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距離落霞谷所在的七寶山大約十幾裏的地方,有一個小鎮叫綏田鎮。
綏田鎮隸屬于合陽城,位于七寶山的北方,落霞谷處于七寶山的南方,一頭一尾,遙相呼應。
而位于西邊的合陽城剛好背靠七寶山脈,落霞谷與綏田鎮呈掎角之勢,為其形成天然的屏障。
最早的時候,遠比比三界大戰更早,綏田鎮被稱作綏田村,那是一個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落。
因為地處天燕國的邊境,繞過落霞谷再往西南而去,就到了大陸與黑海接壤的地方。
黑海顧名思義,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海水,海水有毒,生長着許多無法食用的生物,以及人類并不需要的物質,不适合人類生存居住。所以包括綏田村在內的七寶山地界,都是無人問津的荒涼之地。
可就在一千四百年前,天燕國結束了多年的動亂和無主的狀态,立了一位新君,稱天堯皇。
這位新君上位後,沒幹別的,第一件事就建了一個執印府。
執印府專職掌管各地的牧丹事宜,包括物質買辦,挑選出最适合的成分,最後運送到宮裏去煉溫清丹。
在天燕國,除非敵人打上門來抄了老窩,沒有比煉丹更大的事。
所以這執印府權力無邊,四百年前,執印府最大的掌事人執印府尹,也就是付家家主付青雲,更是一躍成為朝中新貴,攜付家跻身于四大家族。
但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兩百年前,付青雲想方設法将其二弟付青鋒任命為合陽城主,并順手将綏田村納入管轄範圍。
說也奇怪,自打付青鋒來了以後,合陽城就成了天燕國最大的驿站,并作為全國最大的物資倒賣地,吸引了無數商賈及修者。
這合陽城外與七寶山交界的小山村,也沾光變為一個中轉站,逐漸發展成常駐人口七八十萬,外來人口數百萬的小型城鎮。
但誰也沒有想到,在這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的城鎮下方,還有一個沉默的小鎮。
說是小鎮,實際上卻是一個布局形似小鎮的建築群落,它位于綏田鎮地底深處,靠近荒無人煙的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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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墨玄方雙足一踏上綏田鎮,就感受到這裏的與衆不同。
他蹲下身,手掌按壓着青石板,果然無數雜亂的能量波動于手心處湧動。
他雙目微微蹙起,從雜亂的能量裏他捕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從第一次見面就感受到的,屬于衛清體內的龍息。
衛清被關在這個地下小鎮裏。
那晚的戰鬥太慘烈了,慘烈到衛清每次想起,心都不由自主地落入某處黑暗之地。
他沒想過要逃,甚至當時死在了落霞谷也無怨無悔,總好過現在這樣,活在無盡的悔恨與自責當中。
他恨自己為什麽沉不住氣,為什麽要在實力不夠的時候勉強出頭,拖累了大家,不知害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更恨自己壞了大事,如今想救師父更是難上加難,或許,一輩子都見不到了吧。
衛清的頭很痛,身體更痛,支長的經脈比之前所承受過的痛楚要強很多倍。
他依稀感覺這種滋味以前曾經嘗到過,可記憶裏就是有什麽被封閉了,像一個死胡同,看不到厚厚磚牆外的藍天。
他只記得,李玉與合陽城付家勾結。但他們不肯殺他,而是将他打暈了帶到一個華美整潔的大院。
這裏永遠是夜晚,燈火很明亮,外面卻是漆黑的天空。
沒有星光,沒有月色,有的只是死寂的世界,廣袤華美的牢獄。
衛清住在一個僻靜的院子裏,左右各兩個大廂房,廂房外隔出一個茶水間,屋裏是大通鋪,一鋪睡着有十六七個人。
四間房皆是如此,但其中一間房裏有一個衛清認識的人——陸凡。
沒想到竟連陸凡也沒有幸免于難。
衛清試着去接近過陸凡,但此地明令嚴禁交談,兩人只能偶爾碰面,用眼神交流,陸凡那邊也是毫無頭緒。
除他們兩人之外,其餘都是陌生人,那些人很安靜,很多都是自得其樂的表情,就好像是自願被關在這裏。
而院子裏也沒有獄卒一樣的看守或管理,只有一個類似組長的男子。
他三十歲左右,體型高胖,由他負責給組員分發食物,除了不許交流,其他行為并不幹涉。
不過衛清很快明白之所以不幹涉行動,是因為根本走不出去。
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封印了。
他們不但無法使用功法,就連院子也沒有門,衛清曾偷偷往外走過,所過之處全是沒有縫隙的白牆。
白牆看上去只有兩米多高,可要他向上騰挪的時候,圍牆會水漲船高,跟着他往上延展,小阿紫在這裏也飛不動,永遠越不過白牆檐底的那盞紅燈籠。
這是有人布下的高等法陣,不懂其中門道的,一輩子也別想出去,連報個信都不可能,除非修為比布陣之人要高上幾個等級。
被困在這裏,就連陸凡也無可奈何,兩人只能靜觀其變。
不過沒讓他們等多久,大概睡了兩三個囫囵覺以後,噩夢開始了。
依舊是黑暗中的燈火通明,整個大院合計七十人左右,全都換上統一的藍黑色衣褲,由組長帶隊,令他們候在一處牆邊。而高胖組長的腰間另有一條鮮豔的黃色腰帶。
只見組長圓胖的手用腰帶在牆面上一扭,神奇的事情出現了,牆上多了一個巨大的光圈,光圈旋轉,內裏慢慢出現一道門來。
高胖組長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從門裏出去。
陸凡排在隊伍的前方,與衛清對視一眼先走了出去。衛清排在末尾,守在最後的高胖組長嫌他走得慢,推了他一把,衛清回頭看時,門已經合上了,只能看見毫無瑕疵的白牆。
這時,衛清忽然聞到一股丹藥的味道,卻是他經常服用的靈犀丹,是誰要隐藏氣息嗎?
他左右看了看,沒有任何可疑,只有高胖組長怒目而視着自己。
衛清趕緊悶頭走路。
很快,他們進入一條窄巷,四周圍挂滿了燈籠,遠處朦胧的建築群不可謂不恢弘。
順着光影衛清能看見巷口人影晃動,川流不息,他們在高胖組長的催促下快速走過去,與人流彙聚在一起。
巷口外是長長的街道,寬窄能容得下四輛馬車,像他們一樣的小組從各個窄巷湧出來,流向望不到盡頭的前方。
衛清注意到這些人裏有男有女,統一穿着藍黑色衣褲,衛清粗略算了下,其中系黃色腰帶的組長有二十人往上,眼前就有上千人。
顯然這牢獄不止這麽多人,或許有上萬人,甚至十萬人。
這是個什麽地方?
成千上萬人彙聚的世界裏除了整齊枯燥的腳步聲,只有永恒的沉默。
衛清想到了一個詞,集/中/營,他不禁一絲苦笑。
忽然,在斜前方他認出了一個熟悉的苗條身影。雖然穿着千篇一律的藍黑色衣褲,發型也換成了普通的低馬尾,但衛清肯定那人是英羅。
師姐還沒死。
衛清的心突突跳了一下,如死灰的心裏燃起了一點活氣,估計所有人的修為都被壓制。所以才如此順從,但師姐只要活着就好。
他激動地左右張望,希望在人群裏能找到何紀友,或者其他師兄姐。
身後有人拍了下他的後背,衛清回頭一看,是那高胖組長。他白胖的臉極其嚴肅,但眼神卻溫和,示意衛清不要東張西望。
衛清只好轉回身去,目不斜視地繼續走。
等他再用眼角餘光再瞥向英羅的方向,師姐已經不見了,她走向了另一條不同的路。
而衛清與陸凡則進入一棟高大宮殿,宮殿用黑玉與紅木建造,雕梁畫棟,極盡奢華,但入口出冷風陣陣,讓人莫名感到陰森恐怖。
有官差模樣的人在宮殿走廊點數,應該是前面進了不少人,衛清跟着陸凡他們進入後,大門在身後關上了。
殿裏暗了許多,走廊的盡頭竟是一個山洞的入口,向下有臺階,呈羅旋狀向下延伸,鋪着整齊的石板,右手邊的牆壁上隔十階挂一只火把,火光搖曳,暗影憧憧,而左手邊是懸空的,通往地底深處。
隐隐約約,衛清聽到幾聲沉悶的低吼。
這吼聲他聽過,在落霞谷裏,他們遇襲之前。
這洞底下有龍。
如此,就是跟牧丹相關了。衛清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人已遠遠轉進了另一扇黝黑的大門,衛清估算此洞面積深闊,最少有五十米高。
随着不斷深入,龍吼聲越來越清晰,而洞底燈火輝煌,明亮如白晝。
轉過那扇黝黑大門以後,衛清的眼前陡的開闊起來,竟是一眼望不到邊際,而面前一個巨大的圓形石臺上,蜷曲着一條被青黑色鏈條鎖住的黑色巨龍。
這龍雖然不像落霞谷裏那般傷痕累累,但同樣的蔫頭耷腦,毫無神氣,四足龍爪形同虛設,無力地趴伏着,仿佛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待死亡的降臨。
蝼蟻尚且偷生,這些看起來威武霸道的生物,卻選擇用這樣的姿态來面對自己的命運,這些與傳說中一模一樣的叫做龍的生物。唯獨少了一樣,那就是作為龍的尊嚴。
是什麽人制造出的鎮龍索,竟能剝去龍的尊嚴?
衛清跟着隊伍繞過龍身,心裏不由升起一股怒氣,直到巨龍在身後看不見了,憤怒之意才漸漸平息。
往前走又路過兩道石門,前方的人依次被分到了其他門裏,最後一道石門裏坐着一個身穿藍色官服的年輕男子,正在桌案上寫寫畫畫,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名官差。
衛清看見陸凡回頭看了自己一眼,兩人都不明白這裏是幹什麽的。
只見坐在的官服男子忽然擡起頭來,衛清大吃一驚。
原來那官服男子竟是付志傑。
而付志傑也吓了一跳,他用衛清給的錢好不容易買來一個官,可今天第一次當差就遇見衣食父母衛清。
這裏邊可不是什麽好地方,付志傑抓耳撓腮,這下難辦了,自己是放他進去還是不放?這頂烏紗帽還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