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交叉人生

穆煦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池君韬捧着碗,問:“你還要吃嗎?”

“不吃了,謝謝。”穆煦說,“我叫了外賣,小籠包和豆漿。”他看着手機屏幕上穆白螢發來的消息【Donna下周出獄,你來接她嗎?】,擡起手摁額角,Donna,他的繼姐,一個花兒般嬌豔的褐發綠眼姑娘。

“哦。”池君韬站起身走進廚房洗碗。

客廳中驟然沉靜,穆煦想起他在倫敦的家中,書架裏擺放着一座粉藍的城堡,是他用暑假為鄰居遛狗和送報賺來的零花錢,給Donna買的生日禮物。

綠眼睛姑娘鼻子兩側零星的雀斑,笑起來仿若星子散落,她抿着唇,将十三歲的小男孩抱進懷裏,不停地說:“這是誰家的小寶貝?這是我家的小寶貝!”

比起隔壁爬樹罵人打架的壞小子們,溫雅安靜的穆煦簡直是小王子一般的存在。

Donna十八歲結婚,二十九歲揮刀砍死家暴的丈夫,被判處四年監禁,下周出獄,穆煦甚至有種不真實感。他太久沒有見Donna了,最後一次與Donna面對面還是他碩士畢業後、來中國前,去了一趟霍洛威監獄探視,Donna的狀态輕松閑适、精神飽滿,她送給穆煦一只粉色的編織兔子鑰匙扣。

兔子鑰匙扣跟随他來到中國,挂在華金辦公室的筆筒上。

【穆煦:背景敏感,我去不了。】

【穆煦:替我帶到祝福。】

【穆白螢:好的。】

“咚咚咚,外賣。”

池君韬打開門接過小籠包,穆煦放下手機,迅速整理好心情,坐到餐桌旁掰開一次性筷子,夾起一個小籠包興致勃勃地咀嚼。

池君韬發現,穆煦無論吃什麽,都吃得很香,看來被英國菜虐待得不輕。良心大發的池少讓給穆總一個小籠包,并露出同情的眼神。

穆煦舉筷的動作頓住,疑惑地瞄了眼池君韬,嚴格遵守食不言規矩的穆總沒有開口詢問,權當池大少莫名其妙發神經。

“今天什麽安排?”池君韬問。

Advertisement

“陽臺上有健身器材,ps4和switch在電視櫃裏,你随意使用。”穆煦放下筷子,喝一口豆漿,說,“你想出門的話,十一點前回來,遇事給我打電話。”

“好的。”池君韬說。

穆煦從餐桌旁挪到沙發上,拿起手機浏覽財經新聞,一條條新聞簡報後藏着許多世家的影子,以及華金的投資動作。

只聽門“咔噠”一聲關上,池君韬出去了。

穆煦眼皮都沒擡,例行看完新聞,又劃到股市頁面看了一會兒,感到胃裏沒那麽沉甸甸了,他站起身走到陽臺,打開跑步機,開始日常的鍛煉。

中午穆煦給自己烤了一個小蘋果派,這是他唯一會做的、讓他覺得尚能入口的食物。漂亮的格子裱花、金黃酥脆的外殼、酸甜的蘋果內餡兒,穆煦不愛吃甜,極少的糖和果醬,比正統蘋果派偏酸的口味。

盤子大小的蘋果派,正好夠他一個人吃,給池君韬留一個切角的想法如流星,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穆煦坐在餐桌旁,一口一口細嚼慢咽,快樂地吃掉了一整個蘋果派,還打了個飽嗝,這個行為不紳士,但無所謂,周圍沒有其他人。

池君韬逃也似地離開房子,手執一把車鑰匙,他忘了問帕薩特停在哪,幸好地面的車位只停着一輛擦得锃亮的黑色帕薩特,顯然是穆煦早有準備給他開。

穆煦這人邪門得很,看似人畜無害,實則壞水一包,動辄噴池君韬一身墨。況且直到現在,倆人住在一個屋檐下,池君韬亦感覺不到穆煦身上的惡意,那人仿佛純然地執行上級的任務,沒有任何其他的訴求。

這不正常,一個總裁收留一個家道中落的豪門少爺,不圖財不圖權不圖色,出錢出力把豪門少爺供到畢業,這總裁傻的嗎?看穆煦那麽利索地氣他,就不是個傻子,而且穆煦年紀輕輕坐到總裁的位置,怎麽可能腦子不好使。

“所以他到底想幹什麽?”池君韬擰着眉問曹瀚洋。

“你怎麽知道他不圖你的色?”曹瀚洋問。

“……因為他長得比我好看?”池君韬說。

“……”曹瀚洋眨眨眼睛,說,“你這話我沒法接。”

池君韬打開一瓶可樂,調轉話頭:“今天去哪玩?”

“泡溫泉怎麽樣?”曹瀚洋說,“我找到一不錯的地兒,有好多漂亮姑娘去那釣二代。”

“我只能玩到十點,我十一點前必須到家。”池君韬說。

“明早十點?”曹瀚洋問。

“今晚十點。”池君韬說,“不然穆煦不讓我進門。”

“……等等,你這麽聽他的話幹嘛?”曹瀚洋問,“他又不是你爹,就算是你爹,你從來不聽你爹的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池君韬說,他面無表情,“不去他那,我能去哪裏?去哪都被嘲笑罷了,去穆煦那我還能圖個清靜,起碼他不會哭哭啼啼叽叽歪歪。”哭哭啼啼指的是他舅舅的二婚妻子夏菀。

“可是他……”曹瀚洋說。

池君韬擡起手打斷曹瀚洋勸說的話,說:“他說他只管我到畢業,就大半年時間,不算什麽。”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什麽後招。”曹瀚洋說,“他不是善茬,你防着點。”

“我不傻。”池君韬說,“今天不喝酒,我開車了。”

曹瀚洋好奇地問:“開的什麽車?”

提到車型,池君韬又想起穆煦的捷達笑話,他臉色一黑,說:“帕薩特。”

曹瀚洋愣住,轉瞬笑趴在桌子上:“真的嗎?穆總也太摳門了吧。”

“可以了,他本來想給我輛捷達。”池君韬說,“你嫌棄就別坐。”

“不是我嫌棄,我不嫌棄,池少騎三輪車我都坐。”曹瀚洋擦掉眼角笑出的淚花,說,“問題是咱們今兒去的地方,百萬以下的車不讓進,你得開十輛帕薩特。”

“……”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豪門大少第一次品嘗到人間冷暖,池君韬沒好氣地踢他一腳,“你的車呢?借我一輛。”

“我就一輛小牛,你以為誰都是邊修平,車庫裏開豪車展,說借就借。”曹瀚洋說,“你開帕薩特跟在我後面,到時候我帶你進去。”

“裏面消費水平怎麽樣?”池君韬問,“穆煦給我的卡一個月定額三萬。”

“太慘了兄弟。”曹瀚洋同情地拍拍池君韬的肩膀,“三萬塊夠嗆。”

“那我不去了。”池君韬說,“今日不同往昔,沒必要強撐面子。”

“別啊,咱倆這麽多年交情,平時也承蒙你關照。”曹瀚洋說,“這次我請。”

池君韬擺手,他覺得沒什麽意思。那些溫香軟玉、莺莺燕燕,他早已膩味。一見鐘情也好、相伴生情也罷,永遠是重複回旋的步驟,交談、調笑、禮物、依偎、親吻、上床、膩煩、分手,不過是金錢、權力、容貌搭建的虛假牢籠。那些男人女人眼神一亮,他便能在心中描繪出未來一個月的進程,他對曹瀚洋說:“去打高爾夫怎麽樣?”

“沒意思,老年人的運動。”曹瀚洋說,“要不去飙車?”

“你的小牛和我的帕薩特飙?”池君韬反問。

“……你還是回穆總身邊吧,做個十一點前到家的乖寶寶。”曹瀚洋捏捏鼻梁,“叱咤風雲的池大少已成為過去式,現在坐在我面前的是池同學。”

“你講得對,我下周開學。”池君韬站起身,“我回去看書了,有事微信聯系。”

“唉不是,你真走啊?”曹瀚洋一個骨碌站起來,快走幾步跟上池君韬,“這麽絕情,我好不容易開小牛出來一趟,要不咱們随便找個酒吧?”

“大白天哪兒有酒吧開門。”池君韬腳步不停,朝停在路邊的黑色帕薩特走去。

“咱們先去找個地兒做spa,晚上八點去酒吧,怎麽樣。”曹瀚洋說,“你定個十點的鬧鐘,保證按時到家。”

池君韬拉開車門的手停住,他說:“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