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袁朗最後走進卧室,橘紅色和西瓜紅色的床單散發出濃重的土腥味兒,袁朗毫不在意的坐在床邊,把手放在并排擺在床上的一對枕頭上,高城喜歡顏色豔麗的床上用品,枕套是明黃色,枕巾是金黃色純棉鑲絲綢金邊的,就連放在靠牆處一溜的抱枕都是大紅色絲綢的,這些在他和高城的某項運動上都要起到重要作用,可是現在看着這些東西,袁朗覺得嘴裏都泛着苦澀。
手伸到枕頭下面,取出一個熟悉的瓶子,裏面的東西已經沒剩下多少,袁朗靜靜的看看那個東西,嘴角漸漸勾起,他搖搖頭,沒有意義了,這些東西都是諷刺,一個月前,高城說要和父母坦白,可是那時他已經和溫醫生談了好幾個月戀愛了,雖然不相信高城是那種能一腳踏兩船的人,可是這是高城承認了的,溫雪是他的女朋友,也承認和溫雪談過幾個月了,那自己算什麽?一個月一次的見面,是那個女人生理期時,高城用來發洩多餘精力的東西嗎?
袁朗慢慢閉上眼睛,他不相信,他絕對不相信高城是那樣的人,可是高城已經忘了,什麽都忘了,就算他想找人問個清楚,找人對峙,都沒有目标。這口氣壓在袁朗心頭,讓他喘不過氣。
天黑時,袁朗提着一個皮箱,裏面都是他從高城房子裏收拾出來的東西,現在那裏再也找不到袁朗的痕跡,再也沒有兩個人共同生活過的痕跡,路過小區垃圾回收中心,袁朗胳膊一甩,整整一箱東西全扔進灰蒙蒙的垃圾裏,袁朗大踏步走出去,沒有回頭。
袁朗回到鐵路家收拾行李,再有兩天他就要去西北了,可是大清早,一向深入簡出的袁老爺子卻起了大早,穿戴整齊,和鐵路一起走了。
袁朗坐在鐵路家的落地大窗戶邊上,看着父親和鐵隊出門,奇怪的問媽媽:“爸怎麽穿着軍裝出去了?要見誰嗎?”
杜小琴輕輕的笑了一下:“你爸說要見個老戰友!”
“誰啊?”袁朗奇怪,來這裏都快一個月了,也沒見爸爸說除了鐵路還打算見誰!袁朗皺皺眉,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肖玉玲剛好從廚房出來,聽到母子倆的對話,順口說:“好像是要去見高軍長,我昨晚聽到老鐵和你爸給高軍長打電話,後來還訂了飯店包間……”
“什麽?”袁朗呼的站起來:“我爸要見誰?肖姨,你知道他們在哪個飯店嗎?”
肖玉玲被袁朗吓了一跳,看他這麽急,也有些慌,邊往書房走邊說:“我記得老鐵把那個定包間的名片放到書房抽屜裏了!”
袁朗跟着肖玉玲跑去書房,東找西找,最後從書桌邊的廢紙簍裏找到那張名片,順着電話打過去,确定鐵路訂了今天中午205包間,就着急忙慌的下樓趕了過去。
高建國坐在酒店包間裏等着,昨天他接到鐵路的電話,可是電話那邊卻是一個他怎麽都不會忘記的聲音,那個聲音冷硬的約他今天見面。
和袁平南見面!高建國下意識的把手放在左胸,他甚至開始羨慕高城,忘了好啊,忘了就不會疼了,現在的高城多好,幸福的家庭,溫柔的妻子,遠大的前程,而且不會像自己一樣,想起那個人,心就揪成一團,愧疚,後悔,思念……百味雜陳。
當袁平南和鐵路一前一後走進包間時,高建國覺得自己的心何止是揪成一團,簡直已經揉碎了,他猛的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用手扶着身邊的桌沿,不可置信的看着徑直向他走過來的人。
袁平南一眼就看到了高建國,三十年,已經不再是那個鮮衣怒馬正少年的人,卻沒失掉舊輪廓。他幾步走到高建國面前,冷冷的笑着:“多年不見了,高軍長!”
高建國張張嘴,仔細看着眼前人的臉,老了,有皺紋了,鬓邊有白發,可是那雙眼睛依然清亮,只是不見那時的輕柔,更加深不見底,甚至帶着怒火。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平南!”
袁平南笑着,眼底卻沒有一絲溫度,聲音不大的說:“高軍長,你需要向我敬禮!”
高建國看着袁平南的中将肩章,嘴唇動了幾下,說:“平南,我們一定要這樣嗎?坐下好嗎?我有很多話要說……”
袁平南哼了一聲,臉色冷然:“高軍長,今天來不是為了和你敘舊的,我只是為我兒子讨個公道!”
“袁朗?”高建國有些不明所以:“袁朗怎麽了?”
袁平南臉色更冷了:“高軍長,你們高家人好手段!你的小公子更是青出于藍,男女通吃!”
高建國臉色一僵,嘴唇哆嗦幾下:“你怎麽知道小城……”他的目光看向鐵路,驀然瞪大眼睛:“小城和袁朗……?”
鐵路的目光低垂着,沒有看高建國,卻急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
袁平南哼了一聲:“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兒子是怎麽回事!”
“我……我知道他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和……和你兒子……”高建國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如果他知道是袁朗,那他還會不會選擇讓溫雪為高城植入假記憶?
袁平南的嘴抿得很緊,眯着眼睛看高建國。這是高城忽然推門進來,他接到鐵叔電話,說父親叫他來這裏吃飯,有急事,高城推門就看到父親和一個不熟悉的老将軍站在一起,旁邊還有鐵叔陪着,于是走過來對着一桌子的人敬了個禮,然後轉向父親:“爸……”
高建國和袁平南一起看過來,高城一瞬間接收到袁平南冷冰冰的目光,像帶着冰棱刺過來,他有些發愣。高建國看到高城就知道是袁平南和鐵路把他叫來的意思,頭就發懵了。
“不認識我了?”袁平南笑的有些惡意。
高城腦海裏完全沒有這位老将軍的印象,他搖搖頭:“您是……”
袁平南仔細的看着他的眼睛,那種茫然是裝不出來的,袁平南看着他說:“真的失憶了?”
高建國忽然開口:“平南,小城他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這一切都是我,要承擔什麽,你可以沖我來……”
“爸!”高城疑惑的看着父親,他們在說什麽,好像和他有關,又好像和他沒關系。
袁平南看着高建國,眼睛漸漸眯起來:“你護着你兒子,可是我兒子呢?我們袁家人難道就不如你高家人金貴?”目光所及幾乎可以将人凍結,他看向高城,張張嘴,剛要說什麽,忽然身後叫:“爸!”袁平南回頭,看到袁朗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口,呼呼的喘氣。
袁朗顧不上高建國和高城,一把拉住袁平南:“爸,我們回去!”
袁平南看了鐵路一眼:“你告訴他的?”
鐵路搖搖頭,伸手抓住袁朗的胳膊:“小朗……”
袁朗看着鐵路,眼裏的傷痛幾乎将他灼傷:“您知道這樣做沒有好處!”
鐵路松開手,将臉偏向一邊。是的,他知道沒有好處,可是他不甘心,從袁平南将袁朗交到他手裏,他就将這個孩子當自己兒子對待,可是看着他受傷,自己卻無能為力。
高城看到袁朗卻莫名的高興,叫了一聲:“袁朗!”
袁朗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從上到下的掃過他,然後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了幾秒鐘,淡淡的,客氣的笑了一下:“聽說高副營長要訂婚了?提前說一聲恭喜!”
高建國一下咬住牙。
袁平南臉色猙獰:“你還……”
鐵路幾乎在一瞬間背過身去。
“爸!”袁朗用力拉着袁平南的手,指尖冰涼:“我們回去吧!”目光中是顯而易見的哀求。
袁平南一輩子沒見過兒子這樣,自己的兒子,他很了解他的倔強和驕傲,可是現在……,心中一疼,回握住兒子冰冷的手,回頭狠狠的看了一臉痛苦的高建國和一臉不解的高城一眼,轉身拉着袁朗,低聲說:“好,咱們走吧!”
鐵路看到兩人走出門,才轉過身對高城說:“高城,人做事,天在看,忘了不代表可以得到原諒,你好自為之!”追着袁家父子的身影跑過去。
高城一腦門子霧水,疑惑的問高建國:“爸,這是怎麽回事兒?”
高建國發了一會兒楞,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說:“沒事兒!只是一些……老一輩的……恩恩怨怨!我有些累了,送我回家吧!今天的事兒不要告訴你媽媽!”
出了飯店,高建國看着去取車的高城的背影,喃喃的說:“但願你永遠都不要恢複記憶,不知道也是一種幸福!”
當天晚上高建國給鐵路打電話,想要再見袁平南一面,鐵路平靜的說:“袁副司令已經走了,下午七點半的飛機,這會兒恐怕已經起飛了吧!一起走的還有袁朗,他借調去西北軍區了,您應該早知道了,借調文件還是您批的!”
高建國放下電話,從抽屜裏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張照片,低聲說:“平南啊,我又對不起你了,你要恨,還是恨我吧!就放過小城吧!他什麽都不知道!我是真的錯了,我願意承擔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