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衛清被迫躺在地上,胸中卻澎湃激昂。
這就是墨玄方的弟子,這就是仙門大宗。無論邪惡的勢力多麽強大,總有人會誓死衛道,心存光明,如果師父在的話,該有多高興啊。
呸呸……
衛清忙啐了自己兩口,說的什麽話?太不吉利了。我師父一定千歲萬歲,福壽安康。
“呵呵,林芝元,何紀友。”頭頂的李玉忽然笑了笑,低下頭陰恻恻地看着衛清,“小師弟,你真要帶頭反?”
衛清愣了一下,什麽叫我帶頭反?李玉這話裏有話,不能随便答應。
可不待衛清辯解,李玉就高聲道:“我李玉與各位同門無冤無仇,奉我師尊旨意,本想帶着大家奔一條光明大道,重振我紫雲宗的盛世。
可惜啊,各位師兄弟不但不聽勸,反而被這衛司瀛妖言蠱惑,走上了叛宗之路。我不是沒給大家機會,可同門手足,豈可刀劍相向?既拔劍了,就休怪我李玉無情。”
他說着,猛然長劍指天發射了三枚信號煙彈,炸得山谷如白晝一般。
衛清心中正疑惑,上四殿弟子雖以一當千名普通修者,但他們現下只有李玉和逍遙殿弟子七八個人,由林芝元帶着其餘同門與之對抗,并不是沒有勝算。
何以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就在這時,眼前缭亂閃過數道黑影,由附近的山野越過高林,飛撲而下,足有近百人。
只聽李玉喊道:“除站在我身邊的,其餘人都歸你們了。”
這些破空突然闖入的修者全都靈力逼人,看樣子至少都是初階大乘期強者,靈力在魔氣的阻滞下火花迸射,如黑夜裏惡魔的眼睛。
“刷刷刷!”
數人同時圍攻林芝元,林芝元倒下,衆弟子結陣未成,潰不成軍,緊接着是何紀友,英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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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一個昔日的師兄姐在面前倒下,劍光與血水中,有人被堵住口舌,捆上枷鎖,狗一樣丢進籠子,不知要帶往何方。
衛清的嗓子又苦又澀,像烤幹了水的魚發不出半點聲音,他的心灼燒着沉至谷底。
落霞谷裏的戰鬥無聲無息,衛清卻分明聽見了聲聲撕喊,嘶喊着:“是你害了大家,是你害了大家,是你……”
七寶山終于又升起了紅紅的旭日。
灰白的幽腐洞裏,墨玄方忽然心中大恸,他于魔氣纏鬥中探出一絲神識,聽見安盛的笑聲似鞭子,道道抽在他心頭。
他睜開暗紅如寶石的眼睛,神識穿過安盛狂笑的臉,穿越幽腐洞,瞥見紫雲宮。
數千弟子跪伏,聲聲泣血。
“司瀛!”他唇齒翕動,“司瀛……”氣息沉浮間白影已在水簾裏失了仙蹤,飛至紫雲宮外。
“衛司瀛何在?”
乍然一聲冷冽問語,紫雲宮裏,紫氣紛紛簌簌缭亂而至,墨玄方倏忽間現身,玉石音色中帶着刺骨的寒意。
殿下衆弟子頓時鴉雀無聲,伏地跪拜。
九霄十二殿所有霄主殿主竟全都在場,并攜有重要弟子前來,此時均面露訝然之色。
都以為墨玄方正閉長關,宗內事務全交由孟玄真主持,怎地來得如此之快?
孟玄真鄭重從紫金椅上下來,行過大禮,交還權限。
墨玄方頭戴白紗帷帽,掃了殿下一眼,語氣力道又加重了幾分:“衛司瀛何在?”
應蓮子大踏步上前,激動地道:“宗主,衛司瀛在落霞谷出任務時,與天燕國付家勾結,私開牧丹,并殺害同門強取龍魔丹,害我弟子陸凡慘死,上四殿弟子死三人,傷九人,中下殿弟子全數陣亡,衛司瀛也……随同不知所蹤。”
只聽「砰」的一聲,紫金椅上煙霧彌散,座椅的扶手竟被墨玄方捏碎了一角。
“你怎知是衛司瀛所為?”墨玄方冰冷的眼眸透過薄紗注視着應蓮子。
應蓮子道:“重傷的弟子回到紫雲宗親口所述,句句屬實,我不敢妄言。”
墨玄方鳳眸虛咪:“那依你之見?”
應蓮子恨恨道:“我仙宗本與天下諸國相安無事,但天燕國不守規矩,胡亂侵占資源,數百年間與我紫雲宗屢屢發生沖突。
此次更是背信棄義,殺我同門,應借此征伐,以示警戒。至于衛司瀛……請宗主按叛宗罪發鳳鳴令,昭告各宗各派,追殺此人,格殺勿論,給死傷的同門一個交代。”
“孟玄真,以你之見呢?”墨玄方又問。
孟玄真站起來躬身一禮,道:“玄真正要與各殿主霄主商議此事,既然宗主出關,全憑宗主定奪。”
墨玄方又扭頭掃視了衆人一眼道:“孫道儀,孫殿主,你來說說看。”
孫道儀環視了衆人一眼,躬身站起來道:“宗主,衛司瀛與天燕國勾結,所行确實惡劣,應師叔所言極是,我想……其餘同門也都會極力贊同。”
“啪!”一聲脆響,孫道儀身形晃了晃,臉色忽然變得煞白。而那煞白中已多了五道清晰的掌印。
緊接着又是兩聲,分別抽打在應蓮子和孟玄真臉上。
三人皆圓睜雙眼,既驚懼、又憤怒地看向墨玄方。
而殿下衆人全都齊齊發出驚呼聲,掌掴殿主,這是何等的羞辱,更何況是上四殿殿主。
應蓮子輩分比墨玄方還高,此時竟有拼命的沖動。但剛有意動,就被墨玄方威壓制住,動彈不得。
墨玄方依舊端坐于高臺,只是衣袖中紫氣微微鼓動,此時又收回內斂。
他聲色俱厲道:“孫道儀,本尊問你,落霞谷任務隊長是李玉,衛司瀛如何私開的牧丹?你說他與天燕國兩相勾結,可跟他交好的明明是天燕敵對的六國,并從六國籌集了大量資源,怎地到了你們口中,成了叛宗的罪人?”
殿上「撲通」一聲響,李玉已跪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宗主,弟子本也不知小師弟是如何開的牧丹,後來才知曉,他一直與付家人有聯絡,想必早有勾結。那人叫付志傑,還請宗主明鑒。”
墨玄方擡了擡眼皮,掃了一眼李玉道:“李玉,本尊可予你說話了?”
“沒……”李玉吓得連磕幾個響頭,“是弟子該死,弟子該死。”他說着狂抽自己耳光,兩頰瞬間就腫得饅頭一樣。
“應蓮子……”墨玄方移開視線,瞥向應蓮子道,“你是非不分,聽信讒言,出事後不調查清楚,只為報仇洩私憤。你的徒弟是徒弟,本尊的徒弟就不是徒弟了?”
應蓮子此時正被墨玄方威壓制住,口不能言,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質問,臉色掙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
“還有孟玄真,你枉費本尊的栽培,坐在副宗主之位卻毫不作為,任人拿捏,簡直愚蠢之極。”
墨玄方說着站了起來,語氣已是森冷:“孫道儀,你身為上四殿普玄殿主,出事後罔顧事實,挑唆衆人入宗,逼迫本尊出鳳鳴令追殺衛司瀛,你居心何在?如今你道心已失,不配坐在這個位子,帶着李玉到幽腐洞裏去閉關思過罷。”
他廣袖輕拂,玄天紫氣卻強勁狠厲,不顧底下詫異的目光将孫道儀橫掃倒地。
大羅金仙的威壓無人能夠抵擋,孫道儀連滾帶爬地站起來,經這連續的羞辱,臉色慘然,忽然怒極反笑:“墨玄方,你殺我辱我盡随你,但你想堵住我的嘴,卻萬萬不能。你不問前因後果,只一心包庇衛司瀛,全宗上下都看在眼裏,究竟道心盡失的是誰……”
孫道儀話未說完,憑空三卷仙索同時出現,将他捆了個結實,喉嚨亦被虛空掐住,無法發聲。
他赤紅着臉,頹然發出「嗚嗚」聲,只是雙腿穩穩站立,說什麽也不肯跪下。
“不得對宗主無禮!”
卻是皓宗殿主孟玄真、逍遙殿主周幽、以及尚織殿主洛百花三人同時出手。
九霄十二殿主全都落下座來。
孟玄真率先跪在地上,道:“宗主,自你做宗主以來,宗裏上下無不全心向道,善德善行。我泱泱仙宗數十萬載基業,宗主證得仙途正道,将其發揚光大,全宗上下也無人不敬仰佩服。
但落霞谷一事幹系重大,孫殿主縱有千般不是。但衛司瀛也确實行跡可疑,宗主,你可知他長期與幽腐洞內龍族、天燕國付家人聯絡?
宗主為一名戴罪的弟子就如此羞辱我等殿主,玄真實在不明。玄真無能,還望宗主能明察此事,追殺叛宗弟子,肅正宗內風氣,也不叫全宗上下寒了心。”
“請宗主明察此事,追殺叛宗弟子。”數千弟子整齊跪在地下,請願聲響徹紫雲宮。
墨玄方冷冷地看着,卻是面不改色:“本尊自會查明此事,從今日起,全宗上下全力搜尋衛司瀛。但若有人敢私下動衛司瀛一根手指頭,憑你是誰,孫道儀就是先例。”
他說完,五指虛張,忽然狠狠一拉,将孫道儀強行逼跪在地。
紫雲宗上四殿主平日何等威風之人,此時徒有一身修為,在墨玄方手裏也只能束手就擒。
“将他師徒二人帶到幽腐洞去,沒有本尊的命令,不得放出。”
紫金座上紫雲團開,墨玄方餘音猶在,身已不知所蹤。
而殿下衆人,除了尚織殿主洛百花低頭沉默不語,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其餘霄主殿主臉上全都忿忿不平之色,應蓮子更是破口大罵,就連孫道儀都如此下場,他們難保沒有今天。
忽然,孟玄真瞳孔猛然一縮,他看見紫雲裏乍現出一縷紅氣。
雖然即刻消散,但孟玄真地仙後期境的修為,怎能不知那代表了什麽。
他慌亂一瞥間,只見逍遙殿主周幽也是呆呆地發怔,兩人對視一眼,均是心頭一沉。
墨玄方搖搖晃晃回到寝殿,坐到塌上,打坐了半個時辰,勉強壓住魔氣,但紅氣依舊由紫氣中絲絲透了出來。
他眼睫微微顫動,心中思慮萬千,起身往窗外看向澤雲居的方向。
終于閉上眼睛長嘆一聲。
十年了,他又立于昆虛浩渺峰頂,再一次開啓了法陣神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