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公子, 我後悔了。”

“你不要給奴家當夫子了,好不好?”

“公子,你以身相許吧。”

聽見她字字句句尤為誠摯的話語,沈淮清覺得那股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此時有一只魅惑的山間精靈站在他面前、吐氣如蘭地引誘他, 而他分明能分辨出她的真心和假意,卻只想不顧一切跟她離開。

他覺得自己像是着了魔。

明明不應該這樣的。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 她忽然湊近先是親了一下他的側臉, 而後沒有半分猶豫便噙住了他的耳垂, 耳垂傳來的溫熱觸感像是一杯熱茶, 沸騰的茶水包裹着他,他覺得煎熬卻又心甘情願地陷入那些魅惑的香氣中。

她終于舍得松開了他, 一字一句若有所指道:“公子, 你願意嗎?”

願意以身相許嗎?

她說話的時候倒也是沒閑着, 柔軟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把弄着他的耳垂, 他白玉似的耳垂也逐漸染上了一層胭脂粉, 像是原本清冷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一點點被煙鬼拉入凡塵。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

她喜歡他因為她一點點染上顏色的感覺。

他的喜怒哀樂、愛恨憎會都是來自她,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她素來覺得自己是個感情淡漠的人, 只是看見他神情中的波瀾時, 她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 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鮮活,也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刺激。

她喜歡掌控他的感覺, 卻偏偏又不由自主同他一起在這欲|海中沉淪。

沈淮清的眉心“突突”跳了兩下,他終于忍無可忍一般啞聲道:“好, 在下答應姑娘, 只是姑娘可切莫辜負在下。”

溫香軟玉在懷,世上有幾個聖人能夠不心動?

他不是聖人, 他是她的囚|徒。

他眉眼低垂、眼眸緊閉,任由她把玩自己的耳垂,居然未伸手阻攔,而是擺出這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樣,倒真是以己度人的活菩薩。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以身飼養的是只惡鬼。

這只惡鬼會吞噬他。

這只惡鬼會把他拆腸入腹。

或許他也意識到了,只是他是心甘情願入網的。

他想要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但也足夠了。

漫長無邊寂滅中的那一霎那煙火,也足夠他為之付出一切了。

宋南鳶看着他逐漸飛上一抹胭脂粉的清俊面容,她這才施恩般的松開了他的耳垂,俯首輕輕在他的眼眸上落下一吻,她尤為喜歡他這雙眸子,清澈透亮的像是一只林間小鹿,她喜歡他一雙清澈的眸子因為她而染上欲|色。

你知道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麽嗎?

那就是看着一盞純淨無暇的水慢慢染上濃墨。

她想,到時候他情動的模樣,一定會很好看。

忽然沈淮清擡手便把她拽到了懷中,他坐在椅子上,而她坐在他身上,也就是這時候她才知道他的身子有多麽滾燙。

“公子,你不是最恪守規矩嗎,如今怎麽這般不規矩了?”她身子像是一條水蛇依靠在他懷中,輕聲問道。

她的指尖輕輕地點在他的胸膛處。

沈淮清有些難耐地撷着她的手來到唇邊,輕輕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落下一吻,這個吻帶着一定的安撫意味,“別鬧了,姑娘。”

話雖然是這樣說,他卻任由她柔若無骨的身子靠在他懷中。

只有她在他懷中的時候,他才能覺得自己真真切切的擁有她。

他才能毫無負擔地任由自己墜入深淵,因為深淵之下,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珍寶。

想到她如今就這樣乖巧地依靠在他的懷中,沈淮清頓時覺得一顆心軟的一塌糊塗,他俯首滾燙的呼吸撲撒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她悄悄縮了一下身子,還不等她反應過來,他便直直地朝她壓了下來,滾燙的唇|瓣輕輕在她的唇上厮|磨。

只是親了一下,她便擡手擋住了他的唇,喘氣道:“等等,蒙上絲帶。”

說完,她便擡手解開了發間的絲帶,烏泱泱的頭發散落的那一刻,她擡眼正巧對上了他一雙幽深的瞳孔,果然如她所想,那雙清澈的眼眸總已經沾染了許多晦澀的情緒。雖然明知道他看不見,可是四目相接的那一刻,她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跳漏掉了半拍。

他、他怎麽能有這樣的眼神看着她呢?

真是放肆。

她提着身子、擡起胳膊将白色的絲帶纏繞在他的眼眸上方,晦澀的眸光總算是被這泛着涼意的絲帕盡數遮掩,她僅僅是這樣看着他,就覺得心中盡是滿足。

不過到底要怎麽樣,他才能哭呢?

難道非要做那檔子事兒?

她有些為難。

只怕她願意,他也不會願意,他這樣的人在三書六聘之前,有膽子親她兩口就不錯了。

再出格的事情,他怕也是做不出來。

宋南鳶擡起右手掐住他的下颚,擡頭便咬着他的唇湊了上去,她這人看起來柔柔弱弱,實際上心中有很強的暴虐感,當這種暴虐感無法排遣的時候,她會采取自殘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可是如今她不會了,因為她找到了一個更好的替代品。

他低眉順眼的模樣總是會讓她覺得發自內心的歡愉。

生命是一條寬闊無邊的海洋,而他是那艘小舟,承載着她浮浮沉沉。

她的動作中帶着積分迫不及待,之前兩次的時候,雖說兩人在幹着親密無間的事情,可是大多數時候,他都在默默承受她給的一切,她給的親吻、給的纏|綿。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他無師自通撬開了她的唇齒,在她口中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宋南鳶并不反感這種感覺,相反,她甚至是享受的。

她喜歡看他喪失理智的模樣,喜歡他熾熱而有生命力的吻。

他的唇很滾燙。

屋中靜悄悄的,一時間屋中只有他們兩個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顯得尤為羞人。

他熾熱的呼吸撲灑在勃頸處的那一刻,宋南鳶忽然回過神來,雙手擋在兩人之間,悄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怎麽了,姑娘?”他似乎是有些不理解,清淡的嗓音也沾染上兩分沙啞,“是不舒服嗎?”

說着他擡手便想要去觸碰她的脖子,只是還沒觸碰到便被她擋了回去。

“公子,你已經吃到甜頭了,是不是應該好好報答我啊?”她的手擋在身前,明明是拒絕的姿勢,可是她卻刻意擡着頭、溫熱的呼吸若有似無撲灑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擺明是在刻意勾|引他。

她用鼻尖輕輕地蹭了一下他的側臉,嗓音軟綿綿撒嬌道:“公子,好不好嘛?”

他的喉結頗為艱難地上下滾動了兩圈,頗為艱難地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一段距離,嗓音沙啞道:“姑娘,你想要什麽報答?”

他擔心她說出太過放肆的答案,正準備補充一些限制,卻不想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忽然聽見了她嬌俏的話語。

“公子,我要你哭給我看。”她笑吟吟卧在他懷中,饒有趣味開口道。

聞言,沈淮清的神情上流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為難,只是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這才到沒有十分驚慌失措,她為何如此喜歡看着他哭?

心中好奇,他便索性問出了口,“姑娘,你為何對這件事如此執着?”

京城中的達官貴人最是喜歡附庸風雅,平日若是有什麽宴會,總是會尋找一些名頭讓公子和世家千金展示琴棋書畫,是以那些貴族小姐最是喜歡聽貴公子撫琴。

沈淮清是個不受寵的太子,平日裏根本沒人教導他什麽治國平天下的理念,他那父皇為了把他養廢,倒是給他找了不少教授琴棋書畫的老師,是以他這麽多年都是溫文爾雅的貴公子形象。

所以知道他要繼承大統的那一天,朝中許多大臣都不贊同,滿朝文武百官,居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支持他,不過好在自幼長大的兄弟謝小侯爺一直都在支持他,他這才得以順利繼承大統。

他這次失蹤,這麽久朝廷的力量都沒有搜到這一個小縣城,這朝中的文武百官恐怕沒少出力,不過這些事情都不要緊,等他回去了以後,自然會好好清理這些前朝餘孽。

平日裏脾氣太好,這些大臣多多少少都有些松怠慢。

不過不要緊,等他回去,想必這一次的教訓他們會終身難忘。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1】

他要讓他們知曉,這樣的話語并不是僅僅存在史書當中。

思緒逐漸回籠,這麽長的時間沒有聽見她的聲音,沈淮清還以為她是不想回答,輕笑一聲、擡手觸碰着她的臉頰,道:“不想說那便不說了,只要你喜歡就好。”

只要她喜歡他就好,無論是喜歡他的靈魂還是喜歡他的皮囊,只要她喜歡他,那便足夠了。

只要她喜歡他。

那就夠了。

他擡手就想要扯下眼眸上蒙的輕紗,只是他的之間剛剛碰到冰冰涼涼的紗帶,她擡手便制止了他。

紗帶泛着微微的涼意,她的指尖也泛着微微的涼意,可是她的指尖觸碰到他手背的那一刻,他卻只感受到了溫暖。

她是他會發熱的月亮。

“公子,我喜歡看你哭,是因為你長的好看,即便哭起來還是賞心悅目,讓我見之則心生歡喜。”宋南鳶笑吟吟看着他,泛着涼意的右手帶着他的手落下,輕聲蠱惑道:“公子,你這樣的樣子也很好看。”

“可是,姑娘你不是要看在下哭的樣子嗎?”他的聲音似乎有些為難,她不是喜歡看他哭的樣子嗎,可是如今蒙着白紗,她如何能夠看見他的模樣。

宋南鳶自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擡頭在他的眼眸上落下一吻,情意纏|綿道:“公子,我能看見的。”

你若是哭了,淚水會緩緩地将白帶濡|濕,我能看見的。

想必,這樣的場景一定是很美。

聞言,沈淮清的身子有些僵硬,他似乎是覺得不安,反握住她的手,嗓音有些為難道:“姑娘,在下好像哭不出來。”

他的嗓音有些懊惱。

宋南鳶的眼眸一瞬間幽深了許多,她動作徐緩地從他身上離開、再次恢複了高高在上的模樣,站在椅子旁邊神色幽幽看着他。

“哭不出來了嗎?”

“那就不給你親了。”

她說完這話便要徑直離開,沈淮清從椅子上站起身、想要挽留她,可是手伸到一半便停滞在半空中,她這一次要走,他留住了,那下一次呢?

難道每一次都是她主動離去,而他在身後苦苦挽留嗎?

她今日因為他哭不出來便要離開,那日後她也一定會找出各種的理由離開。

難道每一次他都要使出這樣下作的手段挽留她嗎?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愛弛則恩絕。【2】

這個道理他很清楚,她如今只喜歡他的皮相,可若是她厭棄了他呢,莫不是要幫他掃地出門?

沈淮清不知道,他知道她或許不是真的喜歡他,可是他又時常陷入糾結,他覺得此時她對待他的态度就像對待玩物一般,開心的時候逗弄兩下,不開心的時候便拂袖而去。

他無奈地收回自己的手,指尖只能觸碰到自己空蕩蕩的袖口,他果然還是什麽都留不住。

宋南鳶分明已經走到了門口,她的右手在衣袖中觸碰到一些冰冰涼涼的物體,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方才剪斷的那一串珍珠,顆顆飽滿圓潤的珍珠在她的掌心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她眉眼低垂看了兩眼自己手中的珍珠,還是走了回去,左手握住沈淮清的右手,擡手便把珍珠放入了他的掌心。

“姑娘,這是什麽?”沈淮清感受到掌心冰涼的觸感,他眼眸微擡問道。

宋南鳶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嗓音冰涼道:“紅豆,公子喜歡就留着,不喜歡就扔了。”

說完這話,她便擡腳離開了屋子,聽見木門阖上的聲音時,沈淮清知曉她是真的離開了。

可是他也知道,掌心的東西并不是紅豆,哪有這麽飽滿、圓潤的紅豆?

況且她既然都說過自己讨厭紅豆了,自然也不會随身帶着紅豆。

所以這到底是什麽?

他靜靜地感受掌心傳來的冰涼感覺,覺得這觸感倒像是珍珠?

他抿唇輕笑,她倒是有心了,恐怕剛才過來也是為了給他珍珠。

只是今日他像是真的惹怒了她,她便再也沒有來了。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漫漫長夜,沈淮清第二天一早便坐在書桌前等她,可是等了許久他也沒能等到她。

莫不是真的生氣了?

可若是真的生氣,她昨日又怎麽會跑回來把珍珠給他呢?

世人長道帝王心難測,可是他覺得她的心思才是真正難以捉摸。

上一秒還對着你和顏悅色,下一秒便會勃然大怒。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喜歡她。

他坐在書桌前,提筆想要落下她的名字,可是臨落筆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她似乎并不喜歡這個名字,沈淮清思索片刻,還是改筆寫下了“姑娘”二字。

不一會兒,一張宣紙密密麻麻就寫滿了這兩個字。團團

平日書法可以讓他靜心,今日卻不知道是為何,他的心卻越來越亂,像是一汪平靜的湖水,投下了一把細碎的石子,這些石子乍一看不足為懼,可長此以往還是在他心裏驚起了一圈圈波瀾。

這些日子的朝夕相對早就讓他習慣了她的陪伴,今日她忽然不來了,他便會覺得悵然若失。

他想,她或許是已經開始厭煩他了。

只是昨日她不是還親口說喜歡他嗎,她不是說想要跟他在一起嗎?

今日便變了?

他唇邊勾勒出一道嘲諷的笑容,也就是這時候他忽然聽見木門傳來“吱嘎”的一聲,那人直接推門而入、步履款款走到他的面前,等到她走進一些的時候,沈淮清的鼻尖再次嗅到了一抹熟悉的桃花香,于是他便知曉是她來了。

“今日早些時候跑到哪裏去了?”他嗓音清清淡淡的,唇邊嘲諷的笑容也是轉瞬即逝,若不是她早就看見了他唇邊的譏笑,恐怕她會以為自己方才是出現了錯覺呢。

他的表現分明不如自己表現出來的這樣淡定。

“昨日的書生又來了,還遞給我了一把紅豆。”宋南鳶微勾唇角,開口就是這樣傷人的話語,她明明知道自己随意開口編出一個謊話,他就會相信她、就會不由自主地原諒她,可是她偏偏不這樣做,她随口就說着觸碰他底線的話語。

“可是,姑娘你不是不喜歡紅豆嗎?”過了半響,他才嗓音嘶啞給出了這麽一個回答。

仿佛覺得不夠,宋南鳶唇角微勾繼續道:“那書生面容清俊,奴家瞧着便心生歡喜在,這原本讨厭的紅豆如今也是看着順眼了許多。”

沈淮清掩蓋在寬大繡袍下面的右手早就微微發顫,可是即便是已經被氣成了這個樣子,他還是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嗓音平和道:“可是姑娘,昨日|你不是說喜歡在下嗎?”

“公子不是不願意給我嗎?”她擡起自己的右手、微涼的指尖輕輕從他的眼眸上劃過,她的指尖觸碰到他眼眸的那一刻,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不過她即便注意到了,也不會在意。

這個動作中的暗示性意味很濃,沈淮清自然也是明白了她舉動中的含義。

她正準備收回自己的右手,可是他卻忽然擡手按住了她的手,喉結上下翻滾了一圈,嗓音低啞道:“姑娘,你真的想看在下哭嗎?”

她不予回答,只是用沉默堅定了自己的答案。

沈淮清按着她的指尖發出一聲喟嘆,微微彎下腰、悄悄靠近了她一些,低聲道:“姑娘,那你親親在下,好不好?”

他拉着她的手來到自己的側臉,讓她這樣輕輕捧着他的臉頰,他像是忽然開竅了,輕聲蠱惑着他。

見她沒有動作,他還以為她是拒絕,他輕笑一聲,拉着她的手微微往下,讓她微涼的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唇間,蠱惑道:“姑娘,你真的不想親在下嗎?”

“你親親在下,在下就哭給你看,好不好?”

他唇|瓣微啓,無意中或許是故意的也說不定,他張口含|住了她的指尖。

微熱的感覺從她的指尖傳來,宋南鳶抽回自己的右手,轉而掐着他的下颚就吻了上去,她真的是愛極了他這般模樣。

從前都是落花親吻流水,如今卻是流水包裹着落花,他的唇很軟,他的吻就像他的人一樣,溫潤如玉、不管做什麽都是不急不慢,她被他溫吞的吻磨得實在是沒有辦法,最後只能喘息着推開了他,聲音紊亂道:“公子,我已經給過你甜頭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兌現自己的諾言了?”

他聽着她原本淡漠的話語一點點變得不平靜,她的呼吸現在似乎變得十分紊亂,而她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因為他,這個認知讓他心中微微一喜,他輕笑一聲,拉過她的右手重新放到自己的眼眸上,笑道:“姑娘,就這麽想看啊?”

她應了一聲,呼吸仍舊是紊亂的不成樣子。

他覺得更加歡愉,他想到她從前教導他的那兩個方法,隔着一層朦胧的薄紗,他的眼眸一眨不眨,忽而眼眶一酸、一地溫熱的淚水便從他的眼眸沁出。

微涼的薄紗染上他的熱淚,清淡的白紗濡濕了一點。

宋南鳶擡頭便看見的是這樣的場景,她終于看見了夢中的場景,她右手指尖顫抖再次撫上他的眼眸,果然那一點是溫熱的、她踮起腳尖,輕輕在他的眼眸上落下一吻,而後輕聲道:“公子,你這樣很好看。”

她想了想,決定再給他一些額外的獎勵,唇|瓣微啓道:“公子,我先前是騙你的,沒有什麽書生,根本沒有什麽書生。”

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書生,有的只是他一人而已。

但是她不想把話語說的這般明了,只是簡單開口解釋了一下。

沈淮清唇邊帶笑,因為方才的事情,他原本蒼白的唇|瓣染上了一絲胭脂粉,唇邊也出現一道笑,像是清風吹過萬頃良田、又像是冬雪消融在山巅。

宋南鳶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唇|瓣,思索片刻,頗為艱難地平複呼吸道:“公子,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說完她的視線便落在書桌上面,只見一張宣紙如同連綿的雪山蔓延開來,上面密密麻麻地都是她的名字,宋南鳶輕笑一聲、擡手拿起這張宣紙,眉眼嬌俏看着沈淮清,“公子,方才是不是在想我?”

她想,他這樣擰巴的性子定然不敢輕易說出真話,她便可以借機好好逗弄他一番,只是沒想到聞言,沈淮清當即便承認了,他眉眼含笑、颌首道:“是的,在下在想姑娘。”

這個答案太過不可思議,即便是宋南鳶僅僅是随口一問,聽見他這般誠摯的答案,她先是微微一愣,心中忽然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喜歡?他連她的樣子都不知曉,他還敢輕易說喜歡?

還是這世上的喜歡于他而言就是這般輕賤?

她琥珀色的眼眸幽深了一些,似笑非笑看着他,語調飄忽不定道:“公子,你又在說笑了,你連奴家的模樣都不知曉,也敢輕易說喜歡?”

“世人皆是以貌取人,古往今來‘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公子難不成半點就不在意外貌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

沈淮清思索片刻,他笑了笑,嗓音柔和道:“世人千萬種,見皮而不見骨,美貌終究有逝去的那一天,而一個人的善良卻會與世長存。”

“姑娘是在下見過最心善的姑娘,在下雖然不知曉姑娘的模樣,可是世間浮華萬千,僅僅有姑娘願意彎下腰去給那些貧苦人遞饅頭,姑娘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

他永遠記得,落魄時,是她牽着他的手、帶着他一步步走出萬丈深淵。

他平素見過許多名門貴女,那些貴女總是表面善如菩薩,背地裏幹盡了尖酸刻薄的事情,婢女皮相妖嬈、便随便尋找個名頭發賣出去,稍有不順心、便動辄打罵丫鬟,施粥這樣的事情于她們而言,只是擡高身價的一種方式。

這世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無權評價別人,卻也不敢輕易茍同。

他覺得她是這世間最好的姑娘。

他喜歡她。

他願意照顧她一輩子。

聞言,宋南鳶發出一道輕笑,她悄悄靠近了他,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耳邊。

“公子,你想知道奴家的模樣嗎?”

聽見沈淮清這番煞有介事的話語,宋南鳶眼眸微眯,露出一個不屑的笑容,他說喜歡她良善的模樣,他說這世人萬千、沒有一個比得上她,他說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好不好笑啊?

她的良善皆是虛妄,她恐怕是這世間最狠毒的姑娘了。

她背着他可是做了不少替他“報仇雪恨”的事情呢,他若是知曉了,定然會大吃一驚,不過也沒關系,他很快就會知道了。

到時候,她應該是他最讨厭的人。

她這樣的人心機深沉、手段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良善?

下輩子吧。

宋南鳶悄悄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她若有所思看了他兩眼,拖長語調調侃道:“哦,原來公子喜歡的就是善良的姑娘啊?”

沈淮清剛想要繼續解釋,他哪裏是喜歡善良的姑娘,只因為這個姑娘是她,他才會喜歡。他喜歡的是那個拉着他的手、帶着他一步步走出萬丈深淵的姑娘。

只是這些話,他終究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不等他開口,宋南鳶便忽然湊到他的耳畔,呼氣如蘭道:“公子,你想知道奴家的模樣嗎?”

她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垂,像是一滴雨水墜|落湖面,平靜如鏡的湖面瞬間被打破,他的一顆心瞬間亂了起來。

沈淮清睫毛顫動兩下,想到自己瞎了的雙眼,他神色中流露出一分顯而易見的失落,啞聲道:“姑娘,在下很想知道你的模樣。”

“可是,在下看不見啊。”

他的語氣也逐漸低落,像是一串斷線的風筝,随着風散落在天涯。

宋南鳶輕笑一聲,拉過他的右手放在她的側臉,呢喃道:“公子,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奴家就讓你摸摸我。”

“原先有些江湖術士可以通過摸骨算命,公子方才不是也說世人只見皮不見骨,難道公子不想摸一下奴家的骨頭嗎?”

她像是一只魅惑的水鬼,輕而易舉便找到了讓他心動的誘餌,然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乖乖自投羅網。

有那麽一瞬間,沈淮清覺得她其實對他一點都不上心。

可是,她就算什麽都不做,他也會乖乖自投羅網。

“什麽條件啊?”他沒有半分猶豫便如是開口問道。

不管是什麽條件,他都願意答應。

“公子,你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

“公子,你是不是想要生生世世跟我在一起?”

“是。”

“公子,那你以後是不是就是我的人了?”

“是。”沈淮清剛開始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奇怪,總覺得有些別扭,但是他害怕她生氣、來不及多想就同意了,話說出口,他才覺得有些羞赧。

他是她的人?

“可是,公子口說無憑啊?”宋南鳶站在他身前,饒有趣味地用右手繞着胸口垂落的發絲,她的語氣滿是為難,只是兜來兜去卻不肯說實話。

沈淮清自然知曉她還有別的話想說,他笑了笑,眉眼中的寵溺清晰可見,“姑娘有什麽想說的話都可以直說。”

“公子,空口無憑,我要你寫下來。”她眼眸為眨,唇邊浮現一個惡劣的笑容,是啊,空口無憑,這本來就是事實,她讓他寫下來,不過分吧?

“寫什麽?”沈淮清既然答應了她,就絕不會食言,他站在書桌前,右手提起狼毫筆,側首問道。

“自然是寫公子對奴家的愛慕之情,朝夕相處這麽久的時間,公子不如就把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都一一記錄下來,表明自己堅定不移、矢志不渝的決心。”宋南鳶站在他身邊,随口胡謅道。

其實這東西寫不寫都無所謂,畢竟從頭到尾她對他都是虛情假意,這愛從一開始便是假的,況且他之前也寫過賣身契,他若是不想答應,随便用這個借口糊弄過去就可以了,他既然沒有反駁,那自然就是真心實意想要寫的,她可沒有逼他。

他之前既然罰過她抄寫,她這人向來小心眼,如今報複回來,不過分吧?

沈淮清提筆落在,墨色在宣紙上蕩漾開來,寫出一串迤逦的字眼,宋南鳶站在書桌旁邊,專心致志想要看他究竟能寫些什麽。

他如今看不見,字跡歪歪扭扭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偏偏他的字跡仍舊是鋒芒畢露、氣吞山河。

宋南鳶看了兩眼,便覺得索然無味,索性走到圓桌邊、施施然坐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茶。

半個時辰以後,沈淮清這才停筆,他習慣性地擡手就想要把這幾張紙遞給身邊的人,直到他的手在空中僵硬了一段時間,他這才意識到她或許早就走了。

心中存了一分僥幸,沈淮清揚聲道:“姑娘?”

宋南鳶原先是坐在圓凳上等他,可是整整過了一刻鐘他都沒有停筆,她覺得自己喝水都喝飽了,他怎麽還不覺得手酸呢?在這裏坐着也是無聊,她索性就出了屋子,到庭院中坐了會兒,又忽然想到他今日的藥還沒有熬好,她今日心情好,索性就走到廚房替他熬藥。

這藥草苦澀,她總不能讓冷月日日替她熬藥,冷月本就是江湖兒女、如今幫她也是因為當年的恩情,況且這麽長時間的相依為命,她早就在心中将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姐姐。

等到日後冷月離開的時候,她會給她一筆錢,就當做是這麽長時間的報答。

這世間的報答有很多方式,可是在宋南鳶眼中唯有真金白銀才是最可貴的,落難時無論多麽好聽的話語都沒有任何用處,只有錢才是最可靠的。

這藥熬了将近半個時辰才熬好,宋南鳶将藥汁小心翼翼地倒入一個陶瓷碗,端起紅木托盤這才走了出去。

她方方進了屋子便看見沈淮清端坐在椅子上,薄唇輕珉,滿臉失魂落魄。

宋南鳶将這紅木托盤放在圓桌上,這才步伐款款走向他身邊,低聲道:“公子,你寫完了?”

說完她便徑直拿起桌上層層疊疊膨脹開來如同棉花的宣紙,他風|流的字跡在宣紙上蔓延開來,一字一句訴說着自己的情誼。

其實說句實話,宋南鳶原先就是想要折騰他,是以這信她也根本不準備看,只是看見他如今失魂落魄的模樣,她視線便不由自主落在宣紙上,他寫的其實很認真、事無巨細地記錄下了他們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只是他詳細地記錄了她所有的好,那些委屈他也只是一筆帶過。

“只要姑娘願意,在下永遠都是姑娘的人。”

他似乎是記得她方才說過的話,落筆的時候專門在結尾用一行醒目的字跡、寫下了這麽一段話。

宋南鳶擡手放下這幾張如雪的宣紙,她彎腰笑吟吟看着他,開口道:“公子,你怎麽了?”

“公子你寫的信我看過了,我很歡喜。”

她如是道。

沈淮清還是沒有說話,他只是眉眼低垂、神情中都是都是心碎,像是一只折翼的鳥雀。

“公子,你怎麽了?”

她今日心情好,倒是難得有耐心站在他身邊多哄他幾句話。

“姑娘,剛才你不在這裏,”他纖長的睫毛顫動一下,黝黑的眼眸像是一團濃墨,他嗓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一團随風逐流的雲,“姑娘,我以為你後悔了。”

後悔了答應他。

後悔了喜歡他。

他以為她又像之前那樣離開了,他以為她不喜歡他。

“所以,公子你便生我的氣了?”宋南鳶總結道。

沈淮清擡頭一雙眼眸定定地看着她,神情中帶着幾分顯而易見的失落,他搖了搖頭,面容上露出一道苦笑,鄭重其事地開口道:“姑娘,在下永遠不會生姑娘的氣。”

“姑娘,在下氣的是自己,總是這般患得患失,平白給姑娘增添了許多煩惱。”

他覺得自己是淤泥中的花,他覺得自己原本應該永遠生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是她拉他走了出來,是她讓覺得自己也可以成為天上雲。

她明明是這樣好的一個人。

她托舉着他,讓他覺得自己并沒有那麽糟糕。

是他太貪心了,居然想要她的眼中、心中只有他一個人。

他厭惡這股無能為力的感覺。

像是被一團淤泥扯着拼命往下退。

他讨厭的是自己。

聞言,宋南鳶并未多言,她甚至覺得有些好笑,什麽時候運籌帷幄的太子爺也會有這般妄自菲薄的時候,她擡步走到圓桌邊,端起棕褐色的陶瓷碗,再度走回到沈淮清身邊,握着他的手指、指引着他握緊藥碗,輕聲道:“公子,我方才出去是給你煎藥了。”

“如今藥快涼了,公子還是趕緊喝藥吧。”

她出聲催促道。

沈淮清端起陶瓷碗,擡頭一飲而盡碗中的藥。

“苦不苦?”宋南鳶動作極為自然地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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