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折柳相見
忘記我吧,換一個姑娘喜歡。
她跑了過去排隊, 這日頭曬人得慌,鋪子前面有棚子搭着可以遮陽,但是她現在排到了後面的街上, 所以就遮不到, 她只能用雙手捂着眼睛, 期盼着這隊能排得快一點。
為了給小謝賠罪,她忍了。
她頂着烈日在這兒大概排了一盞茶的功夫, 才排到了裏面去, 而那邊的謝零離似乎醉得很厲害,靠在欄杆上閉眼又睡了起來。
這裏排隊的多為一些年輕的小姑娘,她還聽見他們在說什麽西衣夜侯。
等輪到她的時候, 她很困惑, 問着老板:“西衣夜侯是什麽啊?”
那老板一怔:“姑娘,這可不興問吶。”
她從荷包裏掏了一錠銀子給他:“你給我解釋解釋, 西衣夜侯是誰啊?”
那老板讓她湊耳過去,小聲地說:“姑娘,這是我們鎮國大将軍的封號。”
“嗯?哪有什麽鎮國大将軍?”姜夢槐不解,她沒聽過城裏有什麽大将軍啊, 更沒聽說過什麽西衣夜侯。
“将軍他……哎……”他長嘆了一口氣, 搖了搖頭, “死了。”
“啊??”姜夢槐聽到這個的時候情緒也低了下去。
老板将一盒糕點遞給她, 她渾渾噩噩地捧着糕點離開。
她朝着另外一邊的走廊走去,卻見到兩個小姑娘堵在那裏,她們似乎在盯着謝零離看, 還出聲問道:“公子, 你是哪家的小哥啊?怎麽醉成了這樣?你要是沒地方去, 就先随我們回家吧。”
姜夢槐鼓鼓掌, 高聲道:“哇,這洛陽城內的姑娘可真是膽大包天呢。”
“你是誰?關你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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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花長大後便很少回洛陽城,所以城中好多的人都不認識她。
她大聲道:“那是本郡主的人。你們問問他,是跟你們回家,還是跟我回家?”
耀武揚威這種事她姜夢槐最喜歡幹了。
“郡主?”那兩人一聽,立即沖過來向她行禮,這洛陽城只有一個丹洛郡主,而且這郡主與陛下的關系極好,她們自然不敢得罪。
“郡主恕罪,恕我們兩個眼拙,不知道那位公子是您的人,我們剛剛只是擔心他而已,并沒有任何非分想法。”
姜夢槐嫣然一笑,對着走廊上的人喊了一聲:“師弟,還不快下來,我們回去了。”
兩人一聽,原來是她的師弟呀,還以為是別的什麽關系呢。畢竟這位郡主都這個年紀了還不成婚,說不定那位公子是她養的小白臉呢。
謝零離站了起來,轉過柱子走了下來,走到了她的身邊,長臂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攬入了懷中,眼裏綴着笑意,說道:“我才不是她的人呢。”
接着他又說:“她是我的人才對。”
姜夢槐:“?!”
對面的兩人也煞是驚訝。
姜夢槐連忙擺手解釋:“他喝醉了,醉糊塗了,瞎說的。”
她轉過臉來見他臉上還在笑,推着他往回走,頭頂冒青煙:“走,回去!”
回到府中之後,遇到了她的那個爹,他黑着一張臉看着他們,什麽都沒說重重拂袖離開。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但是那張臉已足以證明他的不滿。
姜夢槐沒管他,将謝零離帶回了他自己的房間。
她将他放倒在床上,生氣地給他蓋上被子:“你好好在這兒醉生夢死吧。”
他卻猛然拽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床邊來,雙手捧起了她的臉,輕柔地吐聲:“我沒醉。”
他清醒着呢。
就這點酒怎麽可能醉?
他只是在裝糊塗罷了。
“你這還叫沒醉?沒醉你敢這樣捧我的臉?”
平時的他,怎麽可能會這樣?明顯醉得不輕。
“我怎麽不敢?我敢的可不止這些呢。”他的手指竟然大膽地撫摸上了她的唇,在上面輕柔摩挲。
姜夢槐的心在狂跳,她覺得他今天真的瘋得不行,已經醉成這個地步了。
謝零離沒醉,只是先前坐在街頭的時候,看見她頂着大太陽在那裏為他買糕點的時候,那張小臉被曬得通紅,他腦子裏好像出現了前世的記憶來,很短暫,是一個女孩的,那個女孩個子小小的,站在烈日下對他笑,臉上也是一團不自然的紅暈。
他不知道她是誰,是那個刻在記憶中的江淮花嗎?
可是他為什麽會把那個女孩自動與眼前的姜夢槐匹配呢?
對了,她們是雙胞胎,她們長得一模一樣,所以他才會亂了陣腳。
他為什麽要摸她的唇,他瘋了嗎?
最近真的瘋得不行。
他害怕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來,吓得将她推開了。姜夢槐也吓得跳了起來,緊張地用手扇了扇風,将臉上的熱氣都扇掉,可是卻越扇越熱。
最終她說了句“你好好休息,別再亂跑”,就飛速逃了出去。
她真擔心他剛剛低頭來親她。
晚上姜夢槐熄燈睡覺之後,窗扇突然晃動了一下,随後就有一個輕巧的人影落入了她的屋子中。她心下一凜,抽出手腕上的武器,猛然翻身坐起。
可是卻看到那個人竟然是江淮花!
“是你?”姜夢槐松了一口氣,将雙月剪又收了回去。
“你怎麽會來這裏?”
江淮花立在她的床前,從白色長袖裏取出一封信來,抛給了她。
她困惑地拆開了那封信,借着窗外灑進來的月光讀了起來,信紙上面的話很簡短,只有寥寥幾句。
“願卿前來護城河的折柳亭一見,我有事相詢。我會一直等候。今夜不來,便明夜再等,明夜不來,便夜夜長等,一直等到你來為止。”
無落款。
謝零離故意沒有寫落款,因為怕寫了落款她就不來了。
姜夢槐不明白她拿這個來給她看是什麽意思,是來找她興師問罪嗎?
她道:“是我把你的消息告訴那只鬼的。當時別無選擇,他抓了師弟威脅我。”
可是江淮花卻并沒有談起這個,而是道:“你代我去吧。”
“啊??”她随即搖頭,“不行的,那只鬼見過我,會露餡兒的。”
她取下了她頭頂的白色紗帽,說:“戴上這個。”
“不行的,我演不來你的。”她繼續拒絕道。
而她卻覺得好笑,“你不是一直都在演我嗎?并沒有人發現。”
姜夢槐還是不想去,“你自己去吧,他想見的人是你,他一直都想見你,你為什麽不去見見他?”
為什麽不去?因為她不敢啊。
她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指尖就一直在顫抖,這上面的字跡她怎麽可能不認得,那個人的字她少時是見過的,只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她根本不敢去見他,更不想見到他,她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洛陽城,為什麽會突然來找她?
總之,她不想見他。
“就當是我請你幫一個忙。你幫我去把他打發走吧。我不想跟他有糾纏。”江淮花懇求道,“如果不去見他的話,我怕他真的會一直在那裏等,所以,妹妹,請你替我去吧。”
“呵,十多年了,你總算是有一次肯向我低頭了。”
最終姜夢槐還是答應了,這是第一次她向她求助,她一直都有一顆變态的心,小時候總是喜歡去欺負她,就是想聽見她的一句服軟,可是她從來都沒有,她都是高傲地昂起頭,從不低頭。
而這一次,她竟然為了這件事來向她求助,這樣矮聲矮氣的模樣,看得她心裏很過瘾。
于是,她決定幫她了。
“好,我現在就去給你把他打發了。”
“謝謝你,妹妹。”
“別叫我妹妹,我跟你不熟。”姜夢槐擡手打住。
江淮花又從身上拿出了一個盒子來給她:“你将這顆明珠還給他,他會明白的。”
她與她交換了衣裳,姜夢槐在換衣服的時候看到身上的那個鬼火令,将它取了下來放在了屋子裏,這樣那只鬼就沒有辦法知道她是姜夢槐了吧,随後她就戴上紗帽出去了。
臨走前,江淮花又拉住了她,同她道:“語氣溫柔點。”
“知道啦!啰啰嗦嗦!”
是在說她不溫柔嗎?!
她悄悄出了親王府,行至空曠的大街上,朝着護城河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他為什麽選在了那個地方相見。
“折柳,折柳,折一枝柳寄相思呢……呵呵……”
夜風徐徐,這早春的夜晚還是有點冷,她抱緊了雙臂,搓了搓,想生出一些熱來。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在那護城長河旁的折柳亭裏,長身玉立着一個紅衣身影。
折柳亭顧名思義,兩旁都是倒垂着的柳樹,抽着綠的枝芽彎着細腰,像是一群穿着綠衣的姑娘在河邊浣紗。
就連那座四角亭子,常年伫立在河岸邊,亭柱腳都跟着發出了青苔,屋檐上飄落着許多的細條,還倒墜了一根在亭子的牌匾上,将折柳亭三個字中的柳字擋住了半邊。
而亭子裏的那只鬼,手中也挑着一枝發着嫩芽的柳枝,背對着她而站,安靜地望着下面的河面,等候着她的到來。
他的高挑背影在月色中顯得有些孤寂,不知道待會兒聽了自己的話後,會不會更孤寂?
她深呼吸了一下,朝着亭子裏走去,裏面的人聞得聲音,轉過了身來。
“你來了?”
他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他本以為她不會來的。
姜夢槐在他面前一丈外停下,輕柔地答了一聲:“嗯。我來了。”
此後,便兩廂無言。
姜夢槐沒敢多言,盡力維持一個淑女的形象,她怕一多說話就被他認出來。
而對面的人卻處在驚忡中,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看着這個一直出現于他夢中的女子,她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卻無所适從了。
她戴着一頂白色紗帽,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知道那張臉和姜夢槐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不知道她現在的神情是怎樣的。
腦海裏又冒出姜夢槐的那張臉,她現在睡得好嗎?會不會還在夢裏喊他的名字?
他打斷自己的幻想,自己是出來見她姐姐的,怎麽能夠一直想她呢?
最終還是姜夢槐先開口了,因為她實在是害怕在這裏久待,萬一他知道是自己在騙他的話,他一定會捏碎她的骨頭的,畢竟她此刻沒有鬼火令護身。
她很恐慌。
她将寬袖中的那個圓木盒子遞給了他,緩緩開口:“這個,還給你。”
對面的人:“???”
他接過那個盒子,打開盒蓋,看到裏面竟是一顆發着奪目光亮的夜明珠。
他心下計較片刻,詫道:“還君明珠?”
這明珠是他以前送的?
他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他根本都沒在信上留名字,她竟然就知道他是誰,還拿明珠來還給他,說明她認得他的字跡。
姜夢槐颔首,道:“明珠送還君,請君勿相念。陰陽已永隔,黃泉不複見。”
她念出江淮花給她準備好的臺詞,希望他聽了後就能明白她并不喜歡他,也不希望他再來糾纏她。
亓官謝聽後淡淡地注視着她,心裏并沒有什麽波動,他覺得奇怪,他難道不應該傷心或者怨恨嗎?
他死了十年,這十年裏都在夢裏夢見她,可是現在聽到她的決絕之言,竟然并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照她這話的意思,倒是他以前對她單相思了?
前世的事,究竟是怎樣?他只想弄清楚,自己為何會夢見她?為何會記得她的名字?
姜夢槐見他發怔的模樣,心中不忍,本來打算轉身就離開的,還是又加了一句:“忘記我吧,換一個姑娘喜歡。”
他聽到那句“忘記我吧”只覺得可笑,他也想忘記呀,可是為什麽喝了孟婆湯還是會依稀記得?
姜夢槐見他神情低落,那隐在狐貍面具後的眼低垂下,将一片陰影剛好蓋住。
她心下動容,擡起手來在他肩膀上輕輕做了兩下輕拍的動作,以示安慰他。她情緒被帶動,并未覺得自己這個動作有多麽的滑稽,因為她根本觸碰不到他的身體。
她邊拍邊細聲道:“你如今已經是一只鬼了,人鬼殊途,還是……別再尋我了。”
姜夢槐轉身欲走,可是他卻突然喊住了她。
“等等。”
他朝她走近,道:“跟我說說前世的事吧。”
“啊?”
姜夢槐心道:我怎麽知道你和江淮花的前世?這一部分我沒做功課呀!我編不出來啊!
不行,她得趕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