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看見一抹細長的青雲。不是風推着那雲往前走,是雲牽着風,牽着風下的海,牽着海那邊的四季森林,來到這個被風孤立、被雲孤立、被海孤立,甚至被時間、被四季孤立的小小的艾瑟雷特,一成不變的、永遠複古、永遠潮流的艾瑟雷特。

港口的風厲害得異常,書閣裏被折磨的呆子抱着頭尖叫,窗下街頭扣牆皮的瘋子流着口水低嚎,隔壁夜裏死寂的時候房間裏達到高峰時女人的喘,趴在女人身上的男人咬着肩膀啞吼,對面點着蠟燭對着牆又唱又跳舞的踢踏,釘子進入柔軟牆體時小小的裂口簌簌。簌簌中被人叫着回頭,裸露的背上脊骨的汗。天還是亮的,不見得要下雨,風很大也支不起傘。天還是亮的,見不着落陽。人還是追着要去,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別敲了!”門外的敲門聲吓了布蘭特一跳。但他沒有聽清楚具體喊着什麽,正要豎着耳朵聽。

“別跳了!”光腳啪嗒啪嗒的和高跟咔噠咔噠的停了一下,叽裏呱啦地叫嚷着,報複地跳得更起勁了。原來是自己聽錯了,于是又開始咚呀咚呀地敲起來。他覺得釘子進入牆體有一種美,破碎的美緊接着結合的美,然後變得凹凸別致,并且成為完滿的美。這樣想着,一個透明的影子大概就像是微微突起的金屬圓,它的釘子腿已經紮到深處了,一種看了會忽略痛感的美和裝飾。

又是一陣敲門。

什麽?布蘭特喃喃着。

“別叫了!”為什麽呢?這個氣急敗壞的男人下面鼓鼓囊囊的,肯定是要踩着牆翻進去自己洩欲更加痛快。各式各樣的欲的形狀。

可那女人的聲音也是多麽美啊。意猶未盡的,支離破碎的——這顆釘子歪了,布蘭特懊惱地撓撓頭。

“別吵!”窗戶被撞開又反彈回去,外面的風刮得更厲害了。但房間裏的人也受不了似的,稀裏嘩啦地,三角形的、歪瓜裂棗的圓、還有不方正的方,各色的雪花,各色的話語和思想,在一雙手中捧出血肉咕咚的屍體,伴随着哀嚎,毀滅而不得解脫的哀嚎。

“布蘭特!”朱迪在門外尖聲地,“別敲了,有客人投訴!別敲了!”

那才不是我的聲音。那是——那邊在發瘋,這邊在跳舞,中間夾着一張晃蕩的床,粘粘的床單,還有身體碰撞的聲音——這些不都是釘子的聲音嗎?

朱迪在門外崩潰地啜泣着。老天慈悲讓這個人消停一會兒。沒人情願看見一副骷髅憔悴的人不分晝夜地把釘子敲進牆的。

“愛德華……”四面八方低低地呼喚。

“我了解了。”耶西挑着眉看眼前這個自言自語的人,他倒奇怪地沒有那麽落魄。他說“謝謝”,柯林就高高地站起來,像一座燈塔,掃了耶西一眼。聲音倒是低,但铿锵有力。他說,不客氣。

34、“圍繞我的面孔看起來無比自然。”

“別。”朱迪擋在樓梯前,“別上去,耶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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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給他講。”

“不,你別去。”朱迪的眼很熱,“聽話。我來,你在下面等着。”同時轉向一旁啜着咖啡的柯林。柯林小口小口地,邊吹氣邊飲,舌頭像篩子一樣,吸着渣粒裏面的汁水。他對上那雙熾熱的眼,眨巴眨巴,又放下目光去看液體表面的浮沫。有一瞬看上去像只溫順的小貓,但那分明不是低眉順眼的表情,靜谧的,空曠的,不是在森林之中,而是停栖在樹頂,先是随意一瞥林中的鳥,又垂眼望腳下的雲。

朱迪推推耶西的肩膀,男人擡起來的眼光,或者說從下至上的這個角度,進攻變成了積極,一種積極的有餘地的妥協。她沒有忘記勾一勾男人的耳垂,摸一摸他緊張的眉毛。她說,去那裏等着。

爬樓梯就像登山,曲折的山路,需要給不同的位置标定數字,好奔着那個去。不是奔着山去,是奔着數字去。數字不是山的印記,是人的标定,是奔着人的排序去。

但山的标定是腳,腰,頂;有時候加入谷、脊。山的标定不只是縱的。

朱迪看向窗外,好久不見那只白貓,自然也難以發現貓的影子。布蘭特的走廊,病氣又壓抑,壓抑即病氣。

“喂,布蘭特。”朱迪數着房間的數,敲敲那扇沒有鑰匙的門。好大一片走廊,布蘭特走了,可以全部拆開,弄一個——弄一個什麽呢?展廳?把花花草草搬進來;還是活動室?拆出幾個幽會室也不錯,女人和男人在這裏盡情唱歌。滿走廊的欲。

“布蘭特!”倒也沒有在敲釘子之類。睡覺?還是又在發呆。

朱迪嘆了一口氣,坐在門邊。自然光在旁邊,她把手伸過去曬曬。指甲圓潤飽滿,健康的顏色,修得幹幹淨淨,自然的珠寶。何必要那些燈光下的珠寶,自然光下的指甲多美!

門後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我剛剛在寫東西。”不帶稱呼地,也不知道他清楚自己在與誰說話。

“什麽東西啊。”朱迪嘟着嘴朝漂亮的指甲吹氣,指縫裏酥酥癢癢的。耶西很喜歡親吻她的手指,他說透過身體的縫隙看一個整體的人,就像透過窗縫偷月光,透過門縫看美人的絲襪,躲在床底看褪下的衣褲裏交叉抽搐的腳。“真是個色鬼。”朱迪忍不住被逗笑了,他的語言很有張力,一邊把身體拉扯得大開,一邊又包裹着收緊。

“哦,耶西在樓下。”陳述句。

“是呀。”朱迪耐心地等着。門便打開了,只有一條縫。

“我當真要演這場戲。”又是陳述句。

“布蘭特。”朱迪松了一口氣。“親愛的布蘭特,當你謝幕的時候,帶走愛德華吧。”

“他可不信我。”他嘀咕着,眼底血紅血紅的,布着快要斷的蜘蛛網。

他可不愛我。

“但他信耶西。”朱迪像要去碰碰他,結果被夾了手。怪物嘴裏的布蘭特警惕地望着她。

“愛德華不應該留在這裏,他是被困住了。艾瑟雷特不歡迎被困住的人,艾瑟雷特是最最自由的、包容的。”

“愛德華也是最明白真相的,青兆花的事情,是他自己的過。”朱迪趕忙接下去,她看着布蘭特條件反射地要張開嘴和她對抗。真相不是石頭碰雞蛋,真相是雞蛋碰石頭。艾瑟雷特是塊巨大的磐石。

“他那麽喜歡你,他就會帶你走。”

“你明白嗎布蘭特,他那麽喜歡你!”

布蘭特硬着脖子梗在那裏,甚至都沒有搖頭。他只是問為什麽自己要走。

愛德華的離開那樣正常。

“布蘭特,親愛的。”朱迪皺着眉,眉心裏擠出一些愛憐,“你知道為什麽。你不屬于這裏,你和愛德華一樣。”

那東市呢?

“至于東市,”朱迪激昂地,“放心,我們會保護好它的。”

“東市可是我的家啊。”一副感嘆的深情模樣。

看上去是東市和西市聯姻的産物,青兆花和爪格花簇擁着誕下的女嬰。

“你只需要裝腔作勢一下,明白嗎?很簡單。”

朱迪補充着誘惑的糖果條件,“很快你就會見着他,見着你朝思暮想的人——”

布蘭特不等女人說完就匆忙地點點頭,門上的鎖咔啦一聲。

艾瑟雷特是最最自由的、包容的——住着一群自以為是、滿口謊言的人。

35、艾瑟雷特[鎖]

36、致艾瑟雷特

燈光重新亮起,掌聲包圍舞臺小島。這光獨獨打在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身上,眼角有新鮮的劃傷,但是在額發的陰影下并不明顯。纏着繃帶的手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自嘲了幾句,觀衆輕松地笑起來。

柯林:各位,晚上好。我是——我是誰呢?(前排的幾個少女喊着嘶啞的“柯林”,後面幾位端莊的女士靠着各自的先生和女士的肩膀,眼角的淚還沒幹,也不自覺地笑起來)

柯林:我,是《遠征》的作者,一個無名氏。(自我肯定地點點頭)《遠征》包含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序曲,也就是大家剛才看的《艾瑟雷特》——可愛的女士,別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那位可愛的女士在起哄聲中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露出虎牙)

柯林:接下來,遠征從艾瑟雷特出發,前往這裏,各位腳下的這片土地——邦德瑞,多麽美的地方!(臺下應和着:邦德瑞!邦德瑞!)

柯林:那麽——這部作品是什麽呢……(臺下開始喊:泡泡魚之死!泡泡魚之死!)

柯林:沒錯,各位!這部戲将在秋冬上映,請允許我打一個廣告。(紳士地鞠躬)希望大家看得開心。(臺下掌聲)

柯林:今天是艾瑟雷特的首映,想要和大家分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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