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翌日清晨,宋南鳶起身後,她先是到院中尋找了一圈,卻是無論如何都沒能找到昨晚扔的那個荷包,她只當是那野貓貪玩、叼着荷包離開了,便不再糾結,就在她想要離開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陣清淺的腳步聲,她扭頭便看見了沈淮清。
她看見他扭頭就想要離開,只是不想身後人忽然拉住了她,低聲詢問道:“姑娘,你可曾丢了什麽東西?”
他的手骨節分明、修長如玉,此時他像是忘了那些男女大防,右手直接拉住了她的衣袖。
“未曾。”宋南鳶毫不猶豫回答道,一方面是因為她确實沒有丢什麽東西,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若是讓他知曉昨日她跟一只野貓鬥氣,傳出去總歸是不體面的。
聽見這話,沈淮清有一瞬間的愣神,他左手捏着藏在袖中的荷包,只覺得荷包滾燙、他掌心灼熱,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便再次開口道:“那就好。”
他昨日想着無論如何今日也要歸還荷包,可是眼下卻是不想歸還了。
宋南鳶轉身看着他,看着他緊緊握住她手腕的右手,她眉頭微挑,似笑非笑道:“公子,奴家已經回複過你的問題了,現在你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按照他一貫的性子,他此時就應該迅速收回手,然後賠禮道歉,可是偏偏這次,即便宋南鳶已經如此說話了,他右手還是牢牢握住她的手腕,沉聲道:“姑娘,一日之計在于晨【1】,今日該上早課了。”
聞言,宋南鳶登時便氣笑了,這算是什麽事?他昨晚不是分外不情願嗎,今日倒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輕笑一聲,左手搭在了他的右手上,随後慢條斯理地掰開了他的手指,語氣玩味道:“夫子,奴家雖然好學,但是我們總應該先用早膳,你以為呢?”
沈淮清松開了她的衣袖,經過這幾日的“鍛煉”,他的心理承受能力顯而易見堅強了許多,雲淡風輕地撫平衣袖上的褶皺,權當做沒有聽見她話語中的揶揄,眉眼低垂應聲道:“好,那我們先一同用膳。”
宋南鳶覺得他簡直是莫名其妙,不過是短短一晚的功夫,他怎麽就改變了這麽多?按不成是中了邪?
她什麽時候說要跟他一起用膳了?
她扭頭就想要離開,只是他的右手再次牽住了她的手腕。
“公子,請問你又有什麽事情啊?”她回頭看着他清俊的眉眼,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淡淡的無奈。
“姑娘,在下看不見。”他擡頭一雙眼眸緊緊閉起,似乎是感到不安,他纖長的睫羽顫動兩下,像是斷翅的蝴蝶,脆弱卻又驚心動魄的魅惑。
“所以呢?”她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企圖,又像是完全沒有聽出來他話語中的意思。
“勞煩姑娘帶在下一同用膳。”他輕咬唇|瓣,語氣坦坦蕩蕩又略顯局促,這兩種氣質極為矛盾,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有時候明明是溫潤有禮,可是有時候卻又大膽的可怕,就比如現在。
宋南鳶看見他這個模樣,覺得新奇又有趣,瞧着倒是比從前那種呆板的模樣要鮮活許多,她唇角微微勾起,沒有戳破他這拙劣的謊言,笑吟吟道:“那行,公子可要拉緊了。”
說完,不等他反應過來,她便擡步朝前方走去,從前她牽着他往前走的時候,總是會刻意遷就他的步子、考慮到他目不能視的問題,可是今日她的步伐卻很是倉促,像是故意要折騰他。
沈淮清自然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輕珉薄唇,知道自己是昨夜惹怒了她,如今也不敢說什麽過分的話,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右手也默默扯進了她的手腕,生怕一不留神便被她甩在身後。
等到走到廚房的時候,沈淮清的額頭已經沁出一些汗珠,他平穩的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還未站穩,便又聽見她優哉游哉的聲音,“公子,已經到了,你還不松手嗎?”
他這才如夢初醒,匆匆松開了握着她的手腕,斂眉道謝:“多謝姑娘。”
宋南鳶看着他也不說話,只是轉身盛了兩碗粥,遞到他手中一碗,語氣輕飄飄聽不出太多情緒,“今早只有白粥,公子先将就一下吧。”
沈淮清接過白粥,這白粥剛剛熬出來、仍舊泛着絲絲熱意,雖說他看不看,但是仍然能夠想象出這白粥泛起袅袅煙波的模樣,自從雙目失明以後,即便是這樣簡單的事物,也能夠輕而易舉讓他感受到一股無法言說的美好。
兩個人站在這略顯逼仄的小廚房中,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用膳。
喝完粥以後,沈淮清剛想要摸索着把陶瓷碗放在竈臺上,卻見她默默地接過了他手中的陶瓷碗,他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垂首道:“姑娘,還是在下來清洗這些碗筷吧。”
宋南鳶眉頭微挑,看向他的眼神中帶着幾分驚訝又帶着幾分雀躍,“好啊,那以後這洗碗的事情便都交給公子了。”
沈淮清倒不覺得有什麽,這姑娘心善救了他,他也不能一直在這裏白吃白喝,他只是瞎了,又不個徹頭徹尾的殘廢,他若是想要平等地站在她面前,自然從心底不能低看自己,他希望能夠為她分擔一些,比如他想要教她識文斷字,他想要讓她一點點看見他這個完完整整的人,而不是僅僅一張俊逸的皮囊,也不只是一時憐憫、随手救回來的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物。
昨日他想了想,他心中應當是喜歡她的,她像是一抹豔麗、強勢地闖入他一片孤寂的世界,給他帶來了無法比拟的歡|愉,他這人平日裏其實稱得上算是無趣,年少時那些不公正的待遇,早就讓他學會了心如止水、雲淡風輕,無論是什麽樣的事情,他都能夠一笑而過。
而她,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鮮活。
這樣的她,無論是什麽時候遇見,他都會不受控制地心動。
他想好了,她若是願意,他便帶她回宮,給她三書六聘,給她一個全天下最尊貴的身份。
只是,除去那些浮華的外衣,她真的會喜歡他嗎,會喜歡他這樣一個性子寡淡的瞎子嗎?
他不知道。
落魄時,所有人都對你不屑一顧,等到你起勢的時候,那些白眼卻又都化成了如出一轍的贊賞和恭維,就像從前那些龃|龉都不過是南柯一夢。
沈淮清右手端着兩個陶瓷碗,站在木盆旁邊,她早就舀了一瓢水在盆中,是以他便直接把陶瓷碗放到了盆中,他平日裏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第一次洗碗動作到底還是有些生疏,他有些局促地站在木盆前,忙活了許久才總算是洗好了。
只是他正準備把陶瓷碗遞給宋南鳶,忽然手下打滑,這兩個陶瓷碗就再次直直地掉回木桶中,只聽見“啪嗒”一聲,陶瓷碗便齊齊摔碎。
縱然宋南鳶看見他手中打滑的時候,便眼疾手快地伸手過去想要接住這兩個陶瓷碗,無奈還是晚了一步,她看着那兩個“開花”的陶瓷碗,有些無力地用手扶額嘆息了一聲。
她雖然什麽都沒有說,可是沈淮清還是一瞬間便羞紅了臉,他咬唇、頗為糾結道:“姑娘,剛才是失誤,在下往後會努力的。”
宋南鳶嘴角微微抽搐,想要開口反諷他兩句,只是擡眼便看見他這幅無地自容的模樣,他剛才确實是挺努力的,往後他還準備怎麽努力?
他準備砸毀她多少個陶瓷碗!
見她不說話,沈淮清更是覺得羞愧難當,他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夫子這個身份,他側首朝着她的方向,低聲道:“姑娘,用過早膳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開始今天的早課了?”
“好啊。”宋南鳶應聲道,他倒是淡定,他啊,這雙手到底還是舞文弄墨合适一些,至于這些粗活還是算了吧。
她擡步便想要離開,只是不等她有動作,他便動作迅速地用右手扣住了他的手腕,出聲提醒道:“姑娘,在下看不見。”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她能夠如同從前一般、拉着他的手,帶他出去。
可是,她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沒有聽明白,只是用右手拉着他的衣袖、帶着他朝前走去。
這院子不大,兩個人走了不久便到了他的屋中,還未進門,她便松開了他的衣袖,“公子,到了。”
站在書桌前,沈淮清右手擡起狼毫筆,側首望向她,“姑娘,你可有什麽想要學的?”
宋南鳶百無聊賴站在他身邊,聽見他的詢問,她随意地擡手拿起昨晚的那一張宣紙,語氣慵懶道:“公子,你不如告訴奴家你的名字怎麽念?”
“沈青攸。”
他音色極好,死物一般的名字在他口中也鮮活了許多,嗓音清脆、流雲皎皎。
“青攸哥哥,你的名字可真是好聽。”
聽見這聲音,沈淮清微微一愣,仿佛很早以前,曾經有人也是這樣喚他的。
那人到底是誰呢?
“青攸哥哥,奴家以後都這樣喊你,好不好?”她忽而湊近了他一些,嗓音婉轉、呼氣如蘭道。
沈淮清斂了神色,習慣性地開口,低聲訓斥道:“胡鬧。”
這話一出口,不但是他,就連宋南鳶也是微微一愣。
而後,她飛快地反應過來,擡手便甩了他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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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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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莺莺是一位漂泊江湖的孤女,她從家族中逃了出來,最大的願望就是掌握自己的命運。
只是她一個弱女子平日裏謀生不易,因此她便操起了行騙的勾當,打算從一位風流多情的貴公子手中騙取錢財。
後來,她在雨天驚雷時看見一輛馬車,那馬車做工講究,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出行。
白莺莺當即決定,就是這個冤大頭了。
裝成孤女,她柔柔弱弱在馬車邊呼救。
果不其然,車簾掀起的那一刻,她看見了一位面容清俊、氣質高華的貴公子。
雨聲淅淅瀝瀝,那公子眉眼溫和、語氣輕柔道:“姑娘,可是需要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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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薄情,世人寡歡。
逢場作戲,她可不信。
得償所願騙取錢財後,當機立斷,白莺莺便逃得遠遠的,在一處偏僻的鎮子置辦房産,準備就此度過一生。
一天回家,雨聲淅淅瀝瀝、海棠花在雨中無力飄搖,她歸家時見宅子被官兵包圍。
為首是一位身穿白衣的貴公子,踩着細細碎碎的雨珠,他輕輕掐着她的下巴,言辭飄忽道:“莺莺,你不想活了?”
京城無人不知,謝小侯爺身姿清絕、容貌俊秀,只是這性子一向陰晴不定、腹黑深沉。
世家貴女誠惶誠恐、避之如蛇蠍。
只是白莺莺知道的那一天,後悔已經晚了。
那一天,大雨瓢潑,他踏着碎玉撐傘而來,捉她回去。
庭院深深,藏嬌一人。
贈你愛憎,與我沉淪。
【1】一日之計在于晨。——俗語,告訴人們要珍惜時間。
囚徒【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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