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水之劍,一劍動人
與盧鳴風的嚴陣以待不同,知道鬼劍的身份後,謝英的眼睛再次亮了起來,“沒想到剛到玄極宗沒多久,就碰上了這樣厲害的對手!盧師兄,介不介意再多加一個我!”
盧鳴風挑眉,見這小子面上不見一絲懼怕,端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也笑了起來,“你想來幫我?好啊,讓我也瞧瞧紫霄宮的劍法!”
不知為何,謝英在這件事上有這奇怪的禮貌,得了允許後高興得當場跳起來,抱着劍跑過去,“盧師兄放心,我不會拖你後腿的!”
他們旁若無人的打商量,叫林庸好一頓氣,幽幽道:“原來這小子是紫霄宮的人,你可得想好了,我要殺的是玄極宗的人,跟紫霄宮可沒關系,你要幫他們,就不怕死嗎?”
謝英激動上頭,一時忘了自己已暴露身份,笑哼道:“我與盧師兄一見如故,便是朋友,為朋友兩肋插刀很稀奇嗎?再說了,就算我沒有插手,難道你今天會放我離開嗎?”
林庸對這話嗤之以鼻,“好一個為朋友兩肋插刀,你說的也對,我自然不會放你離開,怪只怪你今日擅自闖入此局,便注定會死。”
有了謝英這番話,盧鳴風被激起了雄心鬥志,心中再無懼意,“好小子,夠仗義!你這脾氣我喜歡,你這個朋友,我盧鳴風交定了。”
謝英嘿嘿傻笑。
林庸沒想到他都要下殺手了,這兩個人還不知死活的在交朋友,他二話不說便直接動手,謝英高喝一聲盧師兄,提劍迎上去,盧鳴風跟着加入,三人三劍轉瞬纏鬥起來。
從盧鳴風與謝英豪情萬丈的結交之時,阮秋已然愣了,見三人打起來,他也是大氣不敢出,宋新亭卻推開了他的攙扶,“此人是鬼劍林庸,哪怕修為大跌,明顯還在金丹之上,我們不是他的對手,不過若是我們去幫盧師兄和謝小兄弟的話,興許能多拖延一些時間,等到楚師兄趕來。”
其他幾人負傷走了過來,到了這種時候,裴桓也不再計較他與宋新亭的私人恩怨,他認同道:“你說得對,去幫忙還能争取多一分生機,盧師兄再厲害,也只是築基期。”
他知道盧鳴風是劍聖徒弟,也知道盧鳴風厲害,金丹期以下幾乎無敵手,可也只是築基期。
沈灼寒只有半步築基,但醫劍雙修,戰力不差,在宋新亭的提議下,他和那個築基期的外門弟子都沒有異議。他們沒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盧鳴風身上,不是信不過他,而是他與鬼劍的實力差距太過懸殊,但若是聯起手來,興許能拖延一些時間。
便是傷勢最重的宋新亭,也拔劍跟着幾人上去幫忙。
阮秋握緊青玉劍,面露猶豫,衣袖忽而一緊,他低頭看去,便對上阿夕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
“這裏危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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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秋此刻心不在焉,便被拉到遠處院牆下一株矮樹後。
短短片刻,林庸便一個接一個逼退圍攻他的幾人。
盧鳴風不愧是劍聖徒弟,林庸的劍一直沒有再歸鞘,至于謝英,這小子很有韌性,被打飛了就爬起來再打,與盧鳴風纏得林庸很緊。
刀劍相見,光影交錯,剛勁氣浪卷得院中一片狼藉。
阮秋在遠處看着,緊張得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都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全程不錯眼地盯着那邊。
阿夕是頭一回見到如此激烈的鬥法,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人好厲害,盧鳴風要輸了!”
若不是有宋新亭幾人一直在一旁搗亂,盧鳴風早就輸了,他此刻也急得滿頭大汗,林庸太強了,遠超于他現在這個境界的強悍,金丹期嗎?不!盧鳴風很快否決這個猜測。
至少是元嬰期!
天吶,他盧鳴風,劍聖二徒弟,今天要折在這裏了嗎?
盧鳴風心中叫苦不疊,但他的劍鋒還是一如既往的鋒利。他越是心急,想得越多,但絕不耽誤手上幹活,邊嘀咕邊尋找破解之法。
劍氣沖撞,疾風狂嘯,林家莊中只剩刀劍相擊的聲音。
忽而,林庸神色微變,手上的劍越來越快,劍氣越來越盛,手中長劍一震,将所有人都震飛!
阿夕下意識攥緊身側青衣少年的衣袖,忽而聽到阮秋低呼一聲“不好”,她迷茫地回頭看去。
阮秋看着宋新亭幾人狼狽倒地,身上的傷無疑又加重了,連他的師兄盧鳴風也是勉強站穩,手邊長劍深刺入青磚,皲裂開蛛網紋路。
阮秋的冷汗從額角落了下來,望向昏暗無光的天幕。
“琴聲,消失了……”
方才陣破後,林庸又忽然出現,誰還顧得上先前那詭異的琴聲,但等它真正消失之後,從林庸的反應看來,阮秋斷定這是一個信號。
果然,林庸下狠手了。
“殷無塵的弟子,也不過如此。”林庸冷笑着揮出一劍。
狂風驟來,殺氣沖天。
盧鳴風忙揮劍反擊,可他的劍氣在林庸劍下,便如狂風掃落葉,劍氣交織而成的護罩被瞬間逼退,浩瀚而陰冷的劍氣碾壓而來,盧鳴風咬緊咯咯作響的牙關将劍氣推回去。
謝英毫不猶豫扛着劍沖上來,“盧師兄,我來幫你!”
他們二人都是劍道上的天才少年,但目前也僅僅如此。
狂風呼嘯着撕破了盧鳴風用劍氣凝成的護體罩,轟然間将他們二人卷起,而後狠狠地甩了出去,二人倒在地上,血水便有口中湧出。
看着謝英被扔到這邊,阮秋和阿夕忙走出來扶起謝英。謝英被劍氣轟得內傷吐血,又被砸了這麽遠,此刻兩眼冒着金星,腦袋跟着一晃一晃,好在阮秋學過靈犀山必學的入門功法萬象回春,擡手掐訣,一道溫和清光落到謝英身上,他才清醒過來。
一擡眼就見到阮秋攬着他溫聲問:“還能站起來嗎?”
阮秋還記挂着其他人,轉頭看過去,謝英愣愣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見盧鳴風正躺在被撞塌的牆下碎石中,身上還漫着滾滾灰塵,血污的手指動了動,顫抖着爬起來。
“盧師兄!”
謝英跳起來,登時牽扯到身上的內傷外傷,疼得滋兒哇亂叫,阮秋見他能跑能跳才暗松口氣。
一聲冷笑從塵嚣中傳出,林庸的身影出現在盧鳴風面前不遠,手上的黑色劍刃往下滴着血。
“到此為止吧,放心,我會将你的屍身送到你師尊殷無塵面前的。”林庸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幕,饒有興趣到:“不知那時你師尊看到你,會不會想起我這一位老朋友?”
盧鳴風渾身是傷,血跡斑斑,仍咬着牙爬向自己的劍,可還沒碰到就讓一道劍氣彈開了,他本人也被掀倒在地。謝英見狀忙去找他的劍,一邊疼得龇牙咧嘴地吸着涼氣。
“我去……居然卷刃了!”
這無比心疼的語氣,聽得阮秋默默回過頭,其實若不是這柄不恕劍材質不凡,就不只是卷刃那麽簡單了。謝英心疼歸心疼,吸了吸鼻子就要沖過去,奈何他傷得重,剛擡腳就險些跌倒,阮秋眼疾手快扶住謝英,按着人坐下,謝英這才發覺阮秋的力氣大得驚人,便聽見阮秋低沉的聲音。
“你待着,我去。”
那邊廂,林庸就站在盧鳴風面前,而盧鳴風也咬着牙爬了起來,只是手中無劍,搖搖欲墜。
林庸滿意地笑了,手腕輕轉,劍鋒雪亮,“我的劍出鞘必見血,今日,就先從你開始吧。”
這裏所有人已是他囊中之物,他眼下便要開始收割了。
然而,他的劍剛舉起,一道清潤若水的劍氣忽然襲來!
劍光如流霞,一剎那将林庸困在其中,如水光般粼粼生動,瑰麗無雙,林庸頓了下,餘光瞥見一道青影如游魚在他周身煙霞中閃爍掠過,隐約帶來一股淺淡的暗香,似暗夜幽蘭,沒有殺氣,卻叫他心下大駭。
這是劍意!
盧鳴風都還未悟出的劍意!
他幾乎是同一時刻,本能地揮劍斬破虛相逃離出去。
沒想到破解這劍意竟很容易,這由始至終也不過一晃神的功夫,林庸感覺到手中長劍與什麽相撞,浮雲煙霞便在瞬間流走,他也趁此機會匆忙退出數丈,凝神望去,看到的便是一柄精致的青玉劍,而那一柄劍,落到了一個他此前萬萬沒想到的人手裏——那個看着柔柔弱弱的青衣少年,終究站出來了,就站在盧鳴風面前。
盧鳴風顫抖的手還緊扣在袖中,那裏面有着他用作保命的一枚法器,但此刻也愣了,呆滞的目光自一片被風拂起的青色衣擺往上,看着站在他面前纖弱無害的少年背影,最後,是那一柄青玉劍讓他清醒過來。
“小師弟?”
阮秋輕點下頭,抿緊唇咽下咽喉的滾燙血水,方才林庸的反擊豈是他這練氣二層能擋得下的?他只能用數日前應付謝英那一個小法術,化去大半劍氣,可剩下的幾分劍氣也夠他吃一壺了。可阮秋知道,他必須要攔下來,他不能再躲在大家身後了。
握住青玉劍柄的手修長如玉,細白指節透出一抹蒼白,明明看上去那麽脆弱,卻無比契合。
林庸已很久沒有像方才那樣被困在別人的劍意中了,他認真地打量起阮秋,比對付盧鳴風時還要認真,“你是誰,方才是什麽劍法?”
阮秋緩了一口氣,用力握緊青玉劍,橫劍攔在身前。
“我……我叫阮秋,玄極宗清徽山山主殷無塵座下弟子。”
阮秋開口時有些生澀,但說出師尊的名字之後,他挺直了脊背,秋水眼底湧上幾分傲氣,“方才,是我母親傳我的劍法,沅芷澧蘭。”
那是他從四歲起,便拿着小樹枝,跟在母親身後學習的劍法。于他而言,熟練到了骨子裏。
“很美的劍名……”林庸似乎細細品味了片刻,目露驚豔,“雖然我從未聽說過這劍法,但我想,若是使用它的人修為再高一些,恐怕的确能在瞬息之間困住我,要我的性命。”
林庸看阮秋的眼神變了,似乎是欣賞,又像是惋惜。
“你就是阮秋?那個殷無塵去年收下的小弟子。很多人都說,你根骨奇差,根本不适合練劍,自修煉起,一直停在練氣二層未有寸進,但今日一見,我便知道傳聞有假。”
阮秋輕輕搖頭,“傳聞不假,我确實只有練氣二層。”
“不。”林庸眼底竟然有點嫉妒,“殷無塵收你為徒,足以證明你必然有你的過人之處,我今日見識過了,你很不一樣,不比你的師兄差。不過,你真的要攔在我面前嗎?”
阮秋望了眼身後重傷的盧鳴風,眸中滿是堅定,“我也是劍聖的弟子,師兄不退,我也不退。”
“好,好一個劍聖的弟子。”
林庸失笑,他已看穿阮秋的修為,雖然好奇阮秋身上究竟有什麽讓殷無塵在意的特殊之處,卻不會忘了他在這裏設下圈套的本意。林庸瞥了眼阮秋手上的青玉劍,劍身上猶存幾分水潤劍氣,昭顯它的不凡,“那就開始吧,讓我看看,你能攔我多久。”
“小師弟!”
盧鳴風聲音沙啞,怔怔看了阮秋許久才回神,想了想,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拍了拍阮秋肩頭。
“不要硬撐,還有,師兄信你!”
阮秋眼裏的光似乎亮了幾分,重重點頭,便提劍上前,雙指輕撫過青玉劍剔透流螢的劍身。
“其實,師尊曾經教過我一劍,今日,我想試一試。”
林庸期待地看着他,寬容到了讓人不可思議的地步。
青玉劍在靈力灌注下湧出層層水意,似有水波輕漾,映在阮秋面上,他眼中閃過幾分懷念。
這些年來,他一直無法突破練氣二層,便是上了清徽山,幾個月下來連套劍法都學不會,二師兄大大咧咧,嘴上會抱怨幾句,卻會一遍遍耐心帶他練劍,大師兄随和,給阮秋送藥總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也許學別的會更好。
阮秋也清楚他不适合練劍,直到殷無塵出關要看他的進展,阮秋羞紅着臉磕磕絆絆地耍完半套劍法。不知道為什麽,殷無塵竟問他是否學過別的劍法,讓他用出來與他對打,阮秋只好使出母親教過的沅芷澧蘭。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殷無塵眼中,他使出這一劍的時候,周身氣勢完全變了,花香,柔風,煙水,流霞,仿佛都漫卷在這一劍當中。
這無疑是極美的一劍,阮秋修為再低,他這一劍,劍意已成,是達到很多劍修做不到的境界。
殷無塵的劍道,大開大合,只怕是與阮秋的劍法相反。
于是,他告訴阮秋,不用練了,他教不了阮秋什麽。
阮秋在使出沅芷澧蘭時就開始後悔,他是來清徽山學劍的,幾個月都沒學會一套基本劍法,還敢在劍聖面前賣弄他的家傳劍法,若是師尊不高興,會不會将他趕出清徽山?
每次回想此事,阮秋都會清晰地記得那時忐忑的心情。
他也沒想到,殷無塵會停下離開的步伐,名劍榜上前十的長劍熒燭出鞘,比風雪似還冷幾分。
殷無塵同他說,師祖曾經傳過他一劍,禦清風之力,載弱水之勢,以柔克剛,自然之道,恰好與阮秋母親所傳的劍法是同一套路子。
他這一劍,果真清如水,柔似雨,是秋風卷落葉之勢。
竟是一劍,回到了秋日。
而此時此刻,站在林庸面前,阮秋劍指這位曾經的魔門用劍第一人,秋水眸中的光異常耀眼。
“我這一劍,叫秋水長天。”
衆目睽睽下,青玉靈劍繞指柔的劍鋒輕輕劃過長風,于瞬間在他們面前織就了一副秋日盛景。
仿佛有無邊的潋滟秋水漫過林家莊,金葉紛飛,燦若明霞。
秋水之劍,一劍動人。
此刻,玄極山外,禦劍歸來的白衣劍修身影微頓,似有所感,望向漫漫星夜下的一個方向,他面上似有過一瞬愕然,而後那雙向來淡漠傲然的黑色雙眸中湧上幾分笑意。
其實阮秋不知,這一劍,是驕傲的劍聖現場自創的。
也許是因為不服輸,不願意承認世上還有他教不了的人,也許,是因為無意識回眸那一眼……
世間便有了這一劍。
秋水長天,單獨屬于阮秋的劍法,屬于秋水的劍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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