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是吧夫人,這也能吃醋?
陶樂思被驚得停住了腳步。她站在路邊, 任由雪花飄舞,落在她的面頰上。
她沒有看錯,在康拉德學院教學樓的玻璃門之後, 真的是希爾達站在那裏。她披散着頭發, 穿着她黑色的長裙,一手拿着披肩, 另一手夾着香煙, 大概已經在那裏站了很久了。
不等陶樂思穿過馬路,她就轉過身,身影消失在玻璃之後黑暗的教學樓大廳中。
我靠我靠我靠,希爾達該不會是誤會什麽了?
艾斯比幸災樂禍地說:“您瞧瞧,you see see,您夜不歸宿, 一大早從酒店裏出來, 衣冠不整, 頭發淩亂,然後身後又追出來了一個穿着睡衣的美女跟您親密互動, 要是這都不誤會, 可能就有點問題了。”
陶樂思內心噴湧而出一籮筐的髒話。艾斯比趕緊又說:“不過您也不用想太多, 說不定她就是想站在那裏抽顆煙,可能根本就沒有看到您呢。”
陶樂思匆忙跑回學校,跑到宿舍裏, 洗漱整理了一番,又噴了點香水, 确認自己收拾齊整了, 身上沒有酒味, 才抓起她的曲譜夾去上課。
路過教學樓一層的練舞室時, 陶樂思隔着門上的玻璃往裏看了一眼,希爾達正穿梭在上課的學生之間,一一和他們打着招呼。
陶樂思在門口踯躅了一下。希爾達此前已經告訴她,在期末之前,讓她好好練習鋼琴準備考試,舞蹈系學生們的伴奏可以由錄音機解決。她現在沒有理由推開這扇門,當然更不可能當着一堆學生的面沖進去抓起希爾達的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一定要聽我解釋”。她又不是爾康。
陶樂思唉聲嘆氣地來到二樓琴房中,開始接受李斯特的毒打。
不知道是不是她噴的香水太過濃郁,尤迪特先生正上着課,忽然就鼻炎犯了。于是他立刻消失在琴房中,留下陶樂思一個人繼續摸魚。
陶樂思此時心煩意亂,不僅是因為女神覺醒、惡魔獻祭之類的破事,還有和希爾達的這點瑣事。她摸不清楚希爾達的想法。曾經她覺得希爾達是女巫,是狂信者,是女神的仆從,是女仙,她是不會因為凡人的感情而受困,但是現在想想,或許并非如此。可是她不會直言她感到嫉妒,她永遠是冷靜且超脫的。
好煩,真的好煩。
陶樂思負氣地合上了曲譜夾。她不想再練超技練習曲了,她想要彈一點別的什麽東西,類似于《鐵窗淚》《愁啊愁》《十不該》之類的。
她開始翻看堆在鋼琴蓋上的譜子。這些譜子有新近印刷的,也有估計直接可以扔到垃圾場裏的古董。翻來翻去,她又驚又喜地發現,她在一本現代音樂曲集中找到了編配之後卡洛斯·葛代爾《一步之遙》的鋼琴獨奏譜。
陶樂思将譜子放在譜架上,擡起手腕,再輕輕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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譜面并不十分困難,以陶樂思的水平,完全可以做到視奏。
練了兩遍,感覺通順之後,陶樂思踩下了延音踏板。她沉浸在着音樂中,就像是沉浸在和希爾達共舞的回憶之中。尤其是在從大調轉小調的部份,陶樂思即興添加了許多和弦和琶音,當又一遍主題動機結束後,她坐在鋼琴前,感覺自己的心髒在砰砰直跳。
她從鋼琴蓋板的倒影看到,希爾達正站在她的身後。陶樂思笑起來,她知道希爾達走路向來是沒有聲音的。
“我想你是能聽到我的。”陶樂思說。
她從琴凳前站起身,走向希爾達。希爾達站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表情。
“今天早上的事情……你所看到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樣。”陶樂思在距離希爾達一米的地方站住腳步。
希爾達挑起一邊眉毛,沒有說話,好像等待着陶樂思的解釋。
“那是克勞迪娅,我最近認識的一個朋友。她是個美術生,我們聊了聊天,昨天她請我在格雷厄姆酒店吃晚飯,席間我喝了一杯威士忌,一杯白葡萄酒,一杯利口酒,然後我有點頭暈,她說讓我去她的房間休息一下,我就睡着了,醒過來已經是今天早上……”
……從希爾達的表情來看,陶樂思應該是越抹越黑了。
“不,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桃樂絲,”希爾達終于說話了,她的語氣溫和而憂傷,幾乎是耳語一般,“你應該有朋友,有你的生活。一旦你的鋼琴水平達到一定程度,你就該要離開這裏了。”
陶樂思無話可說,她輕嘆了一口氣:“希爾達……”
希爾達卻轉身離開了琴房。陶樂思看着她穿着黑色長裙的背影,一時無言。
她寧願希爾達抓着她的肩膀一通猛搖,或者對她大喊“我不聽我不聽,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也不願看到希爾達這樣平靜地離開琴房。
艾斯比終于開麥了:“桃樂絲,她有勇氣保護你,但是沒有勇氣愛你。”
晚上的時候,索莎娜非要拉着桃樂絲一塊去看她新買的時裝雜志。陶樂思心不在焉地翻着雜志的銅版紙彩頁,她覺得那些模特的服裝以現代的眼光來看居然還有點時髦,看來時尚的确是一個輪回。
除此之外,索莎娜還絮絮叨叨地對陶樂思講述她最近做的種種噩夢,夢的內容越來越離譜,她說她夢見了一個狼人,還夢見了許許多多的血淹沒了一個神殿,她漂浮在血海之中。
好不容易捱到九點,索莎娜也說累了,陶樂思便從她的房間裏出來,在宿舍走廊裏徘徊片刻,終于還是下了樓,朝教學樓走去。
她徑直來到四層,先聽了聽門裏的動靜,很好,沒有教職工大會;她敲了敲門,卻始終沒有人開門。陶樂思試着轉了轉門把手,發現門被鎖上了。
希爾達會去哪裏?
不知道怎麽想的,陶樂思又蹑手蹑腳地溜上了五樓,眼前的景象令她十分吃驚:緊鎖住五層的鐵栅欄門被打開了。栅欄之後的走廊空蕩黑暗,什麽都看不見,死一般靜寂。
“希爾達會去地下密室嗎?”陶樂思問艾斯比。
“您好,桃樂絲,有可能的哦,”艾斯比說,“如果她和惡魔的交易沒有成功,她極有可能再次去找惡魔。”
“那個惡魔,是不是就是索莎娜的神使?”陶樂思想。
“有可能。”艾斯比很公事公辦地說。
陶樂思躊躇了一會兒,她來到了一層練舞室,那裏放着一盞手提式備用光源,這種備用光源外觀像一個電瓶,雖然很沉重,但光線要比手電筒的燈光亮多了,是學校以備上課時停電而準備的。
拿了備用光源後,陶樂思又返回到五層走廊,從打開的栅欄門中鑽了進去。
上一次和索莎娜來到這裏探秘不一樣。走廊依舊還是同樣的逼仄昏暗,看起來像個藏污納垢的爛尾樓,可如果索莎娜在這裏,就會叽叽喳喳地說些廢話,陶樂思就不會緊張了。
來到那扇小門前,陶樂思根據667的腳步很快找到了機關,打開密室的入口,順着鐵梯小心地往下爬。
備用光源挂在胳膊上,感覺十分沉重。光暈晃動着,眼前的景物被照射得非常明亮,但是稍微遠一點,光所不能及之處也因此顯得更加黑暗。沒有索莎娜說些加油打氣的廢話,陶樂思更加覺得這條豎井道阻且長。
終于,她看到了地面,于是抓穩扶梯,輕輕一躍,跳到了地上。
地下通道之中,那些令人不舒服的工藝品還擺放在原位,牆上挂着燃燒的火把。陶樂思把備用光源關掉,沿着通道走了幾步,她突然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個地下密室跟迷宮一樣,她完全不知道怎麽走。夢中雖然跟着希爾達走過一次,但那時候她也是稀裏糊塗的,早就把路線給忘了個一幹二淨。
“你認識路嗎?”陶樂思無奈地問艾斯比。
“桃樂絲,您好,我只是一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智能小助手,我不是地圖。”艾斯比語氣非常官方地說。
陶樂思正在考慮幹脆不管不顧硬闖的時候,忽然發現,在她前方的黑暗中,幽幽地漂浮起兩盞紅色的小燈,好像是并排飛行的兩只紅色的螢火蟲。
螢火蟲上下搖擺了一番,定定地停在黑暗裏。陶樂思往前走了兩步,螢火蟲馬上就朝着一邊的黑暗中前進。陶樂思明白過來,它們是給她帶路的。
但是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哪裏會有螢火蟲?而且它們該不會把陶樂思帶到迷子地去吧……
螢火蟲見陶樂思不動,又停了下來。陶樂思心一橫,在這裏裹足不前也不是辦法,不如跟上去看一看,反正希爾達此時應該也在密室之中,她應該可以hold住大局。
螢火蟲朝前飛得很快,而且始終在光源之外的一點距離游弋着,陶樂思一路要小跑才能跟上。不過越跑她心裏疑窦越重,這兩只螢火蟲的……隊形,也太一致了,它們倆雖然時而飛高時而飛低,但始終都保持着相同的平行距離。
在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彎之後,螢火蟲在前方停了下來。陶樂思舉着光源追上去。
這回她終于看清楚了,給她領路的哪裏是什麽螢火蟲,而是一條巨大的蛇,大蛇的兩只眼睛如燈泡一樣發出紅色的光,難怪陶樂思會以為是兩只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