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當瘋狂襲來,衛清才知自己竟隐隐等待着這一刻,所謂的犧牲與奉獻,在這幽香的鼻息間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的遮羞布,他不敢直視的渴望,在唇齒交接的瞬間砸穿。

他不由抱住了墨玄方的頭,柔順的發絲刺激着他的掌心。

他任龍血不管不顧地吸/允,魔氣混雜墨玄方的氣息融入他血脈,他心頭抵抗全化為變本加厲的索取,天地寂滅,道天不在。

唯有這血/氣/交/融間的永恒。

紫氣終于帶來一絲清明,衛清艱難地推開墨玄方,踉踉跄跄逃了出去。

衛清沖出結界,一頭紮進寒潭,冰冷徹骨的水立刻纏繞上他的四肢百骸,胸中滾燙這才被澆滅了大半。

他甚至不想上岸,只有在這冰冷的世界裏才讓他的心得到一絲安寧。

小阿紫将他拖出水面,他不得已再吃了一顆靈犀丹,以平複崖頂那些腐物的嚎叫。

沿着崖邊緩慢地向上飛行,衛清閉目打坐,勉強舒緩了自己的情緒。

打坐的過程中,衛清發現橫生出的分支經脈又粗長了一點,身體裏疼痛也沒第一次那麽激烈,心想難道與師父這樣反而助長了修行不成?不禁一絲苦笑。

上了崖頂,他揀一個僻靜的地方用法寶烘幹全身,洞裏腐臭依舊,離了墨玄方,這才是真實的幽腐洞。

徹底冷靜以後,衛清決定去會一會那龍族。

這段時間,他打聽到龍族老者的一點消息,知道他确是被墨玄方關押到幽腐洞裏,已經有很多年了。

但問到他具體的身份,還有如何被關押進洞,卻沒人能答得上來,他又不敢去問幾位殿主,怕要打草驚蛇。

衛清想見他,不為了別的,是想從他口中套出墨玄方早年的信息,他那句「必遭天譴」令衛清睡不着覺。

小阿紫很快找了龍族男子所在的地方,衛清脫下鬥篷,引得周圍腐物蜂擁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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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發皆紅的老者果然現身,群怪退散,他一雙眼睛鷹隼一樣盯着衛清。

“我上次既放你滾蛋,為何還要回來送死?”老者冷冷道。

“你既恨我師父,又知我是他弟子,為何還要放我出去?”衛清雙手抱胸,淡定地答。

老者見他一副閑散貴公子的模樣,打鼻子裏「哼」了一聲:“紫雲宗主教出來的徒弟,不過爾等。”

衛清笑了笑:“你怕死。”

老者在鐵索裏須發皆張揚,怒道:“我龍族沒有貪生怕死之輩。”

“你怕死。是因為你有未了之事,否則你為什麽不跟着你英明神武的龍君去了?卻在這見不到天日的幽腐洞裏被活活折磨了幾百年。幾百年都出不去,你應該知道,只要墨玄方在一天,你就一天無法出去。”

“呵呵。你倒是有些聰明。”

衛清見他面容緩和,試着上前兩步,離他又近了一些,道:“如果我猜對了,那咱倆做個交易怎麽樣?”

“哈哈哈……”老者笑道,“你修為低微,手無縛雞之力,有何資格與我做交易?”

“喂,你再罵人我可生氣了。”衛清大聲道,“信不信我把你丢這兒,不管你了?”

“小子,稍安勿躁。”老者聲若洪鐘,威壓襲頂,逼得衛清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老者道:“好,今天我就與你做個交易。我姓安,單名一個盛字,我要你在外頭幫我尋一個人,他叫安澤川,就住在天燕國合陽城境內。至于你想要什麽,只管開口試試。”

衛清眨巴了一下眼睛:“就這麽簡單?”

老者道:“我們龍族有句老話,好酒存十年,朋友需時日,你來我往才知人心。我安盛叫你尋的人,你必不可告訴旁人。否則你與你那紫雲宗主就再無緣分了。”

衛清「切」了一聲,心想我與師父的緣分豈容你來定奪?但現在自己有求于人,還是先答應了,反正尋個人而已又有何難,大不了用錢砸呗。

“小道友,可想好了?”龍族老者安盛問道。

衛清:“行,我答應你,只要他還活着,一定幫你找到這個人。但你得答應我,到時候要向我解釋一句話,你說我師父必遭天譴,到底是什麽意思?”

周圍的氣息頓時冷了下來,安盛靜靜看了衛清半晌,道:“你真要知道?”

“是……”

“你叫什麽名字?”

“我姓衛,單名一個清字,師父賜我字司瀛。”

“司瀛?衛司瀛?”

安盛突然仰天狂笑,幽腐洞裏地動山搖。

衛清吓得趕緊跳上小阿紫。

安盛卻道:“我答應你,衛司瀛,如若你幫我尋到安洺,我一定如你所願。”

“行,一言為定。”衛清長籲了一口氣。

出洞時,衛清觑着守門師兄王路落單,令小阿紫化身軟轎大大方方經過他身邊。

王路見了衛清,大為詫異,說話都結巴了:“小小小……小師弟,你你你……你是從這幽腐洞裏出來的?”

“是呀,王路師哥。”衛清斯斯文文行了一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進去之前忘了告訴師哥一聲,是宗主準我入洞的,可還需要我出示符令?”

“不用不用,宗主準了就行。”衛清的「奉旨」符令滿宗皆知,王路沒必要讨那個沒趣,“不過小師弟,你沒事幹嘛跑來幽腐洞呢?我只見過哭着嚎着不肯進的,進去了就算出來也不成人形,像你這樣幹幹淨淨、優哉游哉地出入,我還是頭一次見。”

衛清道:“因為我進去是煉丹呀。”

“煉丹?”

這幽腐洞裏既無靈氣,又無魔氣,普天之下就沒聽說過在幽腐洞裏煉丹的。

衛清倚着小阿紫,低眉淺笑:“這你就不懂了,天下萬物皆可煉丹,腐物也是一樣。”

這話要是別人說了,或可不信,可衛清是宗主的親傳弟子,傳說手頭的丹藥法寶比全宗的總和還多,标準的道門豪富,那眼界肯定就跟一般人不一樣了。

王路半信半疑,湊上前問道:“腐物能煉丹嗎?煉出來的是什麽丹?”

衛清左右看看,面有為難之色道:“呃……我看師哥你跟我倒是投緣,但我跟你說了,你可別給我傳出去。九幽丹聽說過嗎?我煉的就是九幽丹,而且在這洞裏煉,不花錢,還速成。”

“聽,聽說過。”王路眼睛都直了,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家裏有位感情篤深的娘子,因為沒有靈根無法修煉,只能靠王路的丹藥勉強供養到二百多歲,如今急需丹藥,否則人就要死了。

哪知道偏偏這麽巧,正需要的就是這九幽丹。

王路趕緊又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深深鞠了一躬,對衛清道:“小師弟,我家裏有人急需這九幽丹,可如今丹藥漲價,我身家清貧,實在是買不起。還請小師弟告知我煉丹的法子,以後我煉多少顆,只拿我所需的,剩下的全數都交給小師弟,權當謝禮。”

他說着雙膝一彎,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

“快起來,別被人看見了。”衛清在轎上勾了勾手指,“這洞裏兇險,我是有師父給的法寶才沒事,你要進去命都沒了,哪裏還能給你家人續命?這樣吧,反正九幽丹是給普通人吃的,我也沒什麽用,到時候送你好了,分文不取。就是有個條件。”

“你說你說,小師弟盡管吩咐,我定效犬馬之勞。”王路欣喜若狂,眼睛竟紅了,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衛清淡淡道:“本來我只進去一次,煉着玩玩師父才同意的,可現在是師哥你需要,那我得經常進去了。”

“是是……”王路頭點得跟雞啄米似的,“以後小師弟盡管來,我負責給你帶路,絕不叫第二個人知道。”

衛清滿意地點點頭,坐在小阿紫上打了個哈欠,道:“那行,等明天丹藥練出來了,少不了你的。”

他話音未落,小阿紫已卷起一道紫煙,跑遠了。

王路還在後面一邊鞠躬一邊抹眼淚:“多謝,多謝。”

衛清是真的累了,身體累,心更累,此時天也差不多黑了,他趕回澤雲居,一覺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又找到王路,進得幽腐洞給師父喂龍血,傍晚時再匆匆趕回來。

就這麽連續喂了三日,他明顯感到墨玄方體內的魔氣漸漸弱了下去,龍血有效果,他高興得睡覺都能笑出聲來。

到了第四天晚上,孟玄真殿主來了,說是宗主交代過,一定要衛清下山去歷練。

“你若是同意,明天就跟着你英羅師姐下山,我給你們指派了小任務,當天就能來回。”

衛清想了想,已經連續喂了師父四天龍血,不知他明天會不會蘇醒。

自己下山去做一天任務也好,正好能幫龍族安盛到合陽城去找人,順便給王路買些九幽丹回來,這些事都不好讓英羅知道,得自己親自去做。

衛清道:“做任務是沒問題,不過孟師叔,我還沒去過合陽城,可不可以接那邊的單子,讓弟子去長長見識?”

孟玄真皺了皺眉:“可以是可以,但那邊的任務危險較高,你要小心。”

“弟子謝過孟師叔。”

衛清對照安盛給的街巷門牌,很快找到了安澤川的地址。

他有小阿紫,找個借口獨自一人提前到的合陽城,不過安澤川不在,衛清聯系到外門弟子幫他找了一個「包打聽」。

那人叫付志傑,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自稱是合陽城主付青鋒的親戚。不過他樣貌普通,衣着寒酸,不像是大戶人家的樣子。

衛清倒是沒多想,俗話說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付志傑好歹跟城主沾親帶故,以後要是打探消息找他總歸靠譜。于是出手大方,多給了他一百兩。

付志傑道了謝,把安澤川的情況一一說與衛清聽。

原來安洺在合陽城裏的身份是一大戶商賈,在合陽長街上有一處大宅,樣貌三四十歲,做的是倒賣布匹私鹽的行當。

“他是本國人嗎?”衛清問。

“不是……”付志傑道,“他是靠近東方滟夷的風旭國人。三個月前,安澤川往風旭國去進一批布料,說是半月就回,可至今都沒有音訊。”

衛清知道安澤川是龍族人,所以這風旭國自然是假身份。但他沒必要拆穿,點了點頭,讓付志傑先回去了。

其實衛清心裏有個疑惑,如果安盛真的被關在幽腐洞裏幾百年,安澤川到合陽城不過幾十年,他是怎麽知道安澤川的詳細地址呢?

這時,英羅發來傳音符,說是靈犀丹告急,這次的任務危險性太高,叫衛清自己在合陽城裏玩,就不要跟他們過去彙合了。

這是什麽話?自己修為再差也不至于臨陣脫逃丢下隊友就跑的,可他乾坤袋裏的靈犀丹如果分給師兄師姐,留給墨玄方的就不多了。

衛清匆匆到市場去高價買了一些九幽丹,是給王路準備的。

他又順便打聽了靈犀丹的行情,這才知道煉制靈犀丹裏有一味落鬼花,目前市場上奇缺,一葉花莖可換三枚丹藥。

而落鬼花盛産之地,正是衛清要做任務的合陽城郊落霞谷。

他心心念念着師父墨玄方,一心要弄到落鬼花,狠狠心将能帶的法寶都帶上,管他什麽危險不危險,去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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