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敬茶
尤老夫人和她大兒媳鐘婉琴老早就等在中堂了。
她一夜沒睡好,輾轉反側着等天亮,好不容易天亮了,起床後又接到海葵的禀報,愈加忐忑不安了。
宋魏兩國聯姻的事,她也算是出了很大的力。為何她要極力促成這一樁婚事呢?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她是真的擔心她小兒子尤子弋娶不着媳婦。
她夫君和大兒子相繼戰死沙場,子弋十五歲就成了家裏唯一的頂梁柱,過早承擔了家族的重任,又經常奔赴沙場,駐守邊關,留在新邺的時候并不多,她害怕子弋也會重蹈覆轍,所以從他十七歲開始,她就一直給在他物色妻子。
現在他二十四歲,參與過的相親不下十次,但太不會說話了,每次都把姑娘氣得夠嗆,不是當場拂袖離去,就是轉頭躲起來梨花帶雨。別看他年少有為,相貌堂堂,官居武将之首,新邺城的媒婆一聽見他的名字就連連搖頭,姑娘們也只遠遠觀望敬仰,不敢靠近他多說一句話。
而他就像個木頭一樣,對姑娘們的看法毫不在意,覺得去相親還不如去練兵。
這真把尤老夫人愁壞了。
宋國提出要和親時,尤老夫人覺得天上掉了餡餅。她已經完全不挑了,是個女娃兒就成,何況那是一國公主,聽說美貌得很,因為扶持幼弟耽擱了婚事,二十一歲了還沒成家,正好與子弋相配。
子弋提出要親自去宋國迎接時,她也毫不反對,兩個年輕人,一路上說不定正好發展發展呢?而且和親是國事,她知道小兒子不會任性,定然要将她這小兒媳婦帶回來的。
她從子弋出發去宋國的那一天開始等,原定的回程五天,她硬是多等了三天才等到隊伍進新邺,子弋見了她,沒具體說說路上為什麽耽擱了,只憂心忡忡地問她,如果召南公主知道他喬裝改扮的事了,該如何是好。
她聽了不但沒有和小兒子一起擔憂,反而覺得高興。這傻小子,終于知道喜歡為何物了。
但成親的當晚,新人行合卺禮時發生的事,她着實為她小兒子憂心了。
她這才意識到她這個小兒媳不是普通的女子,是宋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主,不是只會遍讀女德女誡的深閨小姐,要求她三從四德恐怕不現實,要求她對夫君的欺騙寬容隐忍,那也不太可能。
随後尤老夫人又聽海葵禀告說,那對新人倒是行了房,只是沒在床上,床單上的白毛巾也被随手丢在一邊,幹幹淨淨的沒派上用場。
在不在床上她管不着,只要他們不打架一切好說。
沒想到海葵今早又來禀報說,昨晚那兩位應該沒有行房,二少爺在書房過了一夜,地上那些狼藉大約是他們打了一架。
她有點不太相信,她的小兒子再怎麽不解風情,也不至于會打自己的媳婦兒。
而現在,她看着這對新婚夫婦手牽着手走近了,看到子弋腮幫子上淡淡的紅印子,就不得不信了。
這倆人的确打了一架,只不過挨打的是尤碩明。
但這兩個年輕人居然還顧及着她的感受,牽着手在她面前做戲,她是不是應該感到欣慰?
尤子弋太令她失望了,新婚之夜居然也不知道好好解釋,說點好聽的,竟惹得小兒媳婦對他大打出手。莫非他以前也是這樣惹怒姑娘家的,只不過那些姑娘不像召南公主一樣,敢打他這個将軍。
許亦心看尤老夫人妝容端莊,眉目慈和,發髻梳得一絲不茍,一身暗紫色的錦服顯得她又莊重又典雅。
可那一片灰白色的“失望”,是真的紮了她的心。其餘角色的好感度已經清了零,許亦心真的傷不起了,對方再怎麽對她失望,她也得厚着臉皮湊上去。
兩人停下腳步,尤碩明正要和她介紹:“召南——”
許亦心脫口而出:“母親!”
尤老夫人愣住了,大少夫人鐘婉琴呆住了,尤碩明也傻了。
許亦心不由分說,上前端起海葵托盤裏的熱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笑道:“母親,兒媳婦給您敬茶了,祝您身體健康、福壽綿綿、心想事成、笑口常開!”
新媳婦兒笑得八顆牙全露出來了,白晃晃的,整個中堂都好像明亮了許多,尤老夫人受寵若驚,眉間的愁緒一掃而光,心花怒放地站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熱茶,連連道:“好,好,召南公主快快起身!”
尤老夫人都沒奢望這位公主會對她下跪行兒媳禮,畢竟沒有沒有哪個公主下嫁給将軍,還要摒棄自己的皇族身份,對他人行跪禮的,尤其是宋國,歷朝歷代的公主都是矜貴又手握權勢,嫁人後還徑自住自己公主府的都有,別說伺候公婆了。
她歡歡喜喜喝了小兒媳敬的茶,從懷裏掏出一個大紅包,笑道:“我也祝你們小兩口,恩恩愛愛,早生貴子!”
從來沒有收過長輩紅包的許亦心,這一剎那猛然被觸動了。
她從來沒看過一場完整的春晚,因為受不了那熱熱鬧鬧的團圓氛圍,受不了那一句句“回家過年”,受不了那一聲聲“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沒想到有生之年,她居然也能收到長輩的紅包。
她眼圈一紅,禁不住道:“您真好……”但還沒說完,她就想起自己的身份,這是給召南公主的,她只是李代桃僵。
她立即改口道:“母親,我嫁到這裏來就是您的兒媳婦,不是什麽公主,您可別那樣稱呼我,折煞小輩了。我的名字是亦心,您就叫我心兒吧!”
尤老夫人樂壞了,萬萬沒想到這召南公主是個好相處的,活潑可愛又機靈,她看着真是哪哪兒都喜歡。她那小兒子真是不像話,這樣的好脾氣也能被他惹怒。她連忙将茶杯放下,道:“好孩子,那母親就叫你心兒了,心兒快坐下,讓母親好好看看。”
系統突然蹦出來撒花:“恭喜!尤老夫人好感度+500!”
許亦心:卧槽!
其餘人物的好感度除非單項增減100以上,否則不會特意提醒,她那時想着應該不會有這種事,所以權當這條規則廢了,沒想到……尤老夫人真是她親娘!
許亦心幾乎熱淚盈眶,親親熱熱地上前拉着尤老夫人的手坐下:“母親真好!心兒與将軍來得這樣晚,讓母親久等了,母親卻一點也不怪罪我們……”
她說着又轉頭向着大嫂:“嫂嫂也久等了,心兒真是慚愧。”
鐘婉琴受寵若驚,連道:“召南公主客氣了。”
許亦心又起身飄到大嫂身邊坐下,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嫂嫂竟還與我見外,可見是在生我的氣。”
“哪兒的話,是我叫錯了,召——呃,心兒……”
鐘婉琴還未出閣時便性格溫和安靜,嫁到尤府後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兢兢業業伺候公婆,從未見過公主這樣的大人物,也從未見過召南這樣活潑又大膽的女子,一時間話都不太會說了。
尤碩明倒不奇怪母親和嫂嫂會喜歡召南,但看到召南這樣敬重他的家人,他還是由衷地感謝她。
召南真厲害,可以三言兩語就讓母親喜笑顏開。
不像他,在母親面前往往不知道該說什麽。當然,這與母親一見着他就讓他去相親有很大關系……
一家人熱熱鬧鬧一起吃早飯,平日裏尤老夫人和鐘婉琴并不與尤碩明同桌用餐,畢竟他們魏國規矩就是“女子不上桌”,但這回召南公主在這裏,他們總不能不讓她上桌,所以就破了例,吃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早飯。
許亦心絲毫沒察覺這一點,只以為這家人開明又實在,為表達自己的欣喜之情,她殷勤地為尤老夫人布菜,給大嫂舀湯,忙得不亦樂乎,丫鬟們被她搶了活兒,只得呆呆地站在一邊傻笑。
許亦心一整天花蝴蝶一樣飛來飛去,陪尤老夫人聊天散步,纏着大嫂讓她教自己女紅,甚至跑茶室去看海葵擇茶,見人就問人家名字,誓要把那消失的1000好感度刷回來。
大将軍府好久沒這麽熱鬧了,尤老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好不容易等小兒媳沒纏着自己了,想單獨找小兒子談談心,卻看見韓漳抱着幾卷軍冊來找尤碩明,兩人低聲聊了兩句,便進了書房。
尤老夫人不悅,新婚第二天也不消停,天天就知道搗鼓軍營裏那點事,難怪心兒對這傻小子不滿。她被海葵扶着手,一臉嚴肅地踏進書房。
“且先別妄動,看他們是否想借山匪一事大做文章——”尤碩明剛說到這,發現自己母親走了進來,連忙站起身,道:“母親,您怎麽來了?”
韓漳也讓到一邊,垂首向尤老夫人行禮,尤老夫人瞥了韓漳一眼,道:“韓中郎,今年十七歲了吧?”
韓漳恭敬地回:“回老夫人,兩個月前滿的十七。”
“十七歲了,該談婚論嫁了,別到時候和子弋一樣,二十四歲才娶着媳婦。”尤老夫人道,“我知道幾個頂好的淑女小姐,年紀剛好配你,要不要給你介紹介紹?”
韓漳連連退後,擺手道:“有勞老夫人費心,還是別介紹了,在下還不着急——”
“你倒是不着急,”尤老夫人掃一眼書案上的軍冊,“我家子弋好不容易成親了,你倒好,新婚第二天你就拿着這些軍營要務來叨擾他,什麽事都要讓他來做主,要你這個中郎将幹什麽?”
“母親!”尤碩明想為下屬說話,被他母親打斷:“尤子弋,你新婚之夜被媳婦兒轟到書房去睡,我也就不說你了,陛下特地給你放的七天婚假,你也不消停,去不了軍營,就把韓中郎喊到家裏來商量軍務,怪不得召南公主不待見你。這樣下去我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啊?”
尤碩明臉紅得快冒煙了。
母親怎麽知道他和召南沒同房?難不成她還派人去聽他們牆角?
韓漳猝不及防聽了一耳朵上級的房中糗事,生怕自己被尤碩明滅口,連忙拱手告辭道:“将軍,屬下想起校場還有一些事要處理,屬下告退,将軍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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