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清……啧,這名字不錯……哈哈哈我錯了我錯了,放開我。”
好不容易把劉姐送出門,盛時剛不知死活地嘲笑了一聲,就被莊晏一個餓虎撲食,拎起來直接丢床上,一頓撓癢癢,撓得盛時不住求饒。
求饒也沒用,不爆炒兩頓,莊少爺丢了的面子從哪兒撿。
嬉戲和纏綿聲起起落落,在晦暗的卧室裏流淌,等盛時從床上坐起來,撩開窗簾一角看了一眼,外面已是繁燈如海了。
莊晏滿足了,懶洋洋地擰開床頭燈,一拉那人手臂重新按回懷裏。“着急什麽,休息會兒。”
盛時脊背僵了一下,但還是順從地靠回莊晏肩膀上。
莊晏環着他的腰呢,這點變化豈能不知,盛時身子一繃,他立馬就感覺到了。這人好生奇怪,歡愛之後,變臉比穿衣服都快,立馬就不是亮出小肚皮任人摸的小貓了,立馬就又成了縮進鐵壁銅牆的殼子裏的小烏龜了。
他心裏嘆口氣,暗暗告訴自己要耐心些。打開床頭櫃拿出本冊子,“今年的生日禮物,先補上,明年陪你一起過生日。”
“這是什——”盛時話說了一半就卡住了。
盛時在采訪,盛時在寫稿;盛時在笑,盛時坐在副駕上打盹;盛時在大雨裏回頭,盛時在泥石流現場奔走。
每一張都是他。
他體面的,狼狽的,沉思的,疲倦的。所有的表情都在定格莊晏的相機中,定格在他眼裏。
“還有大半本是空着的,估計能貼到今年年底。”莊晏往起坐了坐,摟着盛時的腰的手挪到了肩頭,另一只手握着他的手翻了兩頁。“我最喜歡這張,是不是特有藝術感特适合當頭像?”
是盛時在寫稿時,突然被莊晏叫了一聲,擡眼時被抓拍了一張。
神情還沒從全神貫注中回過來,這讓他那雙眼睛顯得格外專注而溫柔。
盛時笑了笑沒搭腔。沉默了一會兒,好像下了很大決心才開口道:“今天,我去完那個移民公司之後,去找楚雲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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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上次在查濱海度假村埋屍案時,楚老師曾提過虞北市白雲灣的一個項目,叫海上花。”一邊說一邊考慮措辭,盛時說得格外慢,“我們覺得這個項目有問題,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會查這個項目。”
莊晏擡了擡眉,“你查什麽項目做什麽選題這我都能理解,我就不理解,你啥時候跟楚雲帆這麽熟了?有事寧願找她商量都不找我。她是能拍?還是能打?你倆都寫字兒的,不嫌功能重複嗎?”
最後一句話才暴露真心:“還有你給句實話,你到底是gay,還是雙?我真的不需要提防楚雲帆嗎?操了,從沒想過有天要跟一個女人争男人。”
“……你差不多行了啊……”盛時無奈。“海上花這個項目有問題,是她先發現的,自然得跟她商量。至于你,正韬集團之前也有意參與白雲灣開發,我之前,的确不太想讓你摻和進來。”
“為什麽?怕我違規操作?”莊晏撫着他的背,“我們家挺守規矩的,不怕采訪不怕查,這點我還是很有自信的。”
“怕你夾在中間為難。”
說完,盛時掙開他的懷抱,起身随便披件衣服去廚房找吃的,莊晏屁颠屁颠地跟在後面。每次劉姐來過三天之內,是他倆最有口福的時光,盛時雖然是個酷愛打掃衛生的強迫症,但在吃飯方面一向随意,也不愛做飯刷碗,大部分情況下,他們的廚房只用來洗水果。
正吃着飯,張普陽的電話突然打進來:“盛時,你明天有空嗎?”
“有,怎麽了?”
“能跟我去做個暗訪嗎?”
莊晏微微皺起了眉,又是暗訪,他們深度報道組怎麽這麽多暗訪。
“行。在哪?”盛時想都沒想就一口答應下來。
“一個盜挖河沙的,已經踩好了點,明天我們跟着車過去就行。”張普陽說。
“你怎麽回事?誰拉你幹活你都去。”挂了電話,莊晏有點不滿,“張普陽也是經驗豐富的老記者了,幹嘛還要拉你去?”
“張普陽是老記者了,如果不是非常需要幫忙的話,他不會開這個口的。”盛時把今天買的書放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客卧,然後又返回主卧,把莊晏送他的相冊拿到客卧,細心地擺在那個八十塊錢的小破書架上。
小書架已經快塞滿了,但他就是固執地不肯把書擺到書房去。
莊晏默默看着他整理,親吻,擁抱,約會,上床,所有情侶能做的,他們都做了,甜言蜜語,理解支持,所有情侶該做的,他們也都做了。可盛時有他的固執,堅持把自己的東西都放在客卧就是固執之一。
他好像只是單方面地敞開懷抱,允許莊晏走進他的世界,自己卻固步自封,不肯向外拓展一步。
是不是逼得太緊了,應該給他一點空間習慣一下?莊晏無奈地想。不是,這一個大男人,怎麽會這麽扭扭捏捏呢?
想是這麽想,但幾個小時不見盛時,莊晏就忍不住要給他打電話。第二天,盛時跟着張普陽去暗訪,沒多大會兒功夫莊晏就追來三個電話。
“……你有完沒完?你困了先睡,不用給我留門。”到第三個電話時,盛時終于不耐煩了。
莊晏在電話裏“嘶”了一聲,“什麽态度?這不是擔心你暗訪有危險嘛!”
“我跟着倆人能有什麽危險……”
挂了電話,張普陽斜瞄了盛時一眼,“小莊的?”
盛時嗯了一聲。
張普陽不愛八卦,但這情形不用八卦也看得分明,莊晏見天兒往深度部辦公室跑,恨不得把自己挂在盛時褲腰帶上,今天盛時開車,他坐副駕上,清清楚楚看到那人脖頸上有一片可疑的紅痕。
有傳時報前後兩任報草在一起了,絕不是空穴來風。
“來了。”坐在後排的線人突然說了一句。這條路時常有拉各種貨物的大車,每到晚上格外熱鬧。他們從天沒黑就在這兒蹲點,總算等到要等的那輛車。
盛時一踩油門,無聲無息地綴在了後面。
他們開了一輛普通的SUV,盛時車技好,游刃有餘地與目标車輛拉開一段距離,如一尾小魚在海中輕松穿梭。
“張老師怎麽想到做這個選題?”盛時盯着前面的車,随口問道。
張普陽臉黑,又是法律專業出身,平時老板着一張苦大仇深臉,做法制類報道比較多,因此被稱為“冤案專業戶”。
張普陽瞥一眼線人:“替蕾蕾來的。”
“蕾蕾的選題?”盛時不解,“她自己怎麽不來?”
半道接別人的選題純屬吃力不讨好,采訪對象未見得會相信新接手的記者,從頭捋資料也是個浪費時間的活兒。
“你昨天沒來開會,蕾蕾暫時停職了。”張普陽輕聲說。
“停職?”
上周趙蕾蕾帶着一個叫麥曉庚的攝影記者,去采訪一檔偷排工業廢料的事兒,本來該采的都采到了,該拍的證據也拍到了,但老梁要求趙蕾蕾再去跟涉事企業要個說法,盡量做到平衡報道。
問題就出現在了企業采訪上。采訪完涉事企業後,趙蕾蕾去洗手間,麥曉庚在公司大廳等着,倆工作人員硬給他塞了兩份紀念品。麥曉庚雙拳難敵四手,推不過,看了下“禮物”也就是個小紙盒,裏面是一支印有該企業标志的圓珠筆、一個筆記本,就收下了。
誰知等倆人在出租車上打開盒子,掀開墊在本子下面的紙板一看,紙板下各有一個裝着現金的紅包。
趙蕾蕾哪見過這操作,趕緊給梁今打電話說明情況,說回報社就把錢上交。梁今不許,讓他們馬上把錢還回去,這錢絕對不能在他們手裏過夜——回來上交,錢數到底多少,根本說不清楚。于是兩人趕緊掉頭,趕在下班之前把禮品盒還了回去。
但沒等趙蕾蕾開始寫稿,涉事企業就找了過來,拿着大廳監控錄像直接去社長辦公室,聲稱《今日時報》記者敲詐企業。
深度部主任老梁、攝影部主任老湯,外加上趙蕾蕾和麥曉庚,全被叫到總編處配合調查。好在麥曉庚這孩子機靈,在趙蕾蕾歸還禮盒時,偷偷用手機錄下了歸還場景。
雖然洗脫了嫌疑,但趙蕾蕾回辦公室哭了個水漫金山。為了保護她,也為了讓涉事企業打消給她下套的念頭,老梁讓趙蕾蕾“保護性停職”倆禮拜。
“小姑娘缺歷練,再來幾次就習慣了——”
盛時話沒說完,猛地踩了剎車。
跟了三十多公裏,從公路轉向小路,車越來越少,到最後只有一輛大卡車,後面跟着一輛小車進了村子。傻子才看不出來這是在跟蹤。
窄窄的土路上,大車将路堵得嚴嚴實實,大喇喇地開着遠光燈,嚴陣以待等着這三個闖入者。
“我們好像被發現了。”盛時說。
影影綽綽好些人向他們走過來。張普陽嘆氣,“不用好像,真被發現了。”
他解開安全帶,問線人,“是這兒嗎?”
線人忙不疊地點頭:“哎,對對,從這兒下去,底下還有挖沙的機器,全是坑。”
張普陽扔了件外套給線人,“搭手上,把手蓋起來,下車。”
他“砰”地關上了車門,一手揪着線人的胳膊,把他帶到樹林旁,指着一個樹樁,粗聲粗氣地問:“是這兒不?”
線人懵了,沒理解張普陽的意思,順着話頭慌亂答道:“啊……是……”
手電筒朝兩人臉上晃過來,張普陽不耐煩地一擺頭,“幹什麽?”
對方帶頭的是個金鏈大哥,大概從來沒見過這麽膽大包天的闖入者,一時也有點愣住了:“你是幹什麽的?”
張普陽看看金鏈大哥又看看線人,一指金鏈大哥,問線人,“你認識他?”
“不不不不不……”線人趕緊搖頭。
“警察過來指認現場,你們是幹什麽的?身份證呢?”張普陽眯起了眼。
盛時有些緊張又有些好笑。他原以為演戲是楚雲帆的專長,沒想到跑暗訪的這些人個個張口就來。
他剛從駕駛座裏鑽出來,就聽張普陽架子十足地吩咐道:“小盛,去叫人過來,把這幾個人身份證收了,查查都是什麽人。”
盛時哎了一聲,真從後排座位上拎出個對講機,裝模作樣地調頻說了句:“副隊副隊,張隊讓你帶幾個人過來。”
對講機對到哪裏不知道,反正吱哩哇啦地響了幾聲噪音。金鏈大哥看看線人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雙手上還搭着一件衣裳,越看越像是戴了手铐藏起來的樣子,再看眼前這黑臉大高個兒,自己先下心虛了。
“不、不是,領導……誤會誤會,我們以為碰上賊了。”金鏈大哥一邊笑,一邊把手電筒放低,“您是……哪個所的?”
張普陽嚴厲地剜他一眼,“刑警辦事,你廢什麽話?”轉身向線人,“認清了嗎?就是這兒嗎?”
線人趕緊點頭。
“小盛去拍幾張現場照片。”
盛時便拎着相機繞到樹樁前,裝模作樣上上下下拍了個遍,然後三人大馬金刀地上了車,趁着金鏈大哥還沒反應過來,一踩油門,嗖地溜之大吉。
奔出三公裏才松了一口氣。
張普陽倒在副駕座上,頗為無奈,“盛時我對不起你,車停這兒,咱還得步行回現場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