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雕塑?
這條門上小縫不知道是怎麽設計的,看似十分狹窄,但恰好能看清卧室的全貌。
此時還不到黃昏,卧房的窗簾已經全都放下來了,房間裏只留着兩盞暗暗的夜燈。
或許是因為長期不通風的緣故,卧房裏的空氣污濁不堪,夾雜着一股極其難聞的臭味,即使隔着扇木門,也傳到了密道之中。
卧房中央,是一間擋着帳幔的床。
床上的帳幔紋絲不動,不知道裏面有沒有人。
就在林諾想着要不要去打開木門走近些再看看時,卧室厚重的大門吱呀作響,應該時有人要從外面進來。
林諾一陣緊張,連呼吸都有點亂,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
結果雷恩在他旁邊輕聲道:“別怕。對方看不到我們的。”
雷恩一邊說,一邊伸出手臂環在林諾背後,同時很小心地保持着距離,一點都沒有碰到林諾的身體。
林諾這才又屏着呼吸繼續看。
進來的人是侯爵夫人。
她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稀稀拉拉的幾塊銀幣,還有一串珍珠項鏈。
進來之後,她站在門口,看着大床的方向,顫着嗓子道:“老爺?”
原本紋絲不動的帳幔,晃動幾下,那張看上去很結實的大床,發出極其沉重的吱嘎吱嘎聲,就像是上面的人翻了個身。
這昏暗的光線,這詭異的聲響,林諾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手指頭也不自覺地攥緊了。
帳幔從裏面被掀開了。
一只金光閃閃、粗壯無比的胳膊,從裏面伸了出來。
胳膊,腳,腿,一點點出現。
最終,一個不着寸縷,金燦燦的大型人體雕塑,站到了地上。
在林諾看來,那團東西,真的就是雕塑,而且是一個體積過于壯碩,以至于比例失調的雕塑。
這座沉重的雕塑,朝着侯爵夫人所在的位置,邁開了腳步。
它的腳每起落一次,房間的地板就要顫動一下,就連牆上的裝飾畫,都在微微抖動。
待走到侯爵夫人身邊以後,它伸出五根反着金光的手指,一把抓起托盤裏的銀幣和項鏈,拎到嘴邊,仰起頭吞了下去。
一轉眼,托盤上的東西就全空了。
侯爵夫人将托盤抱到懷裏,擡頭看着這兩米高的大雕塑,用近乎哀求的語調說道:“老爺,我,我已經連嫁妝都用掉了,你什麽時候才能恢複啊。”
雕塑低頭看着侯爵夫人,從喉嚨發出了「嘶……嘶」的尖利聲音,就像是金屬板在互相摩擦。
侯爵夫人擡手捂住眼睛,聲音十分痛苦:“老爺,老爺,王族已經知道了,今天克萊門特爵士來調查了,我擔心瞞不下去了。我該怎麽辦啊,老爺!”
她手上,那只還未來得及摘下的鑽石手镯,在黯淡的光線下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雕塑喉嚨裏咯咯作響,唰一下伸手箍住了侯爵夫人瘦弱的手腕。
侯爵夫人頓時明白過來,失聲叫道:“不行!老爺!這只手镯是好不容易趕出來,拿來應付王室的!若是連這只都吃了,他們再派警衛來搜查,我,我就再也瞞不住了啊!”
然而雕塑似乎并不理解侯爵夫人的話,輕而易舉就把手镯從她手腕上抹下來,然後丢進了嘴裏。
“啊!”侯爵夫人尖叫起來,同時跳起腳,想要去掰開雕塑的嘴。
不料,雕塑直接握住她細白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把侯爵夫人拎起來,兩腳都離開了地面。
侯爵夫人發出痛苦的嗚咽聲,腳下亂蹬,伸手抓撓着雕塑的手指,卻全然都是徒勞。
“不好!她會死的!”林諾不知哪來的勇氣,嘩一下推開木門,沖進卧室裏,扛起一個銅制的落地燈就朝雕塑砸去。
那只落地燈架是純銅制成,十分沉重,砸在雕塑的背上後,發出金石碰撞的沉悶響聲。
被砸中的雕塑松開手臂,轉過頭來,看着這不知從哪兒沖過來的家夥。
“殿下!”圓滾滾跟顆炮彈一樣沖出去,唯恐雕塑反手過來傷害小王子。
圓滾滾還未沖到雕塑面前,先看見一道帶着寒氣的白光從自己頭頂上唰一下掠過,再直直擊中雕像面部。
這道白光似乎蘊含着巨大的力量,當即就讓壯碩的雕塑原地搖晃起來,接着往後一倒,轟一下跌坐到地上,背部重重撞到牆上。
林諾手裏還握着那杆落地燈,喘着粗氣站在雕塑旁邊,有些搞不清發生了什麽。
“林諾,往後退。”清冷的聲音響起,雷恩走上前來,将林諾擋在了自己身後。
林諾看着坐在地上那純金屬質地的二米高雕塑,這才覺得後怕起來,同時發現手上這杆落地燈沉重無比,剛才那一下簡直震得自己胳膊都在痛。
雷恩握着佩劍,手腕一擡,劍尖便對準了雕塑的眉心。
他還未進一步動作,方才被雕塑甩到一邊的侯爵夫人,尖嘯着爬過來,披散着頭發撲到雕塑身上,淚流滿面地哀求道:“爵士!不要殺他!不要殺他!他是我丈夫啊!他就是特洛瓦侯爵!”
雷恩略微移開劍尖,面不改色地問道:“夫人,地上這只怪物,周身都散發着魔物的氣息,您為何稱他為您的丈夫?”
見雷恩沒有立刻取人性命的意思,侯爵夫人喘着氣,兩手仍然緊緊抱住雕塑的身軀,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起來。
她所說的,和圓滾滾地精說的倒也差不多,就是大約半個月前,侯爵突然開始半夜吞食金銀財寶,而且越吞越多。
她一開始以為是家中遭了賊,所以才去警衛隊報案;後來才偶然發現,所謂的「賊」,居然就是侯爵自己。
當她發現這個事實以後,慌得不行,唯恐侯爵是中了什麽巫術,被生生變成了魔物,但又不敢将真相透露出去。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隐瞞這件事,對外就說侯爵生病,同時為了對付王室過問,偷偷打造了一件「粉紅親吻」,希望能瞞天過海。
至于侯爵為何會變成這樣,侯爵夫人只是淚流不止,倒也說不出原因。
聽完侯爵夫人的話,雷恩道:“夫人,既然您懷疑您的丈夫已經變成了一只魔物,為何還要留在他身旁?為何不向王室彙報,然後交由我們處理?”
侯爵夫人的肩膀劇烈顫抖,牙齒上下咯咯作響,顫聲道:“即使變成了魔物,他不也是我的丈夫我的愛人嗎?!若你們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就将他絞死,那和我親手殺了我的丈夫,有什麽區別?!”
她換了口氣,繼續說道:“他也不害人,不傷人,只是不斷地吞吃金銀珠寶而已——我,我,我為什麽不能守着他?!或許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他就康複了啊?”
雷恩微眯了下眼,左手打了個響指。
霎時間,昏暗的房間裏,白光大作,亮如白晝。
雷恩凝視着那尊雕塑的臉龐,緩緩搖頭,道:“夫人,如果您一直任由侯爵這麽吞吃下去,他只會離死亡更近。”
說完,他側過頭,對旁邊的圓滾滾說:“把侯爵夫人抱開。”
圓滾滾一邊腹诽着敢對自己下命令的騎士,一邊乖乖把侯爵夫人拖開了。
看着雷恩再次舉起佩劍,被圓滾滾攔住了的侯爵夫人又要往前沖,同時撕心裂肺地叫喚起來。
林諾不得不按住她的肩,連聲道:“克蘭門特爵士不會胡來的!請您相信他!”
其實林諾也不知道雷恩打算怎麽辦,但他總覺得,雷恩不會就這麽一劍砍下去完事。
然而,雷恩真的就是舉起劍,然後眼也不眨地,沖着那座黃金雕塑直直砍了下去。
“啊!”敲着雷恩的動作,侯爵夫人尖叫一聲,暈厥過去。
伴随着清脆的金屬聲,那座雕塑的面孔,從中間裂開一條縫。
接着,咣裏咣當,成塊的金銀,夾雜着閃爍的寶石,紛紛落到了地上。
幾分鐘以後,這座詭異的金人雕塑,坍塌成滿地碎片。
林諾站在遍地碎金中,看着雕塑裏面的東西,再次張大了嘴——
雕塑內部,是一個幹枯瘦小的中年男子,滿臉麻子,面色青灰,一眼看不出是活人還是屍體。
盡管已經瘦得脫了形,從那滿臉的麻子也不難看出,這人正是真正的特洛瓦侯爵。
雷恩依然沒有絲毫吃驚的模樣。他甚至沒有分神去看特洛瓦侯爵的臉,而是用劍尖從地上挑起一片薄薄的、貝殼狀的物品,大概是想到拿到手裏仔細看看。
然而,雷恩的劍剛觸碰到那片薄薄的貝殼,貝殼就化成了灰。
雷恩皺了皺眉,這才俯下身查看侯爵的情況,再往他臉上、身上撒了些粉末。
林諾猜測,這些粉末,應該就是羅伊說的,治療用的藥粉?
半分鐘以後,侯爵咳嗽幾聲,悠悠醒轉過來。
圓滾滾趕緊搖醒了侯爵夫人,對她道:“夫人,老爺醒過來啦,老爺還活着呢!”
侯爵和夫人一番抱頭痛哭之後,雷恩聲音低沉,道:“特洛瓦侯爵,您既然已經醒了,請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