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正午時分,陽光與雪地之間,掌儀殿古樸的黑木建築看起來威嚴肅穆。
去書史堂路經的主殿平常人流不斷,此時卻空無一人。
衛清趴在英羅背上,身體的不适感更加嚴重。但他無暇顧及,心裏不停計算着墨玄方還剩下的時辰。
平生第一次,他體驗到時間這麽寶貴。
英羅背着他淨挑些僻靜的路走,過了角門,兩人同時聽見牆的另一頭有聲音。
英羅機敏地貼近牆邊,聽那頭的人聲不是下四殿掌儀殿的弟子,而是上四殿普玄殿的,聽他們的意思是接管了掌儀殿。
宗裏果然出事了。
衛清下意識伸手進口袋裏,去摸古玉簪子,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就是那玩意,說不定關鍵時刻能換自己一條命。不過他發現衣袋空空,才想起那簪子也被應蓮子拿走了。
他為什麽特意問英羅古玉簪子的事?
衛清百思不得其解,書裏也沒有解釋,他心裏把師徒倆罵了一萬遍也不解恨。
跟着英羅又穿過幾座黑木建造的涼亭,遠遠看見,一棟三層高的黑木樓矗立在灰磚青瓦的高牆裏。
閣樓上金漆刻着四個大字:「書史堂記」。
英羅将衛清放在一個假山後頭,遞給他一張傳音符和一塊黝黑令牌。
她摸摸衛清的頭:“小衛,如果你等了很久,姐姐都不出來,也沒有用傳音符跟你聯絡,那你也不要出來好嗎?一個人在這裏等到晚上,然後拿着令牌悄悄的下山,下山以後,就不要回來了。”
聽她俨然一副交代後事的表情,衛清垂下頭,心裏很不是滋味。
明明保護女人跟小孩就是爺們的事,可誰讓自己困在這個身體裏,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道:“好,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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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打定了主意,要是英羅一會不出來,他就一個人去找孟殿主,橫豎自己的命是墨玄方救的,大不了還給他就是。
再看前方,英羅只剩下一個背影,她與初見時一樣穿淡綠的長裙,梳飛雲髻,長發往後紮成一束,細腰袅娜,陽光下看得清晰,也顯得格外單薄。
“吱呀”一聲書史堂的院門開了,英羅很快走進去,衛清趕緊縮進假山後頭。
身上又是一陣疼痛襲來,衛清換一個坐姿,屏息靜聽,外面沒什麽動靜,不過等了許久英羅都沒出來,應該是內讧開始了。
不過孟殿主應該沒在裏邊,他畢竟是散仙後期的修為,不可能悄無聲息就被困住。
衛清又算了一下,從拂塵裏出來至少已過去半個時辰,他得趕緊想辦法上皓宗殿,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偏就在這時,書史堂的大門打開,從裏邊走出幾個人來。
只聽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道:“搜一搜附近,看尚織殿的有沒有帶人來。”
他們口中尚織殿的就是英羅。衛清躲在假山後大氣都不敢喘。
忽然一陣法寶嗖嗖響,有東西飛過來在他身上亂七八糟紮了幾下,掉落在地。
衛清縱有大羅金身護體,不怕被打傷,但他身體本就疼痛此時更加劇烈,咬牙切齒才忍住沒吭聲。
法寶又亂響了一陣,可能對方見沒什麽動靜就收手了,衛清這才松一口氣,把剛才的東西撿起來一看,是飛镖般尖銳的利器,他小心放進口袋裏。
這時,空中有十幾個人禦行飛來,他們全都梳着道髻,穿黑色弟子服,背後印有「上殿」二字,這是上四殿的标志。
之前的年輕男子立刻喝道:“掌儀殿已被我普玄殿接管,你們法通殿的來湊什麽熱鬧。”
衛清心想這下熱鬧了,法通殿主是應蓮子,最好兩邊幹一架,說不定能找機會救出英羅。
那邊新來的為首男子答道:“奉普玄殿與法通殿二位殿主之命,來與你們協管。”
普玄殿弟子道:“可有法令?”
應該是法通殿的拿出了法令,普玄殿弟子只能冷冷道:“那就請進吧。”
衛清抓住時機從假山後跳了出來,引得那些黑衣弟子很快注意到他。
“哪裏來的女娃?”有人問道。
衛清一身紅裝,笑眼彎彎,頭上的翠玉流蘇随着他笑容招搖:“師哥們好,我叫小衛,是我阿哥陸凡叫我來的。”
那天面見宗主的時候,衛清也是這一身紅裝矚目,搞得全宗都知道陸凡有一個小妹妹,他現在這麽一提,法通殿的都想起來了,見衛清團團可愛,有人調侃道:“原來是小姑姑,小師叔叫你來做什麽呀?”
衛清心想,看來這個陸凡在法通殿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他師父是師叔祖,他自然就成了小師叔。
所以陸凡這個哥,還得認。
想到這裏,衛清忽然背過手,故作老成地道:“應蓮子殿主說啦,普玄殿的那幫飯桶能頂什麽屁用,凡兒,你去給我監視着。”
他學應蓮子學得惟妙惟肖,法通殿的幾名年輕弟子一個憋不住笑出聲來。
被嘲笑的普玄殿弟子卻個個面色鐵青。
法通殿的執事師兄霍全真一看事态不好,忙約束師弟們:“小衛才多大?一個小女娃的話你們也當真了。”
衛清嘟着嘴低下頭,把英羅給他的傳音符拿在手裏胡亂絞着,委屈地道:“這是我阿哥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普玄殿的執事師兄李玉瞅了眼衛清的傳音符,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還說不是真的,連傳音符都準備了。霍師兄的意思是,我們還不如你家小師叔的妹子,确是狗屁不通了?所以明明是兩殿合作,應殿主卻看不上我們普玄殿,特地派你們來監視,是也不是?”
“你說話客氣點。”霍全真道,“我們沒這個意思。”
李玉:“沒這個意思,你們也來了。”
“來了又怎樣?未必你們想獨占功勞?”
“功勞本就是我普玄殿的,幹你法通殿何事?告訴你,令書我已經拿到了,你們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吧。”
霍全真臉都氣歪了:“好啊,你竟敢私吞令書,師弟們,給我上。”
一時間漫天的法寶亂閃,人影幢幢,兩邊終于憋不住打起來了。
衛清冷笑一聲,溜着牆邊往院子裏摸去。
剛跨進院子大門,衛清迎頭撞上了幾個普玄殿的弟子,他們聽到動靜正出來查看。
衛清跳着腳道:“不好啦,法通殿的來搶令書,打上門來了。”
他這麽一煽風點火,院子裏呼啦啦就往外飛出五六十人,上四殿弟子修為高,人也少,這一下出去了十之八/九。
衛清趁機跑了進去,一看,院子裏黑壓壓的人頭,恐怕閣樓裏也是,全都是被綁在地下的掌儀殿弟子。
英羅是最後進來的,被綁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衛清沖着英羅比個「噓」的手勢,他個子矮,一撲進人群裏就不見了。
觑着唯二兩名守在這裏的普玄殿弟子,他們正朝別處看的時候,衛清趕緊掏出剛才在假山撿來的飛镖,幫英羅割繩子。
英羅很快掙脫,她有些修為,給其他人解綁得快,解綁的再繼續往下解綁,一會兒工夫,靠門邊的一片全脫困了。
下四殿修為再低,十幾個圍毆一個還是打得過的。随着脫困的人越來越多,兩名普玄殿弟子很快被解決。
眼看外頭已經打起來,掌儀殿的弟子找不着殿主,全都飛出去向其他殿主求助。
這時門外的戰鬥也升級了,法通殿見人少打不過,傳音叫來大批幫手,包括陸凡也聽到傳音趕來。
之前陸凡去執行其他任務耽擱了一段時間,等趕到尚織殿找衛清,衛清已經不見了。
他正氣得跺腳,沒想到聽傳音的師兄說,衛清打着他的名號撺掇着兩殿打起來,他二話沒說就往掌儀殿飛。
沒錯,這就是那小魔頭能幹出來的事。
書史堂外,到處是遮天蔽日的法寶與打鬥的能量波動,雪地裏還躺着幾個受傷的師兄,陸凡全都視而不見,只專心尋找那小小的紅影。
很快,在灰牆根底下,小魔頭已經披了一件不知從哪裏撿來的半截灰袍,邁着兩條小短腿,正一瘸一拐地逃命。
陸凡唇邊揚起陰森笑意,朝衛清的方向急劇飛行。
衛清跑得心焦無比,時不時被能量波或者法寶掃到,大羅金身護體,他還是疼得龇牙咧嘴,整個身體都快不是他的了。
掐指一算,現在又耽擱了半個多時辰,也不知道墨玄方能不能頂得住,衣服燒光了沒有。
突然,眼前一抹黑影,陸凡已飛到面前。
他眸中無邊恨意,透着貓逗老鼠一樣的亮光:“阿妹,你往哪裏跑?”
衛清仰頭看他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軟軟地說道:“哥哥,你現在怎麽這樣好看了,以前是窮小子,沒想到打扮一下如此風流潇灑,阿妹都不敢看你。”
陸凡呆了一呆:“我……好看?”
猛然想起自己的左眼,聲音都打顫了,“你給我閉嘴,今天任你說出花來,也休想逃出我手心。”
“看!灰機。”衛清忽然驚恐萬狀,手指陸凡身後。
灰機?
陸凡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回頭。
一個輪盤法寶不偏不倚從斜處飛過來,「咣」一聲,打中陸凡的後腦勺。
陸凡搖晃兩下,想艱難地轉過頭再看一眼這個「小阿妹」,卻終于栽進雪地裏。
衛清試着踢他一腳:“那什麽,我剛才不是叫你,我是叫飛機,飛機你懂嗎?”
陸凡閉着眼一動不動,衛清又狠狠踹了兩下,見陸凡确實暈了連拳頭都軟趴趴地松開,這才住手。
衛清自己也被折騰得氣喘籲籲,身體越發疼痛,可他還有大事要辦。
勉強站直身體,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半空中喊:“法通殿的!有沒有法通殿的?快報告師叔祖,陸凡小師叔被人打死啦!”
衛清估算得沒錯,只要他拖住陸凡,就能讓應蓮子中計。
聽說愛徒生死未蔔,應蓮子丢下六丁神火中的拂塵,心急火燎往掌儀殿趕。
與此同時,正要趕往掌儀殿的孟玄真,也被英羅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