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葉舒城只在瞿瑤家待了半個小時左右, 教會小杏怎麽科學養蠶,又陪她觀察了一會兒蠶寶寶吃桑葉,夜色漸深, 他不方便多留, 很快就告辭了。
瞿瑤家的位置比較偏,回程的路途十分遙遠。
透過後座車窗, 葉舒城凝視着夜色中的城市, 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手機震響, 他看了眼來電顯示,立刻接起。
“哥?”
“哎, 今晚出來喝酒嗎?”聽筒裏傳來低沉醇厚的男聲, “哲希去他外婆家了,你嫂子也值夜班, 我正好閑着, 就是不知道你這個大忙人有沒有時間。”
來電人是葉舒城的親哥哥葉聿洲。
葉舒城:“我在定湖區這邊。”
“啊......那也太遠了。”
“嗯。改天早點約吧。”
話音停滞了一瞬,葉聿洲主動挑起話頭:“聽說爸媽最近又在催你相親了?”
葉舒城:“是。不過我不會去。”
“堅持就是勝利。別看爸的性格強硬,只要你不松口, 他根本拿你沒辦法。”
葉舒城笑起來:“革命道路艱辛, 全靠前人打拼。”
“唉......”葉聿洲顯然不願提起自己的過去, 很快又把話題扯到葉舒城身上, “只剩半年, 你就能達成母胎solo三十年的成就, 好歹談個戀愛吧老弟。”
葉舒城淡聲答:“工作要緊, 沒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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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從小鐵到大,葉舒城很少有事瞞着哥哥, 只有這件事是個例外。
父親的性格有些大男子主義, 像極了封建家族的大家長, 随着年齡增長,還有越來越封建的趨勢。一旦讓他知道自己有個流落在外的孫女,後果不堪設想。至于其他家人,葉舒城只能一起瞞着,免得走漏風聲。
另一方面,盛卉是一個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人,無論他的家人出于好意或惡意,但凡接近了她的生活,一定會引起她的抵觸和反感。
這聽起來像個無解的死循環。
葉舒城還沒有想到很好的解決辦法,只能盡可能控制住他所能控制的——也就是他的家庭,動用各種手段堵住父親的眼睛和耳朵。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及時轉移話題,問葉聿洲:“新家最近收拾得怎麽樣了?”
葉聿洲:“昨天徹底搞定。新家離你嫂子跳槽的醫院不到三百米,以後她上下班方便多了。就是哲希得轉幼兒園了,我最近簡單了解了附近幾家條件比較好的幼兒園,改天還要仔細研究一下。”
葉舒城回想一遍哥哥新家的地址,突然發現,那地方離盛卉家很近,直線距離只有三公裏左右。
“都有哪些幼兒園?”他狀似不經意地問。
葉聿洲以為他只是單純好奇侄子的學校:“我想想看。離家最近的,有個伊頓雙語幼兒園,稍微遠一些,名氣最大的,就是一所名叫小福星......”
“我聽說過那所幼兒園。不太行。”
葉舒城清了清嗓,“有錢人紮堆的地方,風氣肯定不好。而且,據說那所幼兒園亂七八糟的家校活動特別多,小朋友每天忙得像陀螺,大人更辛苦,跟着幼兒園的節奏跑,非常影響工作。”
葉聿洲:......
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母胎solo三十年的弟弟對幼兒園這麽了解?
葉聿洲:“咱們家公司最近涉及幼教行業了?”
葉舒城佯裝淡定:“新聞上看的。”
“行吧。”
兄弟倆又拉扯了些家常,通話結束時,轎車剛好從高架橋上下來,駛入一片繁華街區。
街道兩側的商場燈火輝煌,其中一幢大樓的外牆上挂着巨幅LED顯示屏,顯示屏正輪番播放着女星林喬安的獲獎視頻。
就在今晚,一個小時前,林喬安獲得了金梧桐電影節最佳女演員的獎項。
林喬安是萬恒娛樂旗下的明星,她拿下影後桂冠,公司的股價必然高歌猛進。
然而,葉舒城望着巨幅顯示屏中盡态極妍的美人,腦子裏裝的卻不是和公司、股價有關的任何事。
林喬安今晚穿的高定禮服,正好是不久前盛卉出席幼兒園環保日活動時穿的那套。
葉舒城仿佛透過LED顯示屏望見了另一個更加美麗的女人。
柔情似水的目光,溫暖和煦的微笑,擁抱着她最喜歡的小孩子,妩媚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
他收回視線,掌心的手機正好切到主界面。
她就安靜地待在壁紙上,只要他一低頭,就能将她牢牢映在瞳孔裏。
申城今年春季少見的少雨,而盛卉所處的意大利已經連綿陰雨好幾日,四月在蔓延的潮濕中悄然降臨。
和葉舒城約好,周六他來家裏看小杏,到了周五,盛卉忙完一天的工作,急急忙忙地給葉舒城去了一通電話。
回鈴音響了将近一分鐘,對方才接起。
聽到男人低啞的聲音,盛卉愣了愣,才發現自己忘了算時差,國內現在是淩晨。
“那個......早安。”
“早安。”
盛卉的聲音不由得放輕了些:“我今天臨時有事回不來,航班推遲了十個小時。瞿瑤明天也有事要去外地,我趕不及在她走之前去接小杏,如果你方便的話,能不能幫我接小杏回家?然後再陪她玩一會兒,我大約下午三四點就到家了。”
聽筒裏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葉舒城似乎翻了個身,聲音也更清醒一些:
“好的,交給我吧。”
他看都沒看自己的日程表,直接就應下了。
盛卉由衷地道了聲謝,然後,心想着讓他再睡一會兒,她又脫口而出:
“晚安。”
這時才想起來,兩分鐘前剛說過早安。
葉舒城順着她的話:“晚安。”
通話到此結束。
盛卉丢下手機,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熱水沖散一天的疲憊,她躺在酒店大床上,回想起剛才那通電話。
她似乎找到了葉舒城存在的最大的好處。
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男人,盛卉可以放心地把小杏交給他。而且,比起動不動就麻煩閨蜜,讓他來帶小杏,盛卉心裏不會産生愧疚感。
他可以在她不方便的時候分擔照顧小杏的責任,這樣,她就能夠更專注地完成工作,對她的事業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這一晚,盛卉睡得很安心。
希望明天回家見到小杏,能看到她玩得開心的樣子。
周六中午,葉舒城去瞿瑤那兒接小杏回家。
到家休息了一會兒,小杏的外教老師來了。她第一次在這幢房子裏見到男人,不免有些驚訝。
小杏用英文向老師介紹道——這是我的爸爸,
字正腔圓,語氣還帶點小得意,房間裏的大人都被她逗樂了。
小杏上外教課的時候,葉舒城就坐在客廳裏處理公事。
孫阿姨問他喝點什麽,葉舒城說,小杏媽媽平常喝什麽,他就喝什麽。
葉舒城原以為,孫阿姨會給他倒一杯烈酒,沒想到孫阿姨拿來的是一杯溫開水。
“她平常不喝酒嗎?”
孫阿姨搖頭:“她很少喝。越厲害的調和大師,平常越少喝酒。酒精會影響嗅覺和味覺。”
調和大師?Master Blender?
很少有中國人從事這個職業。那些叫得上名號的本土洋酒蒸餾廠,都會邀請一些國際上久負盛名的外國人來領導調和團隊。
葉舒城記得,唯一一個在國際烈酒比賽中獲得世界級調和大師稱號的中國人,就是盛司年。
約莫一小時後,小杏的外教課結束了。
她吃了幾口孫阿姨為她準備的水果,又拉着葉舒城陪她去外面花園找貓咪玩。
“爸爸爸爸爸爸”
葉舒城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她,她就趴在他腿上耍賴皮。
葉舒城想了想,覺得不能太慣着她:“你可以預約爸爸半個小時之後的時間。這半個小時裏,你必須自己看書,或者玩玩具。”
小杏點頭說好。
可她對半個小時完全沒有概念,每隔兩分鐘就跑來問葉舒城一次——半個小時到了嘛?
問了四五次,葉舒城也沒心思工作了,終于帶着她走出家門,來到花園裏。
黃阿姨正在草坪上澆水,大黑、二黃和小白圍在她身邊打打鬧鬧。
她用的噴水器屬于老式的那種,噴嘴小,沖力大,身後綴着一根長長的管子,連接最近一幢樓的出水口。
小杏快步跑到黃阿姨身邊,看到黃阿姨用噴水器在草地上寫字,她也想玩一玩,于是對黃阿姨說:
“可以給我試試嗎?”
黃阿姨搖頭:“這個噴頭壓力很大,小朋友抓不牢的。”
小杏聽罷,悻悻地點了點頭,跑去找貓咪們玩了。
剛送走小的,大的也湊了過來,問她累不累,說要幫她澆水。
葉舒城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和年紀大的女性套近乎的時候很有優勢,黃阿姨幾乎無法拒絕。
下午四點鐘,盛卉回到家,從轎車後座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和諧美好的場景。
午後的天空籠着厚厚一層陰雲,日光暗淡,視野也并不敞亮。
然而,地上的場景卻是十分鮮活的。
黃阿姨站在圍欄附近,抓着一把大剪刀修剪紅豆杉,草坪上還有兩人三貓,小的那個追着貓咪滿地跑,大的那個似乎在澆水,又似乎在用水柱逗小娃娃和三只貓玩,四團小小的東西繞着他轉來轉去,玩得不亦樂乎。
葉舒城今天穿了一件霧霾藍色的套頭毛衣,下半身是黑色長褲,勾勒出筆直修長的腿型,整個人顯得高挑又休閑。
今天的最高溫只有十五度,他身上的毛衣輕薄寬松,盛卉看在眼裏,心想他可真是帥氣凍人。
司機幫盛卉把行李拎回屋,她自己擡腳就往草坪上走去。
“媽媽回來了!”
小杏飛撲進盛卉懷裏,後頭馬上跟過來三只貓,親昵地用臉蛋蹭盛卉的小腿。
盛卉牽着小杏走到葉舒城身邊:“葉總真辛苦呀。”
葉舒城淡定地從她面前經過,一邊澆水一邊說:“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不歇會?”
盛卉:“飛機上睡了很久,不累。”
盛卉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趁着這個難得的融洽時機,葉舒城主動提起買房的事:
“我在你家旁邊的小區買了兩套房......”
“我知道。”
葉舒城轉臉看向她,盛卉平靜地回視:“你住得習慣就好。聽說夏天用電壓力大的時候可能會停電,隔音也很差,樓道大半年才會清洗一次......不過,我相信葉總肯定能克服的。”
葉舒城:“我只有過來看小杏的時候才會住在那裏。”
盛卉笑起來:“我想也是。葉總畢竟那麽忙嘛。”
她笑得并不虛情假意,臉龐柔柔亮亮的,五官的攻擊性銳減,笑到最後,還沖他皺了皺鼻子,提醒他對着同一塊草地澆半天水了,草都快被他淹死了。
就在這時,葉舒城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他輕皺了下眉,将噴水器的噴嘴關閉,放在地上,轉身走遠兩步,接起電話。
小杏和貓咪們你追我趕地跑了過來,盛卉摸出口袋裏的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小杏開始錄視頻。
她的寶貝女兒簡直太可愛了!
紅撲撲的小臉蛋,身材圓潤健康又矯健,連貓咪都跑不過她。
盛卉的目光緊盯着手機屏幕中的小寶貝。
她摸到了大黑的尾巴!大黑轉過身來,撲了一下她的腿肚子。
小白也跑過來了,小杏跟在小白身後,跑了幾米,忽然停了下來。
她低頭看了眼地面。那裏有什麽?
她彎下腰,把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原來是噴水器的噴頭。
等一下......
手機畫面中,小杏抓起噴水器,眼睛睜得圓溜溜,胖乎乎的小手放到噴頭的開關上......
“小杏!”盛卉連忙放下手機,“那個不能玩!”
說時遲,只聽“嘶”的一聲響,噴頭已經被小杏打開了。
沖力極大的水柱從噴頭中奔湧而出,小杏根本控制不了,抓着噴水器的小手劇烈顫抖起來。
“哇啊啊!它怎麽會亂跑!”
水柱以詭異的姿勢在空中亂扭,站在小杏正前方的盛卉第一時間遭了殃。
水花直沖着她的腰噴灑過來,盛卉感覺腰側像被什麽輕砸了一下。幸好她穿了外套,裏面的衣服沒有被打濕。
下一瞬,眼前忽然閃過來一道高大的黑影,有人就這麽硬生生擋在了她和小杏中間。
那人左手還拿着手機,丢下一句“有急事,等會聊”,便将電話挂了。
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他背對着盛卉快步走向前方的熊孩子,用他的身體将噴灑向她的水花完全擋住,然後飛快地奪走小杏手裏的噴頭,關嚴實了,丢到地上。
盛卉用手背掃了掃外套上的水珠子,趕忙跟到葉舒城身邊。
看見男人藍色毛衣上的一大片深色水漬,盛卉哭喪着一張臉,一瞬間說不出感激或是其他的話,只能手足無措地把他往別墅那邊推:
“你快回屋裏待着,別......別着涼了。”
葉舒城拎了拎自己的上衣,無奈道:“嗯。”
把他趕回別墅後,盛卉蹲在小杏面前,上上下下地摸她的衣服,發現這娃一點都沒弄濕她自己,終于放下心來。
她板起一張臉,不輕不重地拍了拍小杏的手背:“看你幹的好事。”
小杏吓得縮起脖子,差點要哭出來:“我錯了......”
“不許哭。”
盛卉硬起心腸,教訓了她什麽能玩什麽不能玩,然後拉着她的手,想帶她回別墅裏給葉舒城道歉。
小杏倏地一下把手從媽媽掌心抽了出來:“我......我等一會再去。”
她想起了上次朝小偷丢石頭之後爸爸兇她的樣子,這次她犯了更大的錯,把爸爸的衣服全都弄濕了,爸爸一定會更生氣的。爸爸生氣的樣子真的好冷好可怕......
“你不回家,在外面幹什麽?”
小杏:“我在外面......罰站。”
盛卉:......
“行,那你站在這裏罰站。”
她剛才還擔心葉舒城會不會生氣惱火,現在好了,小杏自己想要罰站,她回去就告訴葉舒城,你女兒覺得對不起你,罰自己站在外邊,姓葉的估計不會再生氣了,說不定還和她一樣,覺得這丫頭可真好玩。
心裏這般想着,盛卉打開房門,在玄關換鞋的時候,順手把自己淋濕的外衣脫了,挂在手上,擡步往屋內走。
踏進客廳的那一刻,她倏地停下腳步。
四目相對,盛卉忍不住緊了緊自己臂彎的外套,倒退一步,腦子裏一瞬間什麽想法都不剩了。
“你幹嘛......不穿衣服!”
沙發上的男人掀起眼簾,觑了她一眼,淡聲答:
“首先,穿濕透的衣服容易着涼。其次,我不想把褲子也弄濕。”
盛卉:......
說的很有道理。
她咽了口唾沫,快步從男人眼前橫穿過去,打開了室內暖氣的開關。
他脫下來的衣服挂在茶幾邊角,直到現在還在不斷往下滴水。
室外天光暗淡,從落地窗照射進來的光線也很稀薄。
室內沒有開燈,葉舒城坐在淺栗色的真皮沙發上,赤裸的上半身幾乎成了室內最耀眼的存在。
盛卉站在他斜前方兩米開外的地方。
她的臉頰微微紅了,視線有些不受控地滑過男人極為寬闊的肩膀,順着臂肌線條落到手肘處,最後從他修長的指尖滑落。
這個路線就比較和諧。
比較不和諧的路線她從這個角度暫時看不到。
盛卉默默地向旁邊挪了一步,再一步,雙頰莫名更紅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有些艱難地将視線對準葉舒城的眼睛,“你女兒在......”
“家裏有烘幹機嗎?”葉舒城打斷她。
盛卉:“有的。”
頓了頓,她補充道:“可是烘幹一次至少要半小時。”
難不成他要赤着上半身在她家坐半個多小時......
葉舒城又問:“你家有男生穿的衣服嗎?”
盛卉深吸一口氣。
沒有,完全沒有。就連葉舒城腳上穿的那雙拖鞋,也是女款大號,家裏沒有男士拖鞋,只能委屈他的腳了。
盛卉:“我有幾件oversize的衣服,說不定你能穿得下。”
說着,不等對方回應,盛卉已經轉身跑上了樓。
不到兩分鐘,她找到一件淺灰色oversize衛衣,急匆匆地跑回來,往他懷裏一丢。
這件衣服是全新的,她買來還沒穿過。
葉舒城從沙發上站起來,利落地套上盛卉的衛衣。
果然天生的衣架子穿什麽都好看,這件衣服的版型偏男款,套在他身上,立刻撐出了挺括的線條。
然而這人的肩膀實在太寬了些,oversize衣服的肩寬都兜不住,肩角那兒顯出了幾分局促。
盛卉站在茶幾後面飽覽美男換裝,心下滿足之時,美男突然撩起眼皮看向她,邁開長腿朝她走了過來。
盛卉被他逼得倒退幾步:“幹嘛?”
葉舒城:“剛才沒注意,這件衣服的标簽和吊牌都沒摘。”
盛卉:“嗯。”
葉舒城:“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剪一下。”
盛卉:???
您自己沒手嗎?
只需要揪起後領那塊,拽到眼皮子底下,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小杏都能辦到。
雖然動作稍微扭曲了一些,不過,她不會介意的。
您這麽帥的帥哥,再扭曲的動作我也圍觀得下去。盛卉心想。
她朝葉舒城眨了眨眼睛,溫聲回答道:“不能。”
葉舒城聽罷,眼睑微斂,神色未變,似乎早就知道會收到這樣的答複。
然後。
他在她面前。
咫尺之隔的地方。
又把剛穿上的衣服給扒了。
盛卉:......
視野範圍就那麽點大,她的眼睛真的無處可去。
怎麽說——
就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