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春潮疊起
陸之和在市內的住宅是套大平層, 400平+,位于頂樓,電梯入戶, 安保極嚴。
喬麥第一次經歷電梯門打開就直達房間的情況,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
換好拖鞋, 進入客廳,裝修和他那套別墅一樣, 白黑灰藍的簡單色系, 看起來有些冷感。
陸之和摁下遙控, 淺灰色窗簾自動打開, 一整面落地玻璃将北城夜景盡收眼底。
喬麥走過去, 站在窗前遙望遠處,無數盞暖黃色的燈火像漁船浮于海面飄蕩。
擡頭, 一輪巨大的圓月懸于天際,在這兒似乎和星星的距離都近起來。
每晚能享用這樣美麗的夜景, 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喝點什麽?”
陸之和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喬麥回過頭:“你家有什麽?”
“自己來看。” 陸之和拉開冰箱門等她。
喬麥趿拉着客用拖鞋跑過去, 她腳小, 拖鞋碼數偏大,是男款,穿在腳上松松垮垮。
視線在冰箱冷藏室轉了一圈, 除了礦泉水氣泡水, 其餘是各種酒, 沒有适合女生的飲料。
喬麥指了指瓶身細長的礦泉水,和上次去他辦公室招待她的是同一款:“我喝這個吧。”
陸之和把水拿出來,替她擰松瓶蓋再遞給她:“要吃零食嗎?”
喬麥意外地:“你家有零食?”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刻板印象, 他看起來不像會吃零食的人……
果然,陸之和笑了笑:“沒有。不過你想吃我可以叫人去買。”
喬麥擺了擺手:“算了不用麻煩了,晚上少吃一點,怕胖。”
陸之和點點頭,自己拿了一支酒,帶她回到客廳。
兩人在皮質沙發坐下,中間隔着一掌寬的距離。
短暫沉默,氣氛有些微妙。
和上次去他的別墅不同,這次家裏沒有傭人,沒有廚師,真真實實的只有他們兩個人,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喬麥心裏正打鼓,忽聽他說:“要看點什麽嗎?”
她反應慢半拍:“嗯?”
陸之和唇角浮起笑意:“我說電影,或者電視劇,任何你們小女生愛看的都行。”
喬麥趕緊說:“電影吧。”
至少有個什麽東西看,可以緩解這種微妙的沉默,以免快速地直奔主題,其實她還沒想好。
“看哪部?” 陸之和拿起遙控,打開電視。
喬麥腦子裏飛快地過着片單。她人生中看過的大部分電影都是在大學期間看的,口味也比較大衆化。
很快,一部電影從腦海中跳出來,她直覺就想看這個:“飛屋環游記。”
陸之和在電視上搜索出這部片子,微微一怔:“是個動畫片。”
喬麥嗯了聲,随後反應過來:“你沒看過嗎?”
陸之和搖頭,摁下播放鍵:“我很少有時間看電影,更別說動畫。上次看動畫大概還是我中學的時候。”
喬麥不由哇了聲。他今年二十九,讀中學那就是十幾年前的事了。她可是大學時都還在看動漫。
陸之和用手機把客廳燈光調暗,切換成觀影模式。
很快正片開始播放,他拍了拍腿側的沙發,語氣很是自然:“過來抱抱。”
喬麥愣了下,沒有太多時間給她思考。
短暫猶豫,她直覺地往他的方向挪了半個屁股,然後踢掉拖鞋,腿縮上沙發,整個人靠進他懷裏。
陸之和自然地抱住她,兩人都盯着屏幕,默契地不再言語。
這部電影喬麥反複看過好幾次,盡管已經熟知情節,甚至能背誦臺詞,但每一次看,都毫不例外地又哭又笑。
她笑時,陸之和能明顯感到她胸腔傳來的震動。
相反,她哭時就隐忍許多,兩行清淚無聲地從臉頰滑落,要不是餘光瞥見,他都不知道她哭了。
從茶幾抽了張紙巾遞給她,陸之和揉了揉她的頭:“果然是小孩,看個電影都能哭成這樣。”
喬麥邊按壓臉上的淚邊嘟囔:“很感人。雖然晚了,但老爺爺還是完成了和妻子的約定。”
陸之和微微聳肩:“遺憾的是他妻子已經去世,他所做的這一切,她并不能看到。”
喬麥吸了吸鼻子:“人生不就是這樣,總是有很多遺憾和錯過,難得圓滿。以前不懂,現在才知道殘缺也是一種美。”
陸之和睨着懷裏說人生道理的小人兒,漂亮的眼睛濕漉漉的,如同蒙着一層霧氣,小巧的鼻尖因為哭過,微微泛紅,模樣看着十分可憐。
可憐到他想蹂|躏。
電視上,片尾正在滾動,影片結束。陸之和取下眼鏡,輕輕挑起她下巴。
喬麥随着他動作擡起頭,對上他發亮的視線,只輕輕一觸,便能讀懂潛藏于其中的欲|望。
她沒有動彈,任他低頭吻下來,輕車熟路地撬開她牙關,紅酒的香甜随着他的侵入降落至味蕾。
陸之和修長的手指貫穿于她黑亮的長發,輕輕扶着她後腦,随後一個傾身,兩人便一上一下,陷入沙發。
細密綿長的吻,令喬麥大腦幾乎停止工作,只能随波逐流地跟着他的節奏,如同海洋中漂浮的一盞孤燈。
她不知道他想帶她去哪裏,也不知道如果他想更進一步,她會不會願意。
瘋狂與理智,只一步之遙。
衣襟扣子慢慢被解開,蔓延幹燥溫熱的觸感,喬麥的理智卻忽然歸位,下意識用手格了下他胸口。
只這麽一個細微的動作,陸之和便察覺到什麽,頓時停了下來。
他支起身子,在她唇上啄了下,眼神黑到發亮,嗓音已經黯啞:“今天就到這兒。”
喬麥整張臉通紅,胸口不停起伏,幾乎不敢直視他,壓着視線點了點頭,暗自松口氣。
陸之和将她從沙發上拉起來,把被他弄亂的衣衫仔細替她扣好,再把長發給她撥到耳後。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
喬麥紅着臉搖頭:“不用了,你喝了酒不能開車,現在應該還有地鐵。”
陸之和不置可否,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嚴朗,備車。”
須臾,兩人下樓,到達地下車庫。
被喚作嚴朗的人已經站立于車旁,見到他們,恭敬地拉開後座車門。
喬麥朝他投去視線,正是上次接她去別墅的那個司機。
“把人給我安全送到。” 陸之和簡短地交代。
“放心陸總。” 嚴朗沖喬麥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上車。
“那我走了。” 喬麥看向陸之和,沖他揮了揮手。
陸之和雙手插在褲兜,下颌微微一點。
很快,黑色奔馳駛出停車場,夜色下如同幽靈一般穿行在北城街道,帶着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喬麥習慣性地降下車窗,讓風灌進來,使自己頭腦清醒一些,雙腳重新回到夯實的地面。
還好當時他停了下來,其實她有點沒準備好,或許他強硬一點,她就會半推半就,但他終究沒有。
雖然躍躍欲試地想要走一回野路子,可她骨子裏終究有點膽小,事到臨頭還是慫了。
陸之和送她的手機喬麥并沒有用,而是妥善地收進衣櫃裏。
雖然她不知道這段關系什麽時候會結束,也許快則幾個星期,慢則幾個月,但終究會有結束的那天。
到時候她再還給他,就當兩清。
周末結束,迎來下一個周一。這周只上四天班,然後是中秋加國慶連放的黃金假期。
大假将至,打工人心态十分不穩,紛紛表示不想上班只想摸魚。
喬麥也困得不行,每個周一上午都昏昏欲睡,這周更是嚴重,昨晚想了會兒跟陸之和的事,睡得不是太好。
拿起水杯起身,她打算去茶水間接杯咖啡,到了看見趙佳佳和幾個姐妹正聚在一起聊天。
“你們假期有什麽計劃沒?” 趙佳佳抱着杯子的手做了新的美甲,水鑽blingbling。
“我回老家。”
“我打算去湖北恩施。佳姐你呢?”
趙佳佳笑了笑:“我跟男朋友出國,去泰國蘇梅島玩一玩。”
她說着瞥見喬麥,叫住她:“麥麥你呢,放假去哪兒玩?”
喬麥從一堆膠囊中選了個喜歡的口味放進咖啡機,回頭道:“我沒計劃,家裏蹲吧。”
趙佳佳很直接地評價:“這麽無聊。你男朋友都不帶你出去玩兒的啊?”
喬麥愣了下,一臉黑人問號:“什麽男朋友?”
“送你手機那個呗。” 趙佳佳笑得有些八卦:“你可別告訴我還是普通朋友。”
有人附和道:“就是,普通朋友怎麽會送一萬多塊的禮物。”
看她們那架勢,想來手機的事兒已經私下議論過一圈了。
喬麥安靜了會兒,開啓了虛拟人生模式:“沒有啦,不是我男朋友,手機已經還給他了。”
趙佳佳很是意外:“為什麽呀?送你這麽貴的東西,我覺得人家還是很有誠意的嘛。”
喬麥搖了搖頭:“沒辦法呀,長得太醜了,我實在接受不了。”
“啊……” 趙佳佳眼裏頓時湧現理解和同情,作為一個顏狗,沒有比長得醜更令人下頭的了。
她立刻失去了八卦的欲望,這個話題也如喬麥所願,就此打住。
很快到了中秋節前一天。馬上要放長假,同事們都無心上班,老板索性提前放大家回去。
喬麥走出公司。
街上已經開始擁堵,地鐵站也有許多推着行李箱的人,或許是回家,或許是旅游。
喬麥夾在人群中,按部就班地回到出租屋,路上經過快餐店,順便打包了一份盒飯。
推門進屋,裏面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室友各自都有出行計劃,接下來的假期她獨自在家。
沒有其他人,倒是難得的輕松自在。
喬麥罕見地把茶幾清理了一番,表面用酒精濕巾擦幹淨,然後坐到沙發打開電視,盒飯放茶幾上,就着美劇吃飯。
吃完把餐盒扔進廚房垃圾桶,她到陽臺上透口氣。
日暮西沉,夕陽最後的餘晖正被黑暗吞噬,鏽金色光線落到她臉上,有幾分油畫的感覺。
喬麥安靜地望着遠處。漸漸地,那點光從她臉上褪去,太陽徹底落山。
再站了會兒,她返身回到屋內,拿了換洗衣物去洗澡,很久沒用的去角質磨砂膏,身體乳和電動脫毛儀也被她翻了出來。
把自己從頭到腳洗了一遍,多餘的毛發處理掉,肘關節膝蓋腳後跟等容易産生角質的區域也好好地搓洗幹淨,然後她裹着浴巾出來,回卧室吹頭發。
等一切收拾妥當,換好睡衣,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喬麥拿過手機靠到床頭,發現有好幾條微信,都是祝她中秋節快樂的,只有一條來自爸爸。
[明天中秋,還是給你媽打個電話。]
喬麥望着那行字,臉色瞬間黯淡下來。
她和她媽已經一年多沒有說過話了。小時候喬麥就察覺媽媽好像不太喜歡自己,長大些才得知原因。
原來媽媽一直想生個男孩兒,而她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
外婆告訴她當年她媽懷孕的時候,就是找大仙推算過日子的,貼了不少香火錢,以為十拿九穩,誰曾想生下來竟然不是個帶把兒的。
她媽郁悶得不行,母乳只喂了一個多月就不想喂了,把喬麥扔給外婆。
過一年她媽又懷了一個。那時計劃生育,生二胎是違規,要罰款的。可她媽寧可冒着被罰款的風險也要生個兒子。
只可惜天不遂人願,二胎因為意外流産了,她媽也因此很難再受孕。
這些年,喬麥媽對喬麥雖然沒有動辄打罵,虐待,遺棄,還是讓女兒吃飽穿暖,但也沒有過溫情的時刻,連一個擁抱都吝啬給予。
正因為知道自己不受待見,喬麥才一直循規蹈矩,做個乖孩子。
她念書努力,成績比班上不少男生都要好,也從不逃學,不惹是生非,希望有一天媽媽會對自己另眼相看。
然而後來發生的一些事讓她覺得,永遠都不會有那麽一天了。
或許她媽只是在法律的框架內養活她,而沒有真正意義地愛過她。要不是遺棄犯法,可能她早就死在不知道哪個街頭了。
重重地嘆了口氣,喬麥點進和爸爸的微信對話框,回複:[再說吧。]
中秋節當天。北城西郊別墅。
一輛勞斯萊斯幻影順着車道行駛至別墅正門,陸之和下車,視線從門前停着的一排車依次滑過。
此時七點不到,晚霞染紅天際,落日的餘晖穿透空氣灑在那排锃亮的豪車上。
從左往右,依次是大舅,小舅,他媽媽,還有姐姐秦晚的車。
弟弟秦桉還未到,看樣子又是最後一個。
陸之和深吸口氣,擡腿邁上臺階,朝別墅裏走。今日中秋,照例全家人聚在外公家吃飯。
客廳裏,老爺子坐沙發中央,秦晚和丈夫厲澤宸坐老爺子左手邊,陸之和媽媽秦思瀾坐老爺子右手邊,兩個舅舅跟舅媽坐兩側沙發。
陸之和走過去,依次跟外公和幾個長輩打招呼。
秦思瀾半開玩笑地埋怨了句:“怎麽來這麽晚?你看你姐姐姐夫多孝順,一早就到了。”
陸之和推了推鏡框,解釋道:“公司臨時有點事,耽誤了會兒。”
秦思瀾還想再批評幾句,被她爹秦遠廉攔住:“好了,年輕人以事業為重,又沒遲到,你說他做什麽。”
秦思瀾這才不做聲了。
秦遠廉擡眼朝客廳的古董立式挂鐘看了眼:“快七點了,開飯吧。”
秦晚輕輕扶着爺爺站起來:“不等秦桉了嗎?”
秦遠廉點點頭:“不等。他一向自由慣了,随他去吧。”
其餘人都跟着老爺子起立,大家一齊朝餐廳走,傭人正不斷從廚房端菜出來。
陸之和默默地走在人群最後。
像這樣的家族聚會,他并無太多好感,于他而言,形式大過于實質。
雖然一家人還是坐在一起吃飯,表面和睦,但其實各懷心思。
以前秦家是老爺子秦遠廉一人掌權,後來年紀大了,權力下放給三個子女,他只過問核心業務。
老爺子今年七十多,身體還算硬朗,但幾個子女明裏暗裏都在未雨綢缪,盤算着老爺子百年之後能分到多少家産,誰能當上秦家新一輪話事人。
入座後,秦遠廉動了第一筷,其餘人才敢夾菜,話題也陸續開啓,沒過多久就聊到幾個小輩的婚姻問題。
秦晚今年新婚,老爺子抱孫心切,飯桌上難免叮囑:“晚晚,你跟澤宸要抓緊,爺爺都七十多了,不想臨死還抱不到孫子。”
“爺爺您胡說什麽,您身子骨好着呢,怎麽就說不吉利的話。” 秦晚笑了笑:“再說我才剛結婚,生孩子的事還是等兩年吧,我想先把事業……”
話未說完,就被秦遠廉打斷:“女人還是要以傳宗接代為重。你今年三十了,再不抓緊就要變高齡産婦,到時對你身體也不好。”
秦晚默默地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過問完長孫女的事,秦遠廉很快談到陸之和的情況:“之和快二十九了,差不多是時候結婚。”
秦思瀾在一旁答道:“是,已經在替他張羅人選。”
秦遠廉點點頭:“你們先選,選好之後拿給我過目。”
安靜許久的陸之和突然出聲:“還是外公和媽選吧,你們定就好,我娶誰都無所謂。”
秦遠廉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有這個想法,倒是難得。行,那就我和你媽決定。”
陸之和擡起眼皮,淡淡地:“我只有一個要求,三十歲之前不結婚。”
秦遠廉意外地打量他幾眼,略作考慮,颔首應允:“可以,讓你再自由一年。”
晚飯後,陪着老爺子聊了會兒天,再打了幾圈麻将,快九點時陸之和離開了西郊別墅。
車子高速行駛在回家路上,他降下車窗,讓冷風猛烈地灌進來。
對于聯姻這件事,他一直有心理準備,當年服從他媽的安排放棄藝術選擇商科,他就抱着破釜沉舟舍棄一切的心情,走上了無法回頭的道路。
是他自己選擇接受命運,也是他要來承擔後果。
從車窗望出去,月亮如銀盤懸于天際,清冷的月色似乎比平時更美,這樣的夜晚要是一個人度過,豈不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處,他一腳踩下剎車,利落地掉轉車頭,朝城市的另一個方向駛去。
喬麥拆了公司發的月餅,挑了個鹹蛋黃口味的吃掉,算是慶祝過節。
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一個人過中秋。
小時候雖然媽媽不怎麽喜歡她,但每年中秋還是一家人一起過。後來到北城讀大學,是跟宿舍姐妹或者前男友一起慶祝。
這是她第一次單獨過。
在家宅了一天,日子有些無聊,除了外賣小哥上門,她對他說了句謝謝,其餘就沒和活人說過話。
下午喬麥寫了會兒小說。
她把跟陸之和的事寫到了小說裏,用了化名,陸之和在她文裏叫做L先生。
《L》在網上發表後,意外地收獲了一些讀者。盡管是緣更的一篇文,還是有熱心讀者蹲守,在評論裏留言,想提前知道結局是不是HE。
喬麥無法回答。她不知道跟陸之和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故事,更無法預知結局。
她和他之間的節奏,一直都是他在掌控。
晚上九點多,喬麥洗完澡換了睡衣出來,走到陽臺,倚着欄杆看月亮。
平時室友在,她不願意到公區活動,好不容易她們都出去度假,她才能獨享這個陽臺。
遙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中秋當日的月亮似乎真是比平時要圓要大,幾乎能看清月面的暗影。
那些暗影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月海。
喬麥正仰頭望着月亮發呆,忽然一個電話打進來,鈴聲在寂靜的屋子裏突兀地響起。
她轉身回到客廳,拿起手機,來電顯示為一個單獨的陸字。
喬麥怔了下。他的确說過讓她等他電話,但她沒想到會在中秋節晚上打來,按理說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和家人待在一起嗎?
略作猶豫,她滑動屏幕把電話接起來:“喂?”
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在家?”
喬麥手機貼着耳朵,輕輕嗯了聲。
“我來接你,半小時到。”
喬麥咬了咬嘴唇:“好。”
去哪兒,幹什麽,她都沒問。
挂斷電話,她看了眼手機時間,9:27分。這麽晚了約她出去,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她記得莫淇淇以前說過,成年男女晚上打電話私約,基本就是booty call。
喬麥站在客廳沉默了會兒,轉身朝卧室走。
把身上的睡衣脫下,換了身米白色的小裙子,再把長發好好地梳了一遍。
收拾妥當,她坐在床邊等他電話。
大約十點,陸之和打來,只短短兩個字:“到了。”
喬麥嗯了聲:“我馬上下來。”
拿好包出門,她一路小跑下去,到小區門口時,看見陸之和已經下車,站在一輛黑色轎車前。
他今天沒穿西服,穿了件黑白格子的外套,裏面是件白色T恤,看起來休閑随意。
喬麥小跑幾步過去,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好奇地擡眼看他:“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陸之和安靜地望着她,随後往前走了兩步,擡手将人收入懷中緊緊抱住,下巴擱在她肩窩,低喃:“想起你,就來了。”
喬麥靜靜地任他抱住,承受來自他身體的重量。
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覺得他似乎有些疲憊,像是經歷了一件很消耗內力的事情,抱着她的力度和姿勢,似乎在從她的體溫中尋求安慰。
但她沒問,沒有立場過問。
直到等他抱夠了,松開她,她才說:“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陸之和望着她:“我家,陪我過節。”
車輛行駛在去那套大平層的路上。喬麥把車窗降下來一些,車速很快,風聲獵獵。
路兩旁的風景從郊區稀疏的平房,逐漸變成鱗次栉比,燈火輝煌的高樓大廈。
不遠處的商場拉着喜慶的橫幅,上面寫着:中秋合家歡,佳節大團圓。
喬麥視線在橫幅上頓了一瞬,随即收回來。
她萬萬沒想到在她二十二歲的中秋節,身邊陪着的竟然是個不怎麽了解的男人。
餘光瞄了陸之和一眼,他視線平直地望着前方,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盤上,表情自然放松。
一路上他們沒怎麽說過話,但車廂內氛圍仍舊輕松,或許是彼此都默許了對方的存在。
喬麥扭過頭,繼續望着窗外,直到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是自己的電話。
她從包裏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聯系人是:爸。
喬麥瞬間想起昨天她爸要她給媽媽打電話的事,她到現在都沒打,估計她爸是打來問責的。
她沉默地望着手機,任憑鈴聲持續作響,內心抗拒。
或許是鈴聲響得太久,陸之和側頭朝她看過來,視線從她臉上逐漸落到手機——還是那個老舊的iphone 6,他送的新款她并沒有用。
須臾,陸之和收回視線,望向前方。
手機鈴聲斷了,很快又響起來,對方找到她的意願似乎很堅決。這次喬麥滑動屏幕,接了:“爸。”
喬明輝聲音在那頭響起,聽上去刻意壓低了:“我不是讓你給你媽打個電話,你怎麽還不打?”
喬麥低垂眼睫,嗓音恹恹:“不想打。”
喬明輝無語地嘆氣:“你倆性子怎麽都這麽倔。她好歹是你媽,把你養這麽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跟她低頭認個錯有多難?”
喬麥搭在包包上的手指逐漸縮緊,喉嚨有些幹澀:“我沒錯幹嘛要認。”
“我知道那件事是你媽蠻橫了一點,但她也是為你好,你就服個軟,把這頁翻過去,難不成你倆還真打算一輩子誰也不理誰?!”
喬麥聽得心口煩悶,不想再說下去:“爸,你不是不知道我性格,我服不了軟。就這樣吧,我先挂了,還有朋友在,不方便講太久。”
說完不等對方反應,她便把手機從耳朵邊拿開,掐斷。一切歸于平靜。
喬麥長長地嘆口氣,把手機收回包裏,側頭看陸之和一眼,只見他神色如常地盯着前方路面,并沒有要過問她家事的意思。
他這樣的反應倒讓她自在了些,潛意識裏她不想他過問她的家事,一旦被他問到,她只能要麽撒謊應付過去,要麽避而不談,不論哪種都挺尴尬。
不如像現在這樣,假裝沒有聽見她電話,不刺探她私隐,分寸拿捏正好。
喬麥收回視線,看向前方路面。
須臾,頭頂一沉,陸之和的手搭了過來,安撫地在她頭上揉了揉:“我請你吃好吃的。”
喬麥意外地轉過頭,對上他帶着淺笑的視線,磁性的嗓音鑽入她耳朵:“想吃什麽?”
他這是……在安慰她?
喬麥怔了片刻才回過神:“我想吃……冰激淩。”
陸之和挑了挑眉,輕笑:“不選個貴點兒的?今天你想吃什麽都行,價格沒有上限。”
喬麥咬了咬唇:“我就想吃點兒甜的。” 說完她看見前面有家24小時便利店:“就那兒靠邊吧。”
陸之和依言把車停過去。
兩人下車走進便利店,喬麥直奔冷凍櫃,隔着玻璃挑選自己想吃的冰激淩:“你要嗎?”
陸之和跟在她身後,微微搖頭:“小女孩兒吃的東西,我不要。”
“那我自己吃。” 喬麥拉開冷櫃門,一口氣選了好幾個口味,裝在籃子裏讓他去付錢。
陸之和看了眼旁邊的貨架,問她:“還要別的零食嗎?”
喬麥眨了眨眼,又厚着臉皮選了些薯片瓜子話梅汽水放進籃子裏。
然後陸之和結賬,裝了滿滿一個大塑料袋。
兩人走出便利店,喬麥迫不及待地撕開一個香草味的蛋筒吃起來,味蕾感受到甜意,開始刺激大腦分泌多巴胺,她臉上有了笑容。
陸之和拎着袋子走在她身邊,見她眯着眼一臉享受的模樣,嘴角不由浮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他手上這袋零食還不夠他兩分鐘掙的錢,卻能讓她自然地笑出來。
原來取悅她是這麽簡單一件事。
到達他位于市內的大平層,已經快十一點。喬麥心裏明白,這個時間來到他家意味着什麽。
走出電梯,便是入戶玄關。陸之和彎身從鞋櫃拿了雙嶄新的白色毛絨拖鞋,放到喬麥腳邊。
“試試尺碼合不合适。”
喬麥意外地看他一眼,脫掉自己的小皮鞋,把腳放進拖鞋,不大不小剛好。
陸之和解釋:“上次沒來得及準備,你走以後我讓管家買的。”
“你眼力還挺好。” 不然怎麽會一下就買對尺碼。
陸之和聳肩:“大概是藝術生的天賦?”
喬麥對他的自誇一笑置之,跟着他走到客廳,陸之和把零食放茶幾,飲料和剩下的冰激淩拿出來放進冰箱。
“你先洗還是我先?” 他放完飲料回頭,單刀直入的問話。
喬麥有心理準備,鎮靜自若地:“我先吧。”
陸之和領她到浴室,簡單地給她指明毛巾浴袍的位置,然後便出去了,剩她一個人在裏面。
喬麥站在寬大的洗手臺前,打量浴室環境,面積有點過分,抵一個套一了,還帶個按摩浴缸。
洗手臺是淺灰色碎紋大理石制成,摸上去觸感冰涼,有一左一右兩個洗手池,左邊那個牆上挂着他的牙刷,角落花瓶裝着白色鮮花。
這麽大的浴室,連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很幹淨,看樣子應該有人每天打掃,或許是他口中說的管家?
喬麥的注意力逐漸從對他浴室的好奇回到自己身上,視線望向洗手池前的鏡子,裏面的女孩兒有着一張年輕,甚至帶點生澀的面龐。
烏黑發亮的長發,米白色小裙子,看起來完全是個乖乖女。
可乖乖女偶爾也想要沖動一回,放肆一回,想要平庸如死水的人生裏起點波瀾,哪怕行差踏錯也沒關系。
喬麥安靜地和自己對視片刻,扭頭去了浴室裏面。
來之前她已經洗過澡,加上最近一直在用磨砂膏和身體乳,所以皮膚狀态不錯,只簡單地用了點沐浴露做清潔。
洗完裹上白色浴袍,大概是他平時穿的,籠在她身上特別寬松。
回到客廳,陸之和正站在吧臺前倒酒,一只高腳的玻璃杯,盛了小半杯紅寶石般的液體。
見她出來,他視線在她泛着淡櫻粉的臉上微頓,把杯子推向她:“要喝點嗎?”
喬麥搖了搖頭:“不用。”
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酒精壯膽。
陸之和笑了笑,把杯子收回去,紅酒倒進水池:“換我去洗。”
在他洗澡時,喬麥就安靜地站在客廳落地窗前,俯瞰這座城市。
猶記得她第一次登高看北城夜景,茫茫夜色中燈火浮動。
那時她來北城已經兩年,聽聞了些皇城根下,名利場中,争權奪利暗潮洶湧的故事,所以這座城市在她眼中,不再像以前那樣平靜祥和,而是處處透着浮華與寂寥。
鋼筋水泥的城市,像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獸,吞噬人們的夢想與理智,放大恐懼與欲望。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在偌大的北城裏,在權力與金錢集中之地,她什麽也不是。
“在想什麽?”
身後傳來陸之和的聲音。
喬麥沒有回頭,只遙望着遠處:“沒什麽。”
陸之和從身後擁住她,慢慢低頭,在她細白的頸側吻了下,除了沐浴露的香味,還有淡淡的,屬于她的體香。
“進去吧。”
喬麥輕輕嗯了聲,轉身被他牽着進了卧室。
淺灰色窗簾關得嚴實,床上是藏藍色床品,整個房間沒有太多亂七八糟的色彩,衣帽間和卧室直接相連。
喬麥環視房間一圈,視線最後和他交彙,此時他赤着上身,沒戴眼鏡,頭發也不再朝後梳,柔軟的劉海垂在額前,琥珀色眸子裏暗光浮動,像罂粟一樣迷人。
喬麥動了動嘴唇:“關燈。”
陸之和拿遙控打開窗簾的遮光層,只留了裏面一層輕薄的紗簾,然後關掉卧室燈。
喬麥眼前瞬間陷入黑暗,但很快适應過來。清淺的月光透過白紗灑進屋內,一片朦胧。
陸之和回身,因為背光,喬麥看不清他表情,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
他緩步走向她,擡手,勾住她腰間的系帶,輕輕一扯,寬大的浴袍在重力作用下應聲滑落。
喬麥本能地擡手抱在身前,心跳瞬間快起來,臉頰和耳根也在發紅。
所幸屋內光線很暗,他應該看不清。
像被剝落的珍珠讓人輕輕捧起,放至藏藍色如海洋般的錦緞,映着朦胧月光,熠熠生輝。
喬麥在陸之和眸子裏看到了山雨欲來的狂烈。
她第一次在他臉上看見如此直接的情緒,沖破一切面具,那是頂級獵食者摁住獵物喉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