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更
江一柯算得上是一個天之驕子, 父母經營珠寶公司,從小吃穿不愁,隔壁小孩在玩泥巴的時候, 他在挂着單反相機拍泥巴,富家公子哥不可怕,可怕人家公子哥努力還有天賦。
從小到大的攝影比賽可謂是拿了個手軟,高二開始拍攝短視頻, 一部微電影打開了他通往這個行業的大門。
他們說江一柯會是影視界的新星,父母原本打定主意讓他繼承公司,現如今也不攔着了,不僅不攔着,還舉着雙手雙腳支持。
高三的時候, 一個知名的國際影視比賽,三年才一次。投資方是各商界大鱷, 評委也是行業頂尖。他被推着捧着報了名。拿出了拍攝了兩年多的視頻, 一舉奪得了首獎。
他那時候還算不上冷漠, 酷哥,但起碼是個會笑的酷哥, 帶人說話還算客氣,身上除了天賦異禀這種标簽之外,還有溫文爾雅,禮貌, 有涵養,和現在的标簽簡直是反着來的。
眼看着18歲就要走入人生巅峰的江一柯同學,卻無意間纏上了個難纏的家夥。
宋青。
兩家商業地位算是相差不多, 一個搞珠寶,一個搞藝術。但教出來的兒子卻是天差地別。宋青嬌生慣養, 要什麽有什麽,據說當時去旅行他看上了當地孤兒院的一個小孩。
硬是把那小孩帶回國撫養了,就為了宋青喜歡,喜歡那個玩伴。他不懂得什麽情感,他的情感近乎于病态,玩具和人,在他眼裏或許都是一樣的。
聽說後來那個撫養過來的小孩在一次玩耍中,從高樓上摔下去了,十三歲的孩子,渾身抽搐癱倒在泥土地上,那雙眼睛盯着上空,沒合過眼。
當時宋青在樓上.....
當然這事兒後來不了了知,誰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沒監控,孩子都是一家的,怎麽說都說得過去。
宋家在那次比賽中成為了投資方,江一柯記得在比賽評審完的那天,大廳的樓下,遇見了宋青。
男生站在他父親身後,整個人看着倒是纖瘦無辜乖巧,但眼神裏說不出的怪異。當時江一柯就覺得渾身發冷,難得汗毛都豎了起來。
“小柯,這是宋青,跟你一樣大,都高三了。”宋爸爸拉着宋青帶了過去。
那男孩就那麽盯着他,竟然緩慢的勾了個笑,笑的那麽僵硬,看的江一柯渾身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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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宋青加了他微信,江一柯着實沒興趣和這個同齡人打什麽交道,宋家倒是偶爾串門,兩家走得越來越近,江爸爸當年打算把公司業務線拓展,宋家或許能幫些忙。
這種關系一直在持續,當然還有宋青。
那人每天五條消息,雷打不動,晚安,早安,出游的風景照,乃至于後來發出了浴室洗澡的照片。
他不回,不作為,整整一年了。
高考報完志願後的那個暑假,江一柯那天采風回來,靴子裏的土還沒剁幹淨,硬是被他爸拉着說去參加一個晚宴,比賽當時的評委,投資人乃至于行業的大佬都在。
西裝革履的走在金碧大廳了,江一柯一直都不喜歡這些東西,坐在角落裏看早晨拍攝的片子。
“你為什麽不回我消息。”宋青就那麽冷不丁的站在旁邊望着他,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江一柯一時語塞,就憋了一句,“不好意思。”
“那你給我道個歉吧。”宋青拿着瓶香槟給他塞了過去,“然後我原諒你。”
江一柯當時沒覺得有什麽錯,但一杯酒的事兒,能抵住萬句糾纏,何樂而不為。
他喝了,沒有絲毫防備的喝了。
在意識還殘留的那一段時間裏,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宋青,那人說,“你是我花費時間最長的......”
江一柯腦袋發昏的厲害,模模糊糊感覺被人拖着,拽着,門吱啦一聲。
他被人扔在了床上。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狽的在一個陌生床上想要擡起身子,浴室的水聲逐漸放大,宋青在洗澡。
江一柯像一條被打斷了腿的狗,咬牙爬着想要去夠那門鎖。
他的手指碰到金屬把手,那玩意兒卻是紋絲不動。
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出。
宋青:“我鎖住了。”
這人像一個蒼白的木偶人,赤.裸的站在哪裏,渾身還挂着水。
他一步步的踏過來,近乎于瘋魔,“我喜歡你啊。都一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蹲在旁邊,那雙手透着冰冷的溫度撫在江一柯的臉上,他勾着笑,“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宋青解了他半邊的襯衫紐扣,江一柯大腦一片混亂,迷糊拿着從之前桌上摸下來的一把水果刀,他擡手向下紮,硬是朝着自己的小臂紮了上去。
“啊————”
那股子皮肉綻開的疼痛此時竟然減少了一半,他的知覺是麻木到了什麽地步。他一刀一刀朝着同一個地方紮。血液濺開,神經卻是清醒了。
宋青被吓到,到也就一瞬,他手停了,而後又在笑,他說,“你真的好有意思。”
血液濺在肌膚上,那個角落裏髒亂的不成樣子。
江一柯渾身都在抖,疼痛和藥物麻痹着神經,不知道誰更勝一籌,他說了長這麽大稱得上最惡毒的話。
“你真讓我惡心,碰一下我都嫌髒......”
宋青的表情他沒有注意,意識已經模糊,滾熱的血流淌在小臂的肌膚上,肉皮混在一起翻了上來,他的後腦勺砸在了酒店的房門上,一聲又一聲。
活生生又把頭上砸出了血。
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嘈雜嘈雜,瘋狂的砸門聲,怒吼聲,傳到耳朵裏卻變得很飄。
江一柯半睜眼,他像條瀕臨死亡的魚擱淺在沙灘上。
他看到宋青笑出聲,看到他拿着那把水果刀紮向了胸前。
就是個瘋子。
門哐的一聲巨響。
江一柯暈倒時怪自己看起來太好說話,生在溫室裏沒見過毒蛇,為曾想過人能瘋到這種地步,今後身邊的牛鬼神蛇,見一個殺一個,活在世上還是不帶心的好。
宋青後來送去急救室,宋家本來還想追加補償,走廊監控調出來的時候不說話了,兩家算是徹底成仇人了。
至于江一柯,睜眼的時候整個人都變了。性子變得孤傲,面上不笑,眼神都厲了許多。整個人憔悴了些,晚上噩夢,睡不好,一把一把的吃安眠藥。
都說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江一柯用極短的時候救活了自己。
手臂上那塊被自己搗成血肉模糊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疤痕。
他在上面紋了個紋身,一串數字,那天的日期。
他那天算是被毀幹淨了,業界大佬,新聞媒體,一推門卻見兩個少年一個身上插刀快斷命,沒穿衣服躺在地上,一個渾身是血快沒了意識。
長十張嘴也說不清。謠言四起,說什麽的都有,十八歲的男生被說的如此不堪。
江家說要繼續解釋,江一柯當時大一也開學了,說不用。
“這樣也好。”他是這麽說的。
改名算是一個儀式,重新開始,江申那天死了,以後是江一柯了......
****
江一柯說完的時候都快淩晨十二點了,周邊溫泉內的人群早就裹着浴巾跑了,晚上風大,吹的肩膀發涼。柏雲軒把身子又向下縮了點兒。渾身又熱了。
他那張小臉縮在水裏,半個下巴在水裏點着,他就那麽安靜聽,乖的不成樣子,眼神裏閃着驚恐,又欣慰,下一秒又心疼。
江一柯手裏的瓶子都空了,他伸手用挂着水的手指在柏雲軒鼻梁上一刮,“眉頭皺那麽厲害。”
柏雲軒向前湊近,整個人都泡紅了,蝦放進熱水裏似的。
江一柯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下一秒柏雲軒突然在水裏環住了他的腰,濕濕的腦袋湊在他胸前,小小聲音說,“我抱抱你。”
江一柯手擡在空中愣着半天沒放下去,其實都過了那麽久了,他現在想起來,除了厭惡,倒是沒什麽別的情緒。倒是柏雲軒,心疼的不行,臉蹭的他都發癢。
江一柯的手指輕輕插.進柏雲軒的發絲裏,扣着後腦勺,讓他把頭仰了起來。
柏雲軒那雙眼睛閃着柔光,看的人心動,江一柯心頭難得抽動了一下,他笑着,“是不是泡暈了。”
“有點兒。”柏雲軒仰頭傻乎乎的看着他笑,臉頰突然又貼了上去,“江哥以後可以冷臉,可以罵人,我都理解,他們說你兇,說你冷臉,不用去管他們。”
他擡臉望着人笑,“但是不要對我兇,不要罵我,好不好啊。”
江一柯盯着他,盯了好久,還以為他要說什麽煽情的話,再不濟也會點頭說一句好。
結果他沉聲罵了句,“靠。”
“啊?”柏雲軒驚着了,還以為說錯了話,小臉都耷拉下去了,瞪圓眼睛,“怎怎怎麽了,你現在就要罵我.....”
江一柯扶着臉,偏頭撩起浴巾跨到了岸上,嘴裏嘀咕了句,“誰能受的住啊。”
柏雲軒一個人在水裏擡頭傻愣着望他,“你你別生氣,我,我幹嘛了?”
簡直摸不着頭腦。
江一柯蹲下一把将人拉了出來,柏雲軒身上被冷氣打的一哆嗦,一瞬加又被熱浴巾裹了起來,他就像個被蟬蛹似的,竄這步子湊到江一柯臉邊,“你生氣啦?生什麽氣啊?我說你以後別罵我你不答應啊?”
柏雲軒一低頭,“那,那你....罵呗,我還能把你嘴巴縫上不成啊。”
江一柯一愣,被這小子逗得笑,柏雲軒還委屈的要死,突然就竄步子跑了。
江一柯吓了一跳,在後面跨着步子趕,嘴裏還得喊,“你跑什麽啊!”
柏雲軒不說話,跑得越來越快。
江一柯急了,怕這人真生氣了,他剛就是被這小子拱的渾身起火,沒忍住罵了一句自己。
“小軒?”江一柯竟然他麽跑了起來,有生之年第一次追着一個小屁孩跑。
那個小屁孩衣服還沒放好,堆在褲腰上就跑。
江一柯暗罵一句,“完蛋了。”
柏雲軒這邊沖進房間,直接把自己關進了廁所。
“小軒?你出來。”江一柯叉腰站在廁所門口敲,“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出來。”
柏雲軒不理他。
江一柯長這麽大都沒跟人道過歉,“我以後不會罵你,我也不兇你,我也舍不得,你趕緊出來。”
“我.....”裏面出聲了。
“我在尿尿你別打擾我,我,我快憋死了。”柏雲軒羞得要死,“剛才一陣風吹過來我都快尿褲子了....”
他還沒說完,“謝謝你,我聽見了,我剛沒....沒空說話。”
江一柯在外面腦袋上一團黑線。
他早該想到,柏雲軒能生氣?他只會撒嬌裝可憐。
江一柯掐着眉頭倒在了床上,望着床頂的華麗的燈陷入了沉思。
二十多歲的人了,腦子一熱,幹出了點兒幼稚上不了臺面的事兒。
他偏頭瞄到了床頭上的礦泉水,着了魔似的拿起來,擰開,裝作要喝水的樣子,還極其不自然的咳了一嗓子。
然後,手一松,全潑床上了。
半瓶水撒上去,濕了一大片,尿了似的。
柏雲軒一開門,笑着,“江哥,那個我.........”他愣住了,“你你你幹嘛了?”
“我,喝水不小心,撒了....”江一柯站在原地看着他。
柏雲軒張着嘴,“那,那趕緊打電話換一床啊,等會兒他們該睡了,我現在就.....”
“已經睡了,我,我剛打過了。”江一柯說這話的時候除了結巴了一下,簡直是臉不紅心不跳。
他爸要是知道自己兒子幹這種幼稚事兒,估計能笑他一輩子。
“那....”柏雲軒呆了半天,指了下自己的床,“那你,就跟我擠一擠?”
“好。”江一柯說完脫了上衣直接坐了上去,間隔不到一秒。
柏雲軒淩亂的站在原地,這怎麽感覺哪裏怪怪的。
他沒繼續想,坐在另一邊的床邊緣,關了燈,露了床頭的一盞昏黃的小燈。
起身拿了睡衣,坐在床邊準備換衣服,他偏頭就瞄了一下,結果就看到江一柯靠在床頭盯着他。
怎麽看着跟惡狼似的。
“那個,你換衣服嗎?”柏雲軒可沒有光着睡覺的習慣。
“忘了。”江一柯這會兒才把目光收回去,起身拿了套衣服,随手套上,重新靠回了床頭。
柏雲軒已經換好了衣服,盤腿坐在床上,輕輕蓋了被子,身子一滑,溜了進去。
就露出一張臉,乖乖躺好,他感覺到旁邊位置的晃動,滾燙的溫度傳了過來,被子輕輕掀開又合上,迎面撲過來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兒。
“關燈嗎?”江一柯在旁邊支起半邊身子問。
“啊?關關,關。”柏雲軒腦袋早就懵了。
他頭頂的光一瞬間被全部遮擋,江一柯探過身子,把柏雲軒攏在了身下,伸長手臂關了柏雲軒那頭的燈。
他胸前的衣料蹭到了柏雲軒的鼻尖,蹭的那小子一抖,手指在被子裏偷偷攥着自己睡褲,都拽出汗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下,旁邊再次傳來一陣發沉的呼吸。
江一柯:“晚安。”
柏雲軒小聲道:“晚安。”
半夜三點半,江一柯醒了,準确的說是被熱醒的,房間裏也開了空調按理說不會。
但是----
他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纏了個人形保暖毯。
柏雲軒腿腳全部勾着他,搭在他身上,把他當抱枕用。
臉還湊到了他的脖頸上,仰着小臉睡得香,鼻息熱氣一陣陣的朝江一柯臉上撲,又癢又熱。
這種情況他要是還能睡下去,那他隔天都能上山出家了。
他起身把柏雲軒挪了個位置,重新蓋好被子。那小子咂嘴,勾着一絲笑,在說夢話。
江一柯手裏拿着煙盒,半跪在床邊探過身子,耳朵貼着他的嘴邊。
只聽到柏雲軒在那裏小聲說,“江哥....”
“嗯?”江一柯又貼近了點兒。
柏雲軒睡夢中小聲嘟囔,“不吃了,快撐...成豬了。”
江一柯大晚上的差點兒笑出聲,但怕吓着人,趕緊起身朝陽臺走,然後站在那株含羞草旁邊笑。
低頭點了一只煙,抽完了一支才回去。他睡不好,今天還比平時強點兒。
他後半夜一直到四點半才睡着,這一覺,直接到了天亮。
他睜眼的時候,柏雲軒正扒在他的臉邊,一大早的吓了江一柯一跳,“你醒了。”
“嗯,醒了。”柏雲軒猶豫半天,咬着嘴唇想說不敢說的,蹲在床邊認真看着他,小聲,“你昨天起來抽煙啦?”
“.......嗯。”江一柯一愣,“我昨天是不是吵到你了?”
“沒有。”柏雲軒低頭,小臉神色凝重。
江一柯緊張了,“怎麽了?不舒服?”
柏雲軒擡頭望他,突然臉色一變,喊出聲:“人家含羞草腦袋上頂的全是煙灰!!你給我起來!”
江一柯:“.........”
“對不起,但我用煙灰缸了,那我下次....打個手電筒。”江一柯又道歉了,“可能是煙灰缸裏的灰被風吹了,然後掉.......”
算了,還是別解釋了。
他起床後又被柏雲軒那個崽子拽着,蹲在含羞草面前道歉。
一米八七的人,蹲在陽臺被人訓話,對着一盆草,一邊吹着葉子上的灰,一邊,“對不起,我以後不碰你了。”
柏雲軒還在一邊滿意點頭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