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花朝簪花
借屍還魂
在醉仙樓的三樓上, 大敞開的斜窗內立着兩個高大的身影,窗口的那人睥睨着下面皇城街道上的兩人,手指一收, 手中的杯盞就被他捏碎了, 上好的碧螺春清茶就那樣灑落到了地上, 還濺了些許到他的黑袍上。
“王爺……”立于他身後的趙昔堂面色緊張,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司徒鶴發這麽大的火了。
司徒鶴的聲音極冷:“那日我派出去刺殺他的人, 一個都沒回來, 甚至連屍首都沒有找到。昔堂,你說說,是他回來了嗎?”
趙昔堂肩膀抖了一下, 垂着眼眸答話:“或許……只是相像吧。”
“昔堂, 這世上真的有這麽相像的人麽?”司徒鶴的聲音猶如冰裂,仿佛不是在問話, 而是在質疑。
“王爺,當年他的屍骨都已經被我們拆了,這不可能是他。”
當年,亓官謝被萬箭穿心後, 司徒鶴又命人去把他的屍首分解, 将他的二百零六塊骨頭拆下, 扔去了大江南北, 不給他任何可以重生的機會。
所以說,他是絕對不可能重生回來的。
司徒鶴看着下面雨幕中的兩個身影,兩人一馬, 鬧鬧騰騰的, 就像兩個鬧別扭的小青梅, 看起來真是紮眼。
他轉了過來, 手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借屍還魂。”
趙昔堂陰柔的眼尾下壓,不敢直視司徒鶴的眼睛。
“昔堂,當時他一來你的汨盛門,那三百只鬼就被放了出來,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面對他的質問,趙昔堂面上波瀾不驚,答道:“當時是因為郡主身上的那塊鬼火令才放出那些鬼的。”
“鬼火令?”司徒鶴眸光一劃,“就是那個可以號動百鬼的鬼界聖令?”
“是。”
“那令牌怎麽會在丹洛的身上?”他目光又轉向窗外,目光沉沉,又道:“去給我把那塊令牌弄來。”
“是,王爺。”
***
姜夢槐和謝零離又回了皇宮,雖然女鬼的事情解決了,可是欽天監上的那個漏洞還沒有查出是何人在搗鬼,不确定那些人還會不會繼續引鬼進來,所以他們便繼續留在皇宮裏了。
清明一過,便是花朝節,整個洛陽城的人都在準備這一年一度的花朝節盛宴。
這花朝節是花神的生日,亦是百花的生日,姑娘們忙着比美,而公子哥們則忙着比才情。
洛陽城內不僅會舉行祭花神活動,還會舉辦大型賽詩會,以及一些挑菜、賞紅、放花燈的活動,所以城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為這一天的到來而興奮。
在以往的時候,洛陽城的花朝節還會延伸到城外去,花燈從皇宮門口,經過朱雀大街,一直綿延數十裏,宛如一條遨游在天的蛟龍,最後一直到了城外的孟春山去。
不過近些年,這花朝節都只是在城內舉行了,花燈也只會挂到城門口。
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晉國的花朝節乃每年一度的大型傳統節日,尤其是洛陽舉辦得最為盛大,每年都會吸引好多的外地人前來觀賞游玩。
今年這花朝節對于晉國來說還有一個非同尋常的意義,那就是為丹洛郡主選婿。
這江淮花可真幸福呀,連選夫婿都弄得這麽轟動,連燕楚二國的皇子都來了。
可是如今這江淮花還不回來,這讓她怎麽選呢?
難不成還要讓她代替她成婚?
這不可能。
她的任務是和小謝成婚,可不是和其他人。
她決定擺爛,系統不發布任務,她就不管。
司徒沫做什麽事都愛和她比上一比,當然今日這一年才遇的花朝節也不會錯過。她一大早就将她拉到了禦花園,指着園子裏姹紫嫣紅的百花道:“丹洛,來比一比,誰簪的花更美?”
“這怎麽憑得出誰更美?”
“簡單,待會兒出宮去走一圈,看誰收到的花更多就知道了。”
“哦,那這好玩。”她興致勃勃地在園子裏挑起了花來。
司徒沫又說:“花最多的那個人,會成為今晚的百花神,也就是花神大典的主祭,皇後被那只女鬼吓傻了,所以就不參加了,今晚就是我倆……不對,還有一個楚國的公主,今晚就是我們三個人的戰争。”
其實她這話說得誇張了,這争奪花神主祭的大賽不止是她們三個參加,參賽人員包含了整個洛陽城內的年輕姑娘。
她們都想成為這花神主祭,因為那将會是全場最矚目的焦點,而且也會獲得本次花神大賽的特殊獎品百花冠,且由陛下親自授冠。所以大家為了今天,都會精心打扮,盛裝出行。
因此,競争尤其的激烈。
但是司徒沫足夠自信,所以才不把那些人都放在眼裏。
今日的花朝節,白天會有各種豐富有趣的賞花活動,而晚上則才是祭拜十二花神的儀式。
所以有足足一天的時間,來比賽選出今日的十二花神主祭。
司徒沫看着她那副模樣,櫻桃小嘴翹了起來,道:“丹洛,我怎麽感覺你失憶一場後就變得土鼈了呢?”
“……”姜夢槐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她将不遠處的謝零離喊了過來,問道:“你能看出來我身上有土鼈的氣質嗎?”
他微微一笑,揚唇道:“土不土鼈不知道,反正沒有郡主的氣質。”
“我!!”姜夢槐氣得抓手,轉身就走,“我幹嘛要來問你,我是傻了嗎?”
成天就知道與她作對,就知道頂她的嘴。
她在園子裏逛了一圈,見司徒沫摘了好多嫩粉的小桃花,還藏着掖着的,怕她學她的麽?
她來到一棵臘梅樹下,看着那伸向宮牆外的紅梅,心念一動,踮起腳尖摘了一枝冷紅的梅花下來,跑到了謝零離的身邊,壞笑地盯着他,心道:敢說我沒氣質,你慘了!
他看着她這不懷好意的笑,問道:“你幹嘛這副表情?”
她拉住他一只手臂,說:“嘻嘻,師弟,我幫你簪一枝花。”
他往後躲,不答應道:“不要,我又不是女子!”
“誰說只有女子才簪花的?這花朝節城裏的男子,好多也會簪花的。”
“我不要,走開!”
她湊近他,壓低聲音道:“你要是不答應,我就告訴公主說你要請她去放花燈,想必她一定會很開心。”
在這花朝節特殊的日子裏,男子邀請女子放花燈意思顯而易見,就是表達愛慕之情的意思。
他看着她微一挑眉,笑道:“你說啊。”
她轉身便大喊道:“公主,謝零離說他要請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巴,他切齒道:“你還真敢說啊!”
司徒沫望了過來,好奇地問:“什麽呀?要請我什麽?”
他代替她道:“我想請公主打扮得驚豔一些,千萬不要手下留情,否則別人看到我身邊這位土鼈,還會以為我們大晉國的公主都長這個樣子呢。”
司徒沫嫣然一笑,聽得欣喜:“那是自然,本公主自然不會丢了我們晉國的臉。”
姜夢槐氣憤憤地推開他的手掌,将他按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郁悶道:“那就請我們的小謝公子也戴上花吧,你可是我府裏的人,可不能辱了我郡主的顏面呢。”
她強制性地把那枝梅花插入他的發頂,一根枝桠上開着四五朵小花,嫣紅的臘梅與他發上的紅色發帶相映成輝,十分惹眼。她滿意道:“好看,而且還很香呢。”
謝零離無奈地嘆氣:“師姐,你每天都欺負我。”
他這話說得極其委屈,倒是有幾分趙元寶的影子。
她灑脫道:“那你也欺負我好了,你也給我簪花?”
反正她也不知道究竟要戴什麽花好。
他站了起來,颀長的身影遮住了照進她眼睛裏的太陽,道:“那可就不叫欺負了。”
他行至一邊的花圃,卻繞過了花園裏的那些花,走至一棵槐樹旁摘了兩串雪白的槐花,青色的枝條,上面墜着十幾個白色的小花朵,那花骨朵純潔得就像天山上的雪。
原來他喜歡這樣的花呀,像江淮花一樣純潔的顏色。
他走了過來為她将花枝插到了頭上的蝴蝶髻裏,一左一右,剛好對稱,戴在頭上就像帶了兩串柔白的小風鈴,輕輕擺動,煞是可愛。
她晃了晃腦袋,擡頭眯眼問他:“好看嗎?有沒有錦上添花?”
她的臉上辍了滿臉的陽光,眉開眼笑地望着他,左右的小槐花搖搖晃晃,似是要晃進他的心裏。
他慌亂地移開眼睛,眼睫毛輕眨了一下,輕咳了一聲,何止是好看吶,簡直可以撩動他的心弦。
自從做了江淮花後的她,一直都打扮得很靜雅,淺淡的衣裳和略施粉黛的臉頰,連頭上的簪花發飾都十分的清雅,讓人很難将她與那個惡名昭著的魔女聯系在一起。
這樣一位清麗脫俗的少女,再戴上兩串如白色小風鈴的槐花,沖着你甜甜的笑,帶給人的感覺就只有純潔無瑕,很難讓人不心動。
他只能用咳嗽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口是心非道:“哪有錦上添花?明明是花把你襯得不那麽醜了。”
“你!!”
又說她不好看!明明她的臉就和江淮花一模一樣,不好看那他為什麽還喜歡?
嘴硬的破小孩!
她氣得擡手要摘掉頭上的花:“這槐花不在十二花神之列,既然不好看,那就摘了吧。”
謝零離忙按住她的手,道:“好看。別摘。”
這花是他唯一能想到最襯她的花了。
真是人如其名,人如其花。
姜夢槐聽到他說好看,這才住了手,道:“那你再去為我折一枝長點的下來。”
這花朝節不僅要簪花,還要手持一縷新鮮的花枝在身上,這是花朝節的一大習俗。
他依言照做,為她折了一條手臂那麽長的槐花枝條下來。姜夢槐手肘勾着那枝花,便往宮外去了。
估計她是這洛陽城最大膽的一位姑娘了,敢用這鬼花來裝扮自己,她敢說這全洛陽都找不出第二個簪這花的。
她問向謝零離:“我簪槐花,真的好嗎?”
謝零離道:“獨一無二,為何不好?”
她擔憂道:“不會招來鬼吧?”
“放心吧師姐,我會守護你的。”
最大的鬼,不就在她身邊麽,還能招來什麽樣的鬼?
城中花神大賽已經開始了,男子們可以到花神臺去領取特供鮮花,每人限領一朵,将它送給參加花神比賽的女子,最後哪位女子獲得的鮮花最多,就是今日的百花神了。
姜夢槐興致高昂地出了宮,先去城內舉辦花神大賽的花神臺報了名,那花神臺是建在護城河之上的,左右就是章月兩臺,她一來到這裏就遇見了正在這兒游玩的南宮緋。
他的身旁跟着七位胡姬和夏靈,隊伍過于壯大,不讓人發現他都很難。
南宮緋依舊穿着一件花哨的淺粉色錦衣,如段子似的長發輕輕搭在肩頭,手中悠閑地搖着一把折扇,仿佛沒什麽事情能夠影響他風度翩翩。
南宮緋是個自來熟的性子,見到她也不行禮,連郡主二字都懶得喊了,而是在問:“謝零離那小子呢?”
“嗯?”她詫異地回頭去,咦,謝零離怎麽不見了?他之前明明是跟着她一起出宮的呀,人跑哪兒去了?
不是說要守護她的嗎?人呢?
“真是,連個男人都管不住,你也太沒用了吧!”南宮緋的嘴就跟舔了毒一樣,說話總是這麽的毒舌。
“我為什麽要管他啊?他又不是我的誰!”
姜夢槐氣得轉身就要走,可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玫瑰花,那是花神大賽的特供花,收到的越多,贏得比賽的機會就越大。
她走過去奪他的花,可是南宮緋卻轉身就跑,他身旁的七位胡姬全來攔在她的面前,阻止了她的去路。
“想要我的花,沒門!”南宮緋拿着花跑掉了。
姜夢槐又把目标轉移到旁邊的夏靈身上,将手攤開,道:“喂,你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老大……要不我先去逛一圈再回來送給你?這樣也顯得你更有成就感些對不對?”
“我對你個頭,等你回來,花早就沒了。”她不與他廢話,擡手就搶走了他手裏的鮮花。
“走咯,收花去咯。”她拈起那朵玫瑰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香氣正合适,與這豔陽的天極配,連着多日陰郁的心情也好多了。
下了臺階後,她突然轉身看向跟在她身後的夏靈,欲言又止。
夏靈睜大疑惑的眼睛,張手道:“我只有一朵花。多的沒有了。”
而姜夢槐卻走到了他身邊去,手把上了他的肩膀,安慰地拍了他兩下。夏靈受寵若驚,問道:“你幹嘛啊?”
“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
“什麽事啊?”他好奇地問。
她道:“我有點對不起你。”
“啊?”他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她解釋道:“我害你在你敬仰的大英雄面前做了回惡人。我也是前日才知道,當年被我抓回落日城的那個少年,其實就是你常說的那位小将軍。”
“什麽?!”夏靈驚得嘴都可以塞下一朵玫瑰花了。
“你是說那個人……就是那位征戰四方戰無不勝的小将軍?”
姜夢槐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