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你們心目中我是不是就是一個只會拍照,其他一無是處的傻子?”回家路上,莊晏有點不開心。

盛時從昨天下午到今晚幾乎沒合眼,一上車就犯困,此時聽見莊晏若有所失的問話,強打着精神回答:“不會啊,你不僅拍照拍得特別好,還是我們的飯票,金主爸爸。”

“……你晚上不想睡了?”莊晏威脅。

盛時乖乖閉嘴,縮在座位裏。等車開到地下車庫,人已經睡熟了。

莊晏熄了火,沒關燈,靜靜看着副駕上的人。

有心不把睡美人叫醒,想着或背或抱或扛回家算了,但盛時睡得輕,動作一大人就清醒。

莊晏愛憐地給他解開安全帶,繞到副駕門邊,像扶懷孕的皇後娘娘一樣把盛時扶出來,讓他半挂在自己身上回家,給人家擠好牙膏、塞進嘴裏,熱毛巾呼嚕呼嚕臉,然後弄上床,寬衣解帶,盡心盡力地伺候。

盛時大約累慘了,洗漱時還勉強半睜着眼,一挨床立馬就像貪睡的貓,蜷成一團滾到床角去了。

莊晏暗嘆了一聲,看這情形,他就是想幹點什麽,此時也舍不得了。

他拍滅床頭燈,把盛時從床角骨碌進自己懷裏,裹上被子。盛時毫無知覺地往他懷裏拱了拱,還迷迷糊糊在他臂彎內側親了一下。

莊晏被親得有些發愣,往常吧,盛時清醒時太從容,睡着時太緊繃,這兩種狀态吧……都不好。

就算在兩人最親密的時候,盛時會配合會享受,游刃有餘的。雖然伴侶放得開兩人體驗都好,但這讓莊晏心裏總感覺沒底,盛時就是太淡定太游刃有餘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予什麽,才能讓對方有那麽一點真實的情緒流動。

現在老天給出了答案,就是……在他犯困的時候當個人形枕頭?

盛時很少睡得這樣好,這樣沉。一覺睡到天光大亮,沒有平那種眼皮沉重感,精精神神地睜開眼。

莊晏不知醒了多久了,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

“……你醒這麽早。”盛時動了動,手腳并用地想從莊晏懷裏掙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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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好了麽?”

“嗯。”

“知道昨天怎麽回來的嗎?”

盛時狐疑地打量着他的臉,“不是走回來的嗎?”

“放屁,哥抱回來的。又被你枕了一晚上,這條端相機吃飯的胳膊算是廢了。”

“……你碰瓷還可以更不講理一點。”盛時已經習慣了莊晏動不動碰瓷,“我是犯困,不是斷片了,這點記憶還是有的。”

莊晏才不管這人的申辯,反正自己不講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一個翻身壓坐在盛時身上,鼻尖在他頸側摩挲,“你睡好了,我可沒睡好,哥哥,你怎麽補償我?”

這貨不知什麽情趣,動情時,喜歡啞聲喚他叫哥哥。偏偏盛時有點吃這一套,莊晏的聲線好聽得緊,藏在頸邊耳後呢喃,羽毛似地撓着心尖兒,讓他忍不住丢盔卸甲。

盛時擡手,抓了一把莊晏清早亂糟糟的頭發,身體拱了拱,誠意十足地在他臉上印下一連串的吻,身體力行地提出了補償方案。

親吻迅速地升級升溫,讓兩人都有些呼吸困難。忽然,兩人同時停止了進一步動作,盛時擡頭看頂燈,莊晏扭頭看床頭櫃。

盛時以為自己清晨起來低血糖,而莊晏還以為……自己是被撩撥出了高血壓。

三秒鐘之後,兩人不約而同地反應過來:地震了?

樓層高震感強烈,莊晏翻身從床上跳下來,一把扛起人,連滾帶爬地往洗手間跑。房子太大就這點不好,剛跑進去氣兒還沒喘勻,莊晏腦子還在随着眼珠子亂轉,琢磨等下萬一房塌了把盛時往哪個角落塞,搖晃就停止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确定真得不是低血糖或高血壓或幻覺,确定短時間之內真的不會來第二波地震,才小心翼翼地拉開洗手間的門。

前後不過三分鐘。

床頭櫃上兩人的手機響成一片。

盛時撈起來一看,震級7.1,在西南地區。

莊晏安慰他,現在的建築抗震能力比以前強多了,沒準破壞不是很大。

他話音剛落,手機又噔噔噔開始彈窗,最新情況:震源深度10千米。

兩人默契地換衣服,準備去報社。下樓時,莊晏習慣性地往電梯間邁,被盛時一把拽回來。兩人走樓梯下樓,他也不讓莊晏去地下車庫開車,最後打車去了報社。

報社似乎從來沒有過這麽多人來上班,幾乎每個部門都有人進進出出。熱點和新媒體部門已經排了24小時值班,電梯在十二樓一開,深度部已全員到位。

“最新消息。震中在寧江縣。”老梁拿着材料大踏步走進辦公室,帶起一陣風,“周邊的郁江縣、清江縣兩地受損嚴重,清江伴有山體滑坡。”

聽上去就很嚴重。

倘若震中是在山區,破壞力還稍小一點,但寧江一帶是著名的能源重鎮,郁江和清江又都是依靠重工業發展起來的地方,人口衆多,雖然現在傷亡報告還沒出來,但用大腳趾想想也知道,此次地震造成的損失一定巨大。

老梁掃視一眼衆人,沉聲道:“我們這次要全員出動了。好在這三地離省會城市都不遠,省會城市機場尚未關閉,可以坐飛機先過去,然後想辦法抵達三個災區——普陽、盛時,你們收拾一下,趕最近的航班出發,蕾蕾和宋溪在後方找專家,周思達盯着各部門的發布會。”

老梁心裏糾結,人就這麽多,能派到前方的就倆,“等下我去熱線讓老曹調兩個人,普陽你們自己分配一下誰去哪兒。”

“我去前方吧。”劉骥突然開了口,“熱線出稿的側重點跟咱們也不一樣。咱們還是得按咱們的節奏來。”

“我也可以去前方的!”趙蕾蕾着急地開口。

“我也可以,我一同學還在他們省人民醫院當外科醫生,應該會抽調去支援。”宋溪說。

“我……也可以。”周思達猶豫了一下,也表了态。

老梁環視着一辦公室的屬下,驕傲與憂慮大片大片地從心頭橫掃過去,一時百感交集。

他幹新聞二十多年了,從畢業起就進入《今日時報》,見證過新聞的黃金時代,也經歷過報社揭不開鍋的窘境。裁員、重組、經營任務都沒讓他産生過的壓力,在互聯網社交媒體時代卻沉重地壓在他心頭——那是一波一波來自各方的“新聞已死”的聲音。

可是新聞真的會死掉嗎?一代又一代的年輕人,拿着并不算太高的薪水,頂着危險、壓力和罵聲,去記錄、還原真實的現場.

他們也在一次次地逆行。

老梁略一思忖,“普陽、劉骥和盛時,你們分頭行動去現場,宋溪你也過去,但你就在省人民醫院盯着吧,醫療救援這條線你全權負責;周思達盯着發布會,蕾蕾聯系專家。”

盛時挑挑眉,他對老梁這番安排有些不理解。

因為趙蕾蕾和麥曉庚這件事,周思達現在是貓嫌狗不待見,雖然大家面上都不說什麽,但對他總有一種微妙的疏遠。按理說,這時候正是讓他好好表現,去一線掙個敬業分、改改印象的好時機,但老梁好像對他格外寬容,也……格外奇怪,竟然把他和趙蕾蕾留在後方。

“為什麽我不能去前方?”趙蕾蕾突然站起來。眼圈倏地變紅。

衆人沒想到她會提出異議,皆是一愣。

她在部門裏最小,在大家眼裏,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妹妹。有熱情有沖勁,業務也不錯,平時熱熱鬧鬧叽叽喳喳的,對梁今和何燦有點畏懼,今天突然開口,帶上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委屈。

“上次內澇就沒讓我去,這次地震還是不讓我去,梁老師,難道我采訪做得不好嗎?”

梁今皺了皺眉頭,“你知道前方多危險?連宋溪都只去省醫院,你去幹什麽?後方就不能做報道嗎?不能出稿子嗎?”

“那溪姐也算是去了一線,如果現場需要支援,她可以直接從省醫院去震中接應,為什麽我不行?我就一定要留在後方?”趙蕾蕾不服氣,“就因為我年紀小?”

梁今:……

“蕾蕾,別鬧。現場什麽情況難以預料,很多地方開不了車,得徒步走過去,你一小姑娘能徒步幾十公裏嗎?”張普陽說,“別的不說,就說上廁所,男的随便找個犄角旮旯就解決了,你一姑娘怎麽辦?讓那邊再給你另行方便嗎?不要一有什麽事,就敏感地覺得對你們女性不友好,這是生理差別,體力差別,不是歧視。”

“《新聞周刊》的帆姐就去了。我看她在朋友圈借裝備。還有電視臺的金姐也去了。”趙蕾蕾快哭了,“那些去現場搶救的醫護人員中就沒女的嗎?她們行,我為什麽不行?她們走得動路,我就能走動,她們能背得動設備,我就背得動。”

“楚雲帆?楚雲帆有那個人脈門路,紅會、救援隊、醫療隊,哪條線搭上都能把她捎進震區去,蕾蕾,沒誰看不起你,但做這行真不是靠熱血往上沖,你得先有積累。”

“蕾蕾去吧。”一直冷眼旁觀的何燦突然開了口,“你要是有門路去震中,那你就去,沒門路的話就去省醫院跟宋溪作伴,在那邊給他們提供支援。”

趙蕾蕾求助似地在張普陽和盛時臉上掃來掃去。說門路,她是真沒有,只能依靠其他人帶,看劉骥這态度是肯定不會帶她的,只能寄希望于張普陽和盛時。

“我去郁江。”張普陽說,“我認識他們那兒救援隊的人,到時候跟救援隊進。”

“我跟紅會直接進寧江。”劉骥說。

盛時沒得挑了。“那我去清江吧。”他猶豫了一下,“讓蕾蕾跟我好了。”

“……趙蕾蕾你就給你盛哥找麻煩吧你!”莊晏聽說趙蕾蕾要跟着盛時,狠狠地戳了趙蕾蕾一腦門。“機靈着點,懂嗎?別拖後腿。”

別人進震區靠抱大腿,莊少爺靠砸錢。地震發生兩小時之後,莊氏正韬集團宣布,為抗震救災的先遣部隊提供第一批價值200萬元的救災物資。

當然,背後有個小小小小的請求,前去救災的部隊直升機上,要給敬業的莊家二少爺留個位置。

第一家宣布捐助的大企業,老板二公子又是國內大媒體的攝影記者,這方便能不給嗎?

莊修旺是不想讓兒子去涉險,但莊晏理由充分:當時把我硬推到報社工作的是你們,在其位謀其政,別人都去我不去像話嗎?

莊修旺能不讓去嗎?

“飛機只有一個位置,直接去寧江,我就先去寧江了。”莊晏說,“你去清江之後,應該也會往寧江走吧?”

盛時嗯了一聲。

“那我們就在寧江見了。你到省城要是租車過去的話,一定租個好點的,租大奔,明白嗎?報社不報銷哥給你報銷,安全第一。”

在趙蕾蕾眼睛和嘴巴變成三個O型的震驚中,莊晏拉過盛時,緊緊給了他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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