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領人

穆煦握着梳子,沉默片刻,說:“謝謝。”他品不出內心什麽滋味,像被某種動物毛絨絨的尾巴戳了一下。

池君韬擰開礦泉水瓶,把水倒在手心,打濕雙手,捋了捋穆煦後腦勺上軟塌的頭發,用梳子整理出蓬松的形狀,說:“等一會兒風幹就行了。”

細節的診視比錢權更動人心,穆煦眼瞳中的眸光微微軟化,他決定下回掐住池君韬脖子的時候不那麽用力。

池君韬并不知道一把梳子為他換了一塊免死金牌,他食指輕撚,暗暗懷念天鵝厚實的絨羽。

按照阚夢然發來的地址,出租車到達公安局,穆煦推門下車,繞到後備箱拿取行李。

公安局裏靜悄悄,穆煦走到一個窗口旁,拿出身份證登記信息,一位警察走到穆煦身邊:“你好,穆先生。”

“你好,我來找邵峙行。”穆煦将身份證放進錢包夾層。

“我們這邊聊。”警察将穆煦引到一個空會議室,穆煦眼神示意池君韬不要跟上來。

“您知道邵先生正在調查的事情嗎?”警察問。

“你的名字叫什麽。”穆煦謹慎地問。

“朱曉明。”警察說,他指着左邊胸口,“這是我的警號。”

穆煦将警號抄到手機上,說:“知道一點。”

“這是材料。”朱曉明遞給穆煦一疊A4紙,“簽完字再領人。”

穆煦拾起桌面的筆,坐下簽字。

“我們趕在那些人之前抓到了他,”朱曉明說,“不是故意羁押的。”

“我知道他在查一起貪腐案。”穆煦說,“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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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的事情很危險。”朱曉明說,“即使背後有人保他。”

“人得先活着,再談靠山,對吧。”朱曉明接過穆煦遞來的材料,“跟我來。”

池君韬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玩手機,曹瀚洋發來消息【鄭齊亮真能扛啊。】

【池君韬:?】

【曹瀚洋:鄭齊亮,就你叔叔找來幫忙的那個人,西城區公安局局長。】

【池君韬:哦。】

【曹瀚洋:說真的,如果查出來你叔給鄭齊亮行賄,你考公務員也懸。】

【池君韬:查不出來的。】

【曹瀚洋:?這話可不興說啊兄弟。】

池君韬放下手機,擡頭看見穆煦領着一個陌生男人走過來。男人背着一個黑色的大包,眼下青黑,幾天沒睡覺的模樣。

“你給邢泱打電話了嗎?”穆煦問。

“沒有。”邵峙行搖頭。

“他不擔心?”穆煦問。

“我跟他吵完架跑出來的。”邵峙行說,他鼓了下腮幫子,“他才不擔心我。”

“……”穆煦拿出手機丢給邵峙行,“給他打個電話,我不想被他罵壓榨員工。”

邵峙行攥着手機,獨自掙紮片刻,走到一旁撥通電話。

穆煦坐到池君韬身旁,托着腮幫子想事情。

“他是誰?”池君韬肩膀碰了碰穆煦。

“我員工。”穆煦說,“別打人主意,他有家了。”

“……”池君韬擰起眉毛,“我看上去那麽饑渴嗎?”

“不然呢。”穆煦說,“把你的手從我背上拿走。”

池君韬收回手臂:“小氣鬼。”

“穆總。”邵峙行走到沙發旁,将手機還給穆煦,“我有個U盤放在朋友那,取到之後才能回去。”

“我和你一起。”穆煦說,“邢泱怎麽說?”

“……他沒說什麽。”邵峙行縮縮肩膀,“隔這麽遠他打不着我。”

穆煦不說話了,別人家的事,跟他沒關系。

三個人順利找到邵峙行的朋友,拿回U盤,坐上回北京的飛機。

“峰會怎麽樣?”邵峙行問。

穆煦說:“還算順利。”

池君韬說:“你們公司員工也能坐頭等艙?”

“他是經濟艙。”穆煦說,“我給他升艙了。”

池君韬:“為什麽?”

邵峙行:“我不介意經濟艙。”

“他一個人在後面挺寂寞的。”穆煦說。

池君韬舉手抗議,邵峙行欲言又止,穆煦說:“好了,閉嘴。”他叫來空乘,要三個毛毯分給其餘兩個人,“都睡覺。”

頭等艙兩個座位一排,池君韬占據穆煦左手邊的位置,邵峙行坐在穆煦正後方。三個半小時的飛行漫長難熬,降落時大家紛紛探頭欣賞舷窗外繁華的夜景。

北京的夜景猶如發光的棋盤,池君韬指着故宮旁的一小片街區說:“我家以前住在這裏,後來胡同改造,爺爺嫌四合院空間擁擠,就把院子出租搬到了石景山。”

穆煦聽池君韬講老北京的故事,他隐隐約約有一些關于北京的記憶,都在六歲之前,印象最深刻的是暨钶帶着他玩積木的片段。

“華金是我爺爺的想法。”池君韬說,“可惜他沒精力照顧。”

穆煦眼神陡然深沉,他閉上眼睛,咽下嘲諷,顯然不想再聽。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對接廊橋,音響播報帶好随身行李的提示,邵峙行背起包,小跑着踏出機艙。

“他着什麽急?”池君韬問。

“人家有人接。”穆煦說。

倆人慢悠悠地走到出口,果然看到邵峙行和一個綠眼睛男人吵架,不,是單方面挨訓。

“管挺嚴。”池君韬感嘆。

穆煦默默路過吵架的小兩口,假裝沒有看到,池君韬非得大聲提一句:“穆總,咱們不一起走嗎?”

穆煦頓時被邢泱抓住,綠眼睛男人相貌英俊,說話極其禮貌:“穆總,您知道峙行這趟行程具體做什麽了嗎?”

“……我不知道。”穆煦說,“我下次一定知道。”

池君韬笑嘻嘻地抱臂站在一旁,觀賞邢泱一訓二。

穆煦看不慣池君韬悠哉悠哉的模樣,提着池君韬的領子走出航站樓,扔進出租車:“你自個兒回去,我有事。”

“什麽事?”池君韬雙手扒住車門,“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了,我進不去門。”

“……”穆煦無奈坐進後排座位,關上車門,掏出手機撥通電話,聲音輕柔:“喂,睡了嗎?”

對面溫和的男聲響起:“準備睡了,我聯系不上你,做好的雞肉我放冰箱了。”

“臨時有急事,我明天去吃好不好。”穆煦問。

李弘揚好脾氣地說:“可以,你吃晚飯了嗎?”

“吃的飛機餐。”穆煦說,“不好吃。”

聽到穆煦撒嬌般的抱怨,池君韬攥緊拳頭,偏頭看向窗外,強迫自己不要聽。有的東西,不是口頭上說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池君韬意識到,了解一個人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以前的池君韬從未想過了解他人,面對穆煦顯露出的關于過去的碎片,接受起來尤為費力。

他聽着穆煦講電話,軟語溫言,像個孩子一樣念叨出差的辛苦,心髒處升起微妙的苦澀。他将車窗搖下,讓晚風吹進來給他洗洗腦子。

“累了就趕緊回家睡吧。”李弘揚說,“我們明天見。”

“明天見。”穆煦挂斷電話,奔波一天,他确實疲憊,靠着椅背合上眼皮,深深呼出一口氣。

出租車駛進北京城,約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到達小區門口。穆煦靠着車門已然睡熟,池君韬支付車費,打開車門,輕聲哄着穆煦:“我們到了,我扶你上去。”

穆煦睡得迷糊,擡起胳膊,任由池君韬擺弄,他拖長聲音說:“鑰匙在左邊衣服口袋。”

池君韬摸出鑰匙,扶着穆煦上樓,打開門,打開客廳頂燈,說:“太晚了,直接睡覺吧。”

“不行。”愛潔的穆總裁嚴詞拒絕,換上拖鞋搖搖晃晃地走進主卧,脫掉襯衫褲子,路過敞開的主卧門走進浴室。

池君韬的眼睛捕捉到白皙的肉體一閃而過,挑眉打了個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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