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楚雲帆慢條斯理地說:“這事兒吧,你想繞開莊晏,還真有點難度。”

“嗯?”

“虞北市白雲灣開發,正韬集團曾經也想參與,但最後沒搞成。我聽莊晏的大哥提過,貌似是審批不下來。但在正韬集團放棄的半年之後,海上花項目突然啓動了。”

“……所以?”

“海上花項目其實跟濱海度假區有點像,但規模比濱海度假區要大得多。它是要在白雲灣裏修一座跨海大橋,然後建造一個人工島,規模奔着迪拜棕榈島去的。但問題就出在這裏——之前因為填海造陸、修建人工島,破壞了太多的沿海岸線環境,現在填海造陸和修建人工島的審批權都已經收回到省級以上,這麽大的面積的建島工程,正韬集團都審批不下來,卻被幾家……不能說小吧,但肯定不算大開發商,給拿下了。”

“這個項目有華恒的份兒嗎?”

楚雲帆搖頭:“華恒沒直接參與這個項目,但開發商裏有一家叫百奧地産的,跟華恒有點關系。華恒中國分公司除了直接拿項目外,還設了一家名叫歡達資本的投資公司,歡達資本就是百奧的投資方之一,我猜想,華恒不方便出面拿的項目,可能是通過投資的其他公司拿;而百奧能拿下海上花的項目,也是因為有這個實力雄厚的後臺。”

盛時捏着咖啡杯問道:“你有突破哪家拿到實際證據嗎?”

楚雲帆搖頭道:“沒證據。在濱海度假村的事之前,我所注意到的,就是海上花項目開展和叫停得莫名其妙。但不管怎麽說,最後你避免不了要跟莊昊打交道,你覺得這事兒能避開莊晏嗎?”

莊晏非常後悔将約會的選擇權交給盛時。

莊少爺覺得,畢竟自己把人家給睡了,理論上第二天應該安撫安撫,出來吃吃喝喝玩樂一下,再買點東西送點禮物——至少要表明“我不是睡完就跑的渣男”吧——至少,以前跟姑娘約會都是這套流程。

盛時帶他去書店約會。

軟沙發,古典樂,酸酸甜甜的香氛,周圍人說話都跟氣血兩虛似的低而缥缈。盛時買了兩杯飲料,還貼心地給莊晏指“攝影類書籍在那邊”,然後就抱着書窩進沙發裏一動不動了。

莊晏:……

不是,這男朋友再好看,也不能一動不動看兩三個小時吧?更何況倆沙發中間還隔着一個小桌子,想上下其手摸兩把都夠不着。

這叫約會?高中寫作業還能吵吵鬧鬧對對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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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維持自己“不是草包”的形象,莊晏勉強去抽了本攝影集來翻,看了不到一刻鐘,頭就越來越低,最後怡然自得地打起了小呼嚕。

盛時哭笑不得,輕輕踢了他兩腳:“哎,起來,你是不是不喜歡這兒?我們換個地方。”

莊晏耷拉着眼皮跟盛時上了車。

“我原想着這兒有空調,有咖啡,正好消磨時間。沒考慮到你的愛好。”盛時誠懇地說,“說吧,你想去哪?”

“我不是……我不是不愛讀書……”莊晏虛弱地解釋,“但随手拿本書,還是我老師的書,實在是……”

盛時按照他的指揮,把車開到了公園旁邊。

八月已過,前幾日剛剛下過雨,此時陽光明媚,微風白雲,一點都不熱。湖面上波光粼粼,還有幾只鴨子船漂來漂去,閑适得很。

兩人就這樣并排坐在湖邊樹下的長凳上,一人叼根雪糕,在溫暖而不炎熱的下午,懶懶散散地發呆。

“我跟我老師就是在這兒認識的。”莊晏晃着腿,歪頭惬意地靠在盛時身上,“三十年前,皮埃羅來中國拍過一組攝影作品,三十年後他又來中國,想再拍一組。那會兒我正因為我爸媽不讓我去非洲而生氣,在時報實習,也沒好好幹,天天開車在街上晃。”

盛時沒想到他的老師居然是國際知名攝影師、報道過多次局部戰争的戰地攝影記者皮埃羅,不禁有些好奇,“後來呢?”

“我看老頭挺辛苦的,一個人擺弄一堆東西,忍不住去問需不需要幫忙。一扭頭發現是個藍眼睛的外國人。他問我能不能當他幾天助手,我一想,反正老子也不想拍火災現場,幹脆跟着他到處跑了三四個月。其實那會兒我英語還稀爛,他離開中國時,問我要不要跟他幾年,去伊拉克什麽地方搞攝影,我爸媽又拼死攔着我,最後沒走成。”

“很遺憾吧?”

“有點。不過老頭子走前跟我說,拍好照片不是非要去別人沒去過的地方,而是要拍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在報社幹着幹着,慢慢也就理解這話了。”

他偏過頭去,吧唧親了一下盛時的額角,“如果走了,上哪認識你去。”

“……神經病。”盛時推他。

“來了快半年,還是第一次逛過公園。”他低頭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向着湖面抛過去,石子連打兩個水漂,蕩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太弱了吧,才能打兩個。”

“你厲害你打一個我看。”

撲通!撲通!

“……你這不也只打了兩個?”

“手抖了,發揮失誤。”

兩人玩心大起,叼着雪糕棍蹲在地上撿石子,莊晏勝負欲極強,眼瞅着長凳周邊合适的石子都被他倆丢完了,站起身來一指盛時,“你別動啊,就在這兒等着,我等下就回來。”然後匆匆忙忙跑開,過了一會兒,手捧一大把從別的地方撿的石子,興沖沖地跑回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盛時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來。

莊晏看得有點呆。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盛時開懷大笑,之前,他好像從來沒完全放松過,就算展顏,也是克制而矜持的。

這樣的盛時灼得他失神。莊晏不顧剛拾完石子手上有土,擡手攫住盛時的肩,在他白襯衫上留下兩個掌印,俯身下去,重重吻上了他的唇。

“……滾。”盛時伸手推他,“起開,大庭廣衆的。”

“哥親自己對象,又不犯法,誰看不慣誰滾遠點就行了。”莊晏啃着他的唇角,含混不清地說道。

“你鎮定點行嗎……怎麽跟個沒談過戀愛的毛頭小子似的。”

“哥就是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莊晏故意把“血氣方剛”四個字咬得格外重,“盛老師不知道嗎?”

“滾一邊兒去。”盛時笑罵着揪平襯衫。

“哎,咱倆拍張照吧。”盛時擺弄着相機。美人在側,光線正好,不拍張好看的圖片留存,有點辜負好不容易偷出來的半天約會。

定好機位和自動設置,“三、二、一——”

伴随着相機咔嚓聲,盛時偏過頭去,嘴唇輕輕拂過莊晏側臉。

一吻炸得莊晏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從臉頰噼裏啪啦一路燒到了腳底板。

約什麽會,吃什麽飯,回家!必須馬上回家!

盛時被他連拖帶拽地拎到車上,有點哭笑不得,試探着問了句:“晚上真不找個餐廳約會嗎?”

雖然是莊晏熱情主動追他,但在盛時看來,莊晏畢竟是被自己掰彎的,而且自己在年紀和智識上,要比莊二公子這個傻大個更勝一籌,因此總是有意無意地想要充當主導和保護、遷就的角色。

莊晏邪邪一笑,“不去了,我怕等不及去餐廳,在車上就把你就地法辦。”

盛時非常識相地閉嘴,窩在副駕上翻外賣,并暗自祈禱今天晚上還能吃得上飯。

也不知道是莊晏格外運氣不好,還是盛時的祈禱感動了上帝,倆人推門進去的時候,廚房裏傳來了叮裏咣啷的聲音。

盛時眼疾手快,一把推開挂在自己身上嗅來啃去的莊晏。

廚房裏探出個腦袋,是莊晏他們家的管家大嬸,叫劉姐。

“小晏,小盛,你們回來啦!”劉姐嗓門大,人也熱情,每隔兩周,就給他來打掃一次衛生、送點吃的。只要盛時在家,就總要跟他東拉西扯聊上一會兒。

“劉、劉姐……您怎麽來了?”莊晏有點結巴。今天明明是周一呀。

“哎唷。昨天忙得來。正好你過生日那天有客人給你爸媽送了些東西,你媽媽讓給你帶點,我就給你做好了帶來。”

“您下次別費事了,我們平時在食堂吃飯,一出差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東西都浪費了。”

“不浪費不浪費,我做的都是能存很久的。”劉姐擺擺手,拉開冰箱驕傲地展示着一冰箱食物。“這瓶是松茸肉醬,随便拌點什麽都好吃;這是鹵的牛肉,什麽時候想吃一解凍就行……”

莊晏最怕聽唠叨,啃着哈密瓜飄出了廚房。

盛時留在廚房裏幫忙,他很樂意在此時扮演一個好房客的角色,而劉姐就像一個慈祥又有點愛唠叨的長輩,抓住一個愛聽她說話的就絮叨個沒完,這種體驗對父母逝去多年的盛時來說難能可貴,于是他便耐心地陪着劉姐收拾廚房。

劉姐在莊家幹了二十年,看着莊晏長大,對莊晏的喜愛之情溢于言表,知道盛時跟莊晏關系好,盛時只要稍微起個頭,她就能把莊晏從小到大的事都抖摟一遍。

“劉姐,你上次來收拾家,有沒有看見我一個黑色的盒子,放無人機的,挺大個。”屋裏屋外晃了一圈,莊晏又探腦袋進來。

“哎唷這孩子,東西又亂扔。你看看是不是又堆到小屋去了。”劉姐抽了張紙擦手,嗔怪了一句,帶頭向小屋走去。

莊晏自己收拾東西主要就靠一個字:藏。凡是眼下沒用的東西,全都堆到不住人的最小隔間裏,一來二去,小屋就成了雜物間。

劉姐在小屋裏叮叮咣咣找了一會兒,翻到了莊晏所說的大盒子。她跟在莊晏屁股後面給他收拾東西二十年,兩人早達成了非凡的默契,莊晏一說要找啥,劉姐就知道在那兒。

“早跟你說,找個時間揀一揀你這東西,什麽東西要,什麽東西不要,分開放,我下次來給你收拾好。你看看這,亂的來。”

“收收收。”莊晏應付,“明兒就收拾。”

“我幫你吧。”盛時主動挽起袖子。這是個有點強迫症的主,之前沒意識到這房間亂,是因為這屋門一直關着,他就沒進去過。此時門一開,他看見滿屋子堆着的東西,頭“嗡”地一聲就大了。

“是來。早該收拾了。”劉姐拽出灰不溜秋的一長條,“這是不是你之前找的那個圍巾,小清還是誰給的,這不是在這兒嗎?非說在家裏讓人給扔了。怪的來,誰敢扔你東西——”

“劉姐!”莊晏嗷地撲過去,一把奪下圍巾,三塞兩塞團在一堆盒子底下。

可是已經晚了,遲了,追悔莫及了。

“小清?”盛時靠在門邊,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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