起來嗎?”
“英羅?”衛清一下跳起來,擡頭望向聲音所在的方向,面露喜色。
墨玄方這才想起,自己當初以一根拂塵須子、半縷衛清的頭發變化而成的假身還躺在尚織殿裏,想必拂塵循着氣味跟了過去,就在假身附近,所以自己兩人在拂塵裏能感應到英羅。
衛清道:“這下好了,有希望出去了。”
他轉身轉身拉着墨玄方:“快,咱倆合體……也不是真的合體啦,就是修為合體,直接點,把你的靈力給我,等我滅世的時候帶着你出去,正好有英羅給咱們保駕。”
“把本尊的靈力給你?”
“對啊,你不會嗎?”
“你我仙魔有別,過渡靈力,會損傷你的靈體。”
“你別舍不得你那點靈力,之前你都過渡得好好的,放心,我體質特殊,能行……喂,你老盯着我幹嘛?快點的,不然待會拂塵跑了,誰給我們保駕護航去。”
話音剛落,忽然微風拂面,衛清感覺唇上一片柔軟的冰涼,被堵住了。
墨玄方你個老狗逼……
衛清連踢帶踹,猛然想起,之前墨玄方是沒有意識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怎麽給自己過渡靈力,該不會是看到嘴邊的牙印,以為是嘴對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