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碗西紅柿
今天周六,穆煦在床上打個滾,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華金高管群裏,阚夢然發了一張合照。穆煦點開阚夢然的聊天窗口,打字【昨天的飯多少錢?】
【阚夢然:6400,我開發票了,周一走報銷。】
穆煦将錢轉過去,打字【辛苦,好好休息。】
【阚夢然:多謝老板,你也是。】
撐着身子站起身,穆煦揉揉頭發,脫去睡衣,換上休閑裝,趿拉着步子走到窗戶旁,一把拉開窗簾,大把大把的陽光灑在地面,點亮他悠閑安靜的雙休日。走進盥洗室洗漱,穆煦用手沾點水認認真真梳理濃密柔軟的發絲,像天鵝一根一根理順羽毛。花費十分鐘打理成滿意的發型,他後退兩步,通過半身鏡審視自己,沒什麽大問題,遂離開洗手間踏出主卧,尋找他昨晚撿回來的豪門少爺。
池君韬站在廚房裏,與煎成焦炭的雞蛋面面相觑。
“你在制毒嗎?”穆煦雙臂抱胸站在廚房門口,視線落在鍋裏的一坨不明物體上,“這是什麽?”
“它本應該是一張煎蛋。”池君韬說。
“它應該是黃色的。”穆煦說。
“是的。”池君韬說。
“所以你在等什麽?”穆煦問。
“等你告訴我它為什麽不是黃色的。”池君韬說。
“……”穆煦被池君韬的冷笑話凍了個哆嗦,他走到竈臺旁,伸手從池君韬手中拿過鍋鏟,一鏟子把鍋裏的焦炭鏟進垃圾桶,“不會做飯就叫外賣,不要糟蹋糧食。”
“你會做飯?”池君韬問。
“會。”穆煦說,“但我在英國長大,你敢吃嗎?”
“你自己吃嗎?”池君韬問,“你吃我就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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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穆煦說。
“……”
倆人一來一回都把對方噎得無話可說,扯平了。
“你吃什麽?”穆煦掏出手機,“小籠包?”
“我要自己做。”池君韬跟煎蛋較勁兒,“他們說這個最簡單,而且好吃。”
“他們?”穆煦問。
“就,我的發小們。”池君韬說。
“哦……你的小夥伴們。”穆煦說。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隐隐透着慈祥和輕蔑,池君韬氣得臉色發黑:“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不要浪費糧食,外面的标語怎麽寫的,勤儉節約,建設文明海澱。”穆煦說,“你一個政法大學的高材生,怎麽……”
“好了好了,我不做了行了吧。”池君韬将鍋鏟往鍋裏一丢。
穆煦走出廚房,留下一句話:“把鍋和竈臺洗幹淨,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他背過身去,壞笑一瞬間爬上唇角,欺負一個豪門少爺實在是太爽了。
爽到穆煦不得不狠掐手心才沒有笑出聲。
池君韬一邊小聲罵穆煦一邊洗鍋,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則,池君韬把微信群裏出主意的發小們都罵了一遍。
穆煦窩進沙發裏,點了兩份鮮肉小籠包和兩杯豆漿,聽着廚房裏嘩啦啦的水聲,心中舒坦極了,有什麽比用錢欺壓小朋友更有意思的事情呢?穆煦掃了一眼彎腰擦竈臺的身影,咂摸一下,覺得那一位囑托他照顧池君韬也沒有那麽讨厭了。
當下的狀況,無疑是穆煦最為潇灑得意的時刻,池家倒臺大仇得報,華金收入囊中,他達成了母親一直以來的期待,或許他能得到母親的一句誇贊?
穆煦點開半年未交談的聊天窗口,上一條發送的信息是他升任華金總裁的新聞,穆白螢回複一句冷淡的【做得好】,像安撫一條小狗。
如果他的父親活着,是不是會為他今日的成就感到自豪,穆煦調整坐姿,拽過一個靠枕抱在懷裏,他突然感到疲累,為什麽一定要穆白螢認可他呢?他的母親仿佛缺失了贊美功能,從不對他露出笑顏。
永遠是訓斥、要求、命令,女人畫着精致的妝容,眉宇間盡是嚴肅的情緒,張口便是【小煦,你做得不夠好。】
【你不努力,怎麽得到華金?你父親就是因為華金死的。】
【如果不是池琰,暨钶怎麽會死!】
暨钶、華金、池琰,中間複雜的關系穆煦倒背如流。盡管穆白螢已在歐洲攫取了足夠多的財富,她仍不滿足,仇恨的火焰已經燃燒了二十多年,她幾乎記不清暨钶的長相,但她要求自己唯一的孩子将華金搶回來,讓池琰後悔。
穆煦遵從她的願望,26歲拿到牛津大學社會人類學碩士,身披報效祖國的光環回國,與金龍船舶的穆家認親,受穆家舉薦,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花費三年時間爬到華金總裁的位置。
穆煦坐上總裁位置的那個月,正好爆發了西單女孩裸身墜樓的惡性事件,事件牽扯面極廣,涉及七個世家,其中就有池家小少爺池易成。這是個打擊池家的絕好時機,穆煦自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多方打聽下,他招攬漩渦中心的調查記者邵峙行,經過三個月的運作和排查,聯合謝葉林三家把池家祖孫三代連窩端進紀檢委。
穆煦實在是個幸運的人,他沒有刻意制造黑料,只把池家做過的事攤在陽光下,一如他所料,池琰老謀深算卻過分貪婪,子孫後代又愚蠢不堪大任,拔出蘿蔔帶出泥,池家這回不死也得脫層皮。
就在穆煦猶豫着要不要給穆白螢發個消息問好,穆白螢竟主動給他發消息【母親:最近過得怎麽樣?】
穆煦吓了一跳,三十上下的人,此時竟手忙腳亂地不知道怎麽回複一句簡簡單單的問候。
“我做了糖拌西紅柿。”池君韬端着一個瓷碗走過來,“這總不會出錯。”
穆煦索性不回複穆白螢的消息,放下手機,拿起勺子挖一塊裹着砂糖的西紅柿放進嘴巴,嚼了嚼,說:“還不錯。”
得到誇獎的池大少陰郁的心情直轉晴朗,勉強原諒手機裏那群叽叽喳喳出主意的混小子們。
“你為什麽非要做飯?”穆煦問。
“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我面子上過不去。”池君韬坐在穆煦身旁,吃一口西紅柿,悶悶地說,“但我現在沒錢。”權錢是世家子弟的通行證,如今池君韬一樣都沒有,他像被捏住後脖頸的貓,再怎麽撲騰也撓不到人,還不如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補償穆煦,即便穆煦覺得沒什麽用,他也圖個心安。
穆煦看着池君韬的側顏,感到對方低落的情緒,他一把奪過盛西紅柿的碗,三口兩口吃完,說:“一碗西紅柿換一輛車的使用權,絕不讓池少賠本。”
池君韬驚訝地看向他:“什麽牌子的車?”
“捷達。”穆煦說。
“……”池君韬面無表情地把碗搶回來,“你留着自己開吧。”
“一碗西紅柿而已,難不成你想換輛蘭博基尼?”穆煦說。
池君韬又想打他了。
穆煦彎下腰,拉開茶幾的抽屜,拾了一把車鑰匙扔給池君韬:“湊合開。”
池君韬接住車鑰匙,不是捷達,是輛帕薩特,還行。
“開嗎?不開還我。”穆煦說。
“開。”好歹是輛車,總比沒有好,池君韬看開了,整個人都很乖巧。
穆煦舒展眉眼,拿起手機,穆白螢又發了一句【在忙嗎?】
英國,倫敦,螢火蟲莊園。
斯賓塞財團董事長歐文·斯賓塞坐在床邊,伸長脖子看愛妻的手機屏幕:“Lance最近怎麽樣?”
“他沒回消息,可能在忙。”穆白螢說。
“Lance是個聰明的孩子,你不要給他太大的壓力。”歐文說。
“我……”穆白螢嘆氣,“我年輕的時候太偏執。”
“現在也不差。”歐文實話實說。
穆白螢手指劃動屏幕,翻閱她和穆煦以前的聊天記錄,穆煦話少,特別是去了中國後,除去報平安,就是零星轉發幾條華金的新聞。穆白螢覺得難過,她想消解隔閡,卻不知如何開口,加之工作忙碌,一拖便拖到現在。
她想了想,發出一條消息【Donna下周出獄,你來接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