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傳奇16
佘浪挂了電話後,始終覺得這個發展過于離奇,幹脆去其他幾家看了看,想問問那群叔叔伯伯的意見,結果在那三家轉了一圈,發現家裏的長輩都跟他爹一樣,去了那地方後,就沒見着回來。
家裏的年輕人也正發愁呢,佘浪正好送上門了……
“這倒黴催的,差點沒把我扣下。萬叔他們怎麽想的?去了之後連個電話都不打。其他人都以為是那位翻臉,把人給扣下了。要不是我去得及時,說不定又要找上門去。”佘浪嘟囔道:“那地方是能随随便便找上門去的?沒看我這活生生的例子還擺在跟前嗎?”
他說了半天,見身旁的人連個反應都沒給,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咱們這交情也不要了?算了,散夥得了。”
張琛揉了揉胳膊:“收着點,我回去還得做檢查呢。”
佘浪立馬湊了過來,嬉皮笑臉的給他揉自己剛才撞的地方:“管這麽嚴?出一趟門回去還要做檢查?”
張琛打了個哈欠:“不是因為出門才要做檢查,不出門也要做檢查——我還在看病呢。”
佘浪明白了,瞅了眼張琛的眼睛:“你那病能治了?還是說你之前下墓的後遺症還得慢慢治?”
“兩個都得治,麻煩得很。”張琛又打了個哈欠:“你是沒看到我的日程表,光治病的療程一天就有三趟,除了這個之外,我還得趕進度……”
佘浪打斷了他:“什麽進度?這詞怎麽有點耳熟?感覺在哪聽到過。”
“課程進度。那些土夫子早就在培訓了,我估計佘叔在電話裏頭說的趕進度,應該也是這個。
至于萬家那些長輩為什麽沒給家裏打電話,沒準是因為課太多了,實在抽不出空來。”
佘浪張大了嘴:“課程進度?他們上的什麽課?”
張琛:“那可多了去了。儀器安全使用手冊,規範下墓的流程詳解。
哦對了,還有刑法和法律意識科普,除了這些理論課之外,還有實踐課,實踐課包括了體能訓練和格鬥技巧,除此之外還有手藝交流、盜墓小技巧等等……”
佘浪目瞪口呆,懷疑自己在聽一個離奇的故事:“這麽誇張?不對,應該說‘那位’真能做到這一步?光土夫子就好幾百人,給這麽多人安排不同的課程還要管吃喝拉撒,那也太……”
佘浪說道這裏,突然想起之前跟黑西裝下墓的奇幻經歷,往事歷歷在目,令行禁止的黑西裝、他們在整個X省暢通無阻、專業化的下墓設備……
嘴裏的話轉了兩圈,愣是換了個詞:“不愧是他老人家!”
張琛沒法跟他共鳴,為了能在滿滿當當的課程表上抽出時間跟他見上一面,他這些天趕進度趕到深夜,嚴重缺乏睡眠。
至于眼睛的那點小毛病……說實話,他這些天實在太忙,壓根顧不上那些東西,就是眼前突然出現血海滔天的場景,他都能平靜的發一會呆,等它消失之後,繼續趕作業。
張琛發了會呆,困勁過去了,提起正事:“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佘浪有些心動,也有些擔憂,他瞄了眼四周,壓低聲音道:“我是挺想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但萬一我去了也被留下來上課怎麽辦?”
他發出學渣的哀鳴:“我在學校成績就沒好過。”
見他這個模樣,張琛有些疑惑:“不是說你爹還讓你去考公務員嗎?那也要考試啊。”
“就我爹那一天三變的念頭,我估計他也就是随口一提,”佘浪對此十分篤定:“我要是學習好,也不至于混這一行啊。”
張琛沉默了兩秒,發出了感慨:“我還以為你幹這一行,是因為家傳。”
佘浪震驚的看了他一眼:“誰會傻缺到這種地步,奔着死路上走?咱們這行死亡率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有的選,早轉行了。”
“你別看四大家聽起來威風,那都是虛的。”
說道這裏,佘浪摸了下下巴,恍然大悟:“這麽說的話,季老先生還真沒錯,這規矩是早該變一變了!雖然掙的錢少了,但安全了不說,還能抱大腿呢。”
你這立場變得也太快了。
見他自己把自己說通了,張琛也不廢話,看了眼時間,催促他道:“走走走,咱們先去看看佘叔。”
雖然很擔心自己也會一去回不來,但架不住實在太好奇,佘浪還是跟着張琛跑去那個神秘地點看望他爹了。
神秘地點并不神秘,占地面積遼闊的建築群上大大方方挂着《考古挖掘培訓中心》的牌子——甚至連導航上都能搜到。
佘浪跟在張琛身後,小聲嘀咕:“不知道為什麽,感覺有點奇怪。”
張琛疑惑:“咱們連大門都還沒進去呢?大馬路有什麽奇怪的?”
“不是說這地方不對,”佘浪搖頭:“感覺很奇怪,怎麽說呢?”
佘浪思考了下措辭,眺望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考古挖掘培訓中心》那幾個大字:“有種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感覺。”
張琛沒那麽多風花雪月的感悟——作業都寫不完呢,好幾個課題堆在手上,回去還得配合治療,只要一想這些堆積如山的事,他就瞬間清醒得不得了。
所幸佘浪也不需要他附和,他感慨完了之後自顧自點頭:“不愧是季老先生!一代傳奇!恐怖如斯!”
張琛為過分誇張的形容詞沉默了兩秒,還是決定繼續趕路,帶着佘浪直奔培訓中心內部。
培訓中心內部十分正規,登記處和展示大廳一應俱全,不小心誤入沒準會以為自己進了哪家博物館——尤其是展示大廳裏詳細的文本資料介紹面板,沿着歷史将盜墓賊的職業演變過程介紹的一清二楚。
張琛跟佘浪頭一次見,在展示大廳裏多待了一會。
佘浪的注意力被另一個展覽館吸引了,他盯着那些眼熟的工具看了片刻,拿胳膊肘捅了捅張琛:“你覺不覺得那些工具看起來有點眼熟?”
張琛看了眼造型古樸,透着歷史氣息的工具:“咱們之前用過?”
佘浪對此十分有發言權:“不可能,咱們用的那都是新的,這些看着就有年頭了,可能是我爺爺那輩傳下來的……”說道這裏,佘浪突然醒悟了過來:“不過這東西怎麽會在這?”
張琛已經猜到了答案,不過他看了眼佘浪,貼心的咽回了話,岔開話題道:“走吧,咱們去裏頭。”
展示大廳後方區域不對外開放,張琛跟佘浪以內部人員的名義登記後,才拿到通行證,進了裏面。
建築內部到處都是忙碌的人,有的行色匆匆的趕着上課,有的龇牙咧嘴步履緩慢……
張琛跟佘浪還沒搞清楚情況,就有熟人接二連三的來打招呼了。
“佘浪你也來了?分在幾班啊?”
“你怎麽才來?這落下的課程進度也太多了,接下來不得忙死?要我說,你爹就是太不上心了。”
“四大家裏你好像是第一個來的,這麽說的話,你爹不是不上心,是太上心了。”
“佘浪你旁邊這人誰啊?看着有點眼生?”
“佘浪你怎麽沒帶行李箱?之後要待那麽多天呢,衣服都不帶上一件?”
“來來來,我帶你去找你爹,一班這會應該是去上實踐課了……”
四大家畢竟是四大家,佘浪在這行裏的知名度相當高,這都是些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叔叔伯伯,有的還跟他一起下過墓。
比起他來,張琛在這行就純粹是個生人,雖然有點名氣,也下過幾趟墓,但一時半會很少有人能把他的臉跟名字對上。
佘浪被衆人包圍,立馬找到了熟悉的感覺,跟這群叔叔伯伯、哥哥弟弟們道:“我就是來看看我爹,沒打算久待,這不才空着手嗎?還勞煩諸位給我指個路。”
聽到這個解釋,衆人紛紛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拍了拍佘浪的肩膀,給他指了個方向:“實踐課在那邊,你沿着走廊一直往下走,走到底再左拐,看到一個特別大的教室就到了。”
還有好心人在一旁勸佘浪:“你還是趕緊準備一下吧,不然到時候發現什麽都缺,可就麻煩了。”
話音裏頗有幾分過來人的感慨……
實踐課非常熱鬧。
大教室裏粗略隔開了四個空間,每個空間都模拟成了墓室的場景,有的擺着棺椁,有的擺着些瓶瓶罐罐。
每個空間裏都有一群人,正全副武裝的在進行“模拟盜墓實踐”,小心翼翼的清理墓室裏的陷阱,安全的帶走墓室裏有價值的東西,每樣東西分門別類的保存。
如果墓室裏有壁畫就更麻煩了,因為壁畫的保存方式十分複雜,稍有不慎就會因為空氣氧化、褪色。
張琛跟佘浪站在門口看了半天。
佘浪壓低聲音跟張琛竊竊私語:“他們在幹嘛?怎麽整得這麽複雜?”
張琛猜到了些什麽,提示道:“專業化、規範化、安全化……”
一聽這三個詞,佘浪就忍不住龇牙咧嘴:“我知道,這不是看他們折騰的太麻煩了嗎?就拿個東西而已,又是刷子,又是軟殼的……”
“這才哪到哪?最麻煩的你還沒看到呢,”張琛長嘆了口氣:“下墓之前的準備那才叫一個多。”
佘浪一激靈,看了眼室內小心翼翼處理出土文物的衆人,打定主意絕不能在這地方久待。
他張望四周,見室內有個像是老師的人盯着他們看了半天,湊過去跟他嘀咕了幾聲,沒多久,佘山被叫了出來。
萬三望正在拓印壁畫呢,見佘山丢下東西往外走,視線跟着飄了過去,見到門外熟悉的人影,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
他湊到正在處理浮雕的侯三爺腦袋旁:“你給家裏打電話了沒?”
侯三爺動作一頓,理直氣壯:“我家裏統共才幾個人?打不打都一樣。”
他這是找錯商量的人了,侯三爺沒有兒子,萬三望不僅有,還有好幾個呢。
萬三望環顧教室,金姑因為年齡的問題,主要負責查漏補缺——用她豐富的人生經驗來完整那些課程中可能缺失的部分——不跟他們一起上課。
沒人能商量,萬三望幹脆繼續忙自己手上的活,順帶琢磨着等有空了再去打個電話,跟家裏說下情況。
教室外。
“你來也就算了,怎麽還把張琛拐來了?”佘山瞪了佘浪一眼:“再說了,你來幹嘛?萬一被惦記上了怎麽辦?你還得去考公呢。”
合着您老人家還沒忘記電話裏說的那事呢?佘浪嘴角抽了下:“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佘山挺直了背:“現在見着了吧?我好的很,你趕緊回去。”
佘浪瞅了眼教室,壓低聲音道:“爹,你跟我說實話,這事……就這麽完了?”
“五險一金,節假日三倍工資,做五休二……”套話才說了一半,見佘浪一臉不信,佘山也跟着壓低聲音:“不然呢?你小子嫩得很,這事聽長輩的就行。就這麽定了,季老先生怎麽說,咱們就怎麽做,準沒錯。”
說實話,佘浪還是有些懷疑佘山他們吃錯了藥,這些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江湖,哪有那麽容易接受新觀念?
更別說是這麽大動靜、波及整個行業的改變了。
佘山一看佘浪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拍了下他的腦袋,對張琛道:“你跟我家這小子關系好,有空帶他出去看看世面。”
張琛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伯父。”
佘山推了下佘浪:“行了,你趕緊走吧,記住,考公!”
佘山毫無留戀的回教室了,佘浪一臉茫然的看向張琛:“我怎麽覺得你們知道點我不知道的東西?”
張琛帶着他往外走,慢悠悠道:“我給你買了張飛機票,下午四點起飛,你現在出發還趕得上飛機。”
佘浪對這種神神秘秘、沒有前因後果的安排非常熟悉,也不問他什麽時候買的飛機票,更不問他為什麽買飛機票,只問:“去哪?”
張琛打了個哈欠:“X省,下了飛機有人接,你跟着他走就行了。”
佘浪對X省有點神經過敏:“不會是去即墨山吧?那地方我才去過,九死一生,差點回不來……”
等他們倆快分別了,佘浪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問張琛:“你之前說的那個大墓,還下不下了?”
“下,”張琛斬釘截鐵道:“所以你可得好好表現。”
佘浪朝他點了點頭,示意張琛他心裏有數,二話不說就上了飛機。
張琛則慢悠悠的回了醫院,季老先生好不容易對七星連珠的第二環松了口,張琛選了一圈人,還是覺得佘浪跟他配合起來更順手。
當然,如果要下七星連珠的第二座墓,不可能只有張琛跟佘浪兩個人,所以他還得一個個看過去,挑出合适的人組個隊伍。
佘浪下了飛機,來接他的是個土夫子,風塵仆仆,一臉倦意。
趁着車輛還在駛往即墨山的路上,佘浪三言兩語跟對方套上了近乎,畢竟這行就這麽點人,兜兜轉轉總有人際關系重合的地方。
等套上了近乎,佘浪就開始套話了。
“兄弟,你們在即墨山忙什麽呢?看你累成這樣,陣仗還挺大?”
老沙抹了把臉,都是千年的狐貍,佘浪眼珠子一轉,老沙就猜到他在想什麽了,他壓根沒跟佘浪兜圈子,直截了當的道:“你放心,你還不夠下墓的資格呢。”
被點破了想法,佘浪也不尴尬,厚着臉皮追問道:“那現在在即墨山的都是些好手?我爹他們不能夠也不夠資格吧?”
“誰讓他們來晚了呢?課都沒上完,試也沒考,要想下墓,還有的等呢。”
佘浪倒吸了口冷氣:“現在下墓還得考試?”
“豈止得考試,還有對應的資格證書呢。”老沙搖頭晃腦道:“我做了大半輩子的土夫子,就沒遇到過這種……”
老沙嘴裏的詞兜兜轉轉,楞是沒找到合适的,幹脆不往下說了,一踩油門:“甭問那麽多,你到地方就知道了。季老先生那可真是……”老沙豎起大拇指:“這個!”
佘浪心裏的好奇都快滿溢出來了,見老沙一門心思的開車,把疑惑全咽了下去,心心念念的盯着窗外看。
沒看多久,就看出了不對勁。
“這路修過了?之前我來的時候,好像沒見着這麽平整的大路。”
豈止是沒見着這麽平整的大路?他們最初那一趟可真是上山又下鄉,全往偏僻的地方跑,壓根就沒走過正經的路。
“這路剛修好,你運氣好,趕上了。”老沙朝前方指了下:“喏,看到那邊那個黑影了沒?即墨山。”
佘浪眯起眼眺望前方,隐隐約約似乎看到了山的影子,但看着那形狀又不太像山。
他還沒琢磨明白,注意力又轉移到了老沙方才的話上:“修路?這工程量可不小……”
說着說着,佘浪的話突然停了下來,因為車輛的靠近,前方影影綽綽的山露出了真面目。
佘浪忘記了自己腦海裏轉悠的所有念頭。
那确實是即墨山,只是跟他記憶裏的即墨山不同,高大的山體被什麽削了一半,山峰不見了蹤影,只餘下了下半部分山體。
從天空到地面,即墨山周圍密密麻麻的圍繞着一圈小黑點,巨大的機械臂高懸在空中,探入山體中。
人造的手工架沿着山體繞了一圈,上上下下爬滿了人,正在忙碌。
人類在自然面前如此渺小,又如此強大。
随着車輛一路疾馳,他們跟即墨山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些小黑點、忙碌的人群完全展露在了佘浪面前。
即墨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建築工地,或者說,一個倒扣的碗,那座墓所在的位置被挖穿。
大部分文物被運到了即墨山外駐紮的營地裏,留下墓地在陽光下暴曬。
佘浪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陽,又看了眼毫無遮擋的古墓,幾乎想為它鞠一把淚。
這才叫曝屍荒野。
就這強度的光照,不管是千年粽子還是萬年怨靈,都得被物理超度。
這哪是盜墓,誰家盜墓能搞出這個動靜?恨不得敲鑼打鼓宣召于世?
佘浪總覺得眼前這一幕,充滿了違和感。
不過這點疑惑沒在他心裏停留太久,一進營地,他的注意力立馬被營地裏整整齊齊按照不同種類擺放的出土文物以及各種儀器吸引了。
土夫子有大半留在營地,清理文物并進行登記,另一部分在墓室裏研究機關和墓室結構,以及對該地粽子成因以及能力的研究。
至于粽子到底存不存在,這個課題則是另一批專業人士研究的內容。
土夫子是“盜墓以及粽子”領域的專家,所以他們的工作範疇也集中在這兩者身上。
佘浪在營地裏轉了一圈,發現那些土夫子使用的大部分儀器他都不認識,遂拽了個人發問:“這些儀器是幹嘛的?”
“你沒考證吧?”被拽的人瞅了眼佘浪:“這都是要學的,就在考古儀器規範使用那門課上。”
一旁專心致志忙碌的土夫子被打斷了思緒,看了佘浪,不耐煩的揮手道:“佘浪?你沒考證你跑這來幹嘛?走走走,一邊去,別打擾我們做事。”
佘浪幹脆搭乘雲梯,直接跑到墓上方去了,從雲梯最頂端俯瞰那座大墓,佘浪有種恍若身處幻覺的錯覺。
墓裏的東西搬得幹幹淨淨,放了一堆儀器,電線一路拉到山腳下,穿着全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在墓底下采集土壤樣本、水源樣本,各種儀器轟隆隆作響,專業術語層出不窮,完完全全就是一個忙碌的科研單位。
哪還看得出一絲一毫神秘莫測、危機四伏的古墓模樣。
佘浪擡頭看了眼太陽,只有一個感想:這世道變得也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