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強者為尊,紀家鬧事
殷無塵的出現, 讓阮秋下意識挺直脊背,推開宋新亭。後者反應過來站起來,比起阮秋倒是鎮定許多,他不在意他的話是否被殷無塵聽見, 也不再像先前那樣敬重對方。
他甚至沒有行禮, 只道:“看來殷師叔同裴桓談完了。”
殷無塵看着他沒說話, 眸中墨色仿佛藏了一汪寒潭。
阮秋做賊心虛,手忙腳亂從床上下來,站得筆直, 看一眼殷無塵,便又立馬低頭小聲喊人。
“師尊……”
殷無塵看向他,“穿上鞋。”
阮秋愣了一下,後知後覺耳尖染紅,應了一聲, 老老實實穿鞋。他低着頭, 沒有看到宋新亭在他與殷無塵之間來回的複雜目光, 也沒有發覺殷無塵與宋新亭的眼神交鋒。
殷無塵卻不會看錯,看來阮秋這個異父異母的哥哥對他有些不滿。他不是很在意,看着阮秋身上輕薄的單衣, 将床頭的外袍遞上。
阮秋連臉也紅透了,小聲說了句謝謝師尊,正要接過, 一雙手便從斜裏伸出搶過衣袍, 輕輕一抖展開, 而後披在阮秋肩上, 宋新亭的動作十分自然流暢, 神色卻有些不悅。
“多大個人了, 還要師尊和哥哥提醒你穿衣服?”宋新亭語氣淡淡,“晚上風大,快穿上。”
阮秋聽話地穿上外袍,他這身衣衫料子特殊,上身後果然暖和許多,不過看到殷無塵冷淡的神色,一向心思細膩的他一下子就察覺到了殷無塵與宋新亭之間氛圍不太對。
思索了下,阮秋同宋新亭道:“我沒事了,哥哥先回去吧,想來師尊應該還有話想要問我。”
宋新亭知道這是要支開他的意思,他有些不滿,這恰好證明在阮秋心中,殷無塵的重要性不亞于他,只是該說的他都已說了,沒必要死守嚴防殷無塵,畢竟他們還是師徒。
但若是某位師尊失德……宋新亭不放心地叮囑阮秋,“若是再出什麽事,記得要來找哥哥。”
阮秋颔首應下。
宋新亭看了眼殷無塵,随意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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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路過殷無塵時,沉默許久的殷無塵忽然開口,“離開玄極宗,是在逃避問題,治标不治本。我不認為,我會護不住我自己的徒兒,在我身邊,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宋新亭頓足。
阮秋面露愕然,“師尊?”
“我聽見了。”殷無塵回答了阮秋沒問出口的疑惑,面向宋新亭,淡聲道:“我不認為小秋跟你在一起會安全。你們還太年輕,有些事情,是你們這個年紀無法承擔的。”
宋新亭似被觸怒,反駁道:“我會盡全力保護小秋!”
“然後呢?”殷無塵只是神色平靜地看着他,“若再有今日之事發生,以你的能力能解決嗎?”
“我……”
宋新亭啞口無言,攥緊拳頭,不服輸地對上殷無塵,分明對方的神色十分平淡,宋新亭心中卻有種羞辱感,到他也知道,殷無塵太過強大,的确擁有看不起他的資格。
而他,确實被戳到了痛處。
阮秋看了看殷無塵,又看向宋新亭,急忙幫哥哥說話,“師尊,哥哥昨夜一直在幫我找人……”
殷無塵颔首,“我知道。”
阮秋為難地看向二人,随後嘆道:“師尊,哥哥也是想幫我,他是為我好,才會勸我離開宗門,我知道你們都對我很好,只是方式不一樣,我也會認真考慮你們的話的。”
殷無塵看着他問:“那你會答應他,丢下我離開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宋新亭也在等阮秋給出答案。
阮秋避開殷無塵的注視,垂眸道:“從心而論,我現在還不想離開宗門,師尊和師兄們對我那麽好,我還沒有報答你們。可是,若今日之事再發生,我的秘密也許還是會暴露,便有可能會連累到師尊的名聲。”
殷無塵道:“我不在意。”
阮秋怔怔地看着他,因為這一句話,他心中平靜下來,苦笑道:“師尊可知道,其實今日,我是動過殺心的,我想殺死紀天澤。”
殷無塵的語氣中并沒有詫異,“但你到最後收手了。”
當時修為高一些的人,都能看出那一刻阮秋的猶豫。
阮秋點頭,“那時,我想了很多,若是紀天澤死了,他就再也不能說出我的秘密了。可若殺了他,紀家不會放過我,還會給師尊和宗門帶來不少麻煩。”他說着輕笑一聲,自嘲道:“其實我不是不明白,紙是包不住火的,除非我永遠藏在一個無人的地方,否則,我的秘密總會有被他人發覺的那一日。紀天澤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那時就想,不如就讓他說出去,我也就不必再隐瞞下去了,不管之後被人罵怪物也好,怎樣丢人我都認了,誰讓我生來就是這個樣子?”
殷無塵和宋新亭都沒再說話,只是擔憂地看着他。
“那時,我甚至告訴所有人,阮秋就是這樣的人。”
阮秋說到此處,面色蒼白,可笑容中卻有幾分釋然,“動手之後,我心中壓抑多年的心結竟然消失了,這麽多年來,這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覺。可是當我醒來後,師尊,哥哥,我還是會害怕。就算你們告訴我紀天澤沒有說出去,我也會忍不住去想像這樣的意外會不會很快再來一次?”
宋新亭張了張口,想到殷無塵方才那幾句話,便羞愧地默默閉上,他還沒有能力做出承諾。
但殷無塵可以,他定定看着阮秋說:“只要你不願意,有我在,誰也不能說出你的秘密。”
阮秋眼眶倏然泛紅,師尊總是能在他失落的時候為他作出承諾,也總能給他最有力的安撫,所以他更不能繼續自私下去。他攥了攥衣袖,啞聲道:“我知道,師尊的所有話我都會信,可是我也不想連累師尊。”
殷無塵溫柔地看着他,“你不會連累我,我也有一個辦法。小秋,你在道法上的天賦不亞于練劍,相信假以時日,你的成就不會低于松風鳴風,到那時,師尊會以你為榮。你的秘密不該成為你的心結,你是異于常人,但你從來都不是怪物,你的特殊,本就不是你的錯。小秋,只要你足夠強大,你便無需再害怕秘密暴露。到了那時,那些流言,已不能再影響你的修行,而你的強大,也能震懾他人。”
宋新亭想要否定殷無塵的話,這不是給阮秋畫大餅嗎?幾句話便想讓阮秋不在意這件事,這怎麽可能?可他又想不到該如何辯駁。
但殷無塵的話,确實讓阮秋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這是他未曾想過的方法,他早已愣住。
“強者為尊嗎……”
修行界一向都是這樣,只是柔弱了這麽多年的阮秋,從未認為自己也可以成為那個強者。
殷無塵道:“數日前,你還只是練氣二層,卻能與曾經的魔門用劍第一人試劍,兩劍叫他另眼相看,要收你為徒。而後突破瓶頸,升至練氣五層,你說,這是不是你的天賦?”
阮秋怔住。
因為在殷無塵眼中,他看到了對方在為自己驕傲。
殷無塵又道:“今日,你的太陰禦水決進入第二重,修為也飛漲到了練氣九層,連升四層,離築基已經相當接近,阮秋,你如今還認為,自己沒有具備成為強者的資質嗎?”
阮秋不語,他心想,是因為太陰禦水決本就是玄極宗的頂級功法之一,加上他本就有底子在,今日情緒劇變,有所突破,似乎并不算他自己的天賦,而是功法本就出衆。
可是,在殷無塵的目光下,阮秋說不出否認自己的話,他甚至有些心動,他真的可以嗎?
殷無塵手腕一翻,将化為青玉簪的靈劍繞指柔,認真地凝視阮秋,“相信有句話很多人告訴過你,能成為我殷無塵的徒弟,就足以證明你的不凡。阮秋,不管你身上有什麽特殊,我不會看走眼,謝英和鳴風他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如今,你可願繼續做我殷無塵的弟子,用這一柄靈劍繞指柔,為師尊揚名天下?”
在接觸修煉以來這麽多年,阮秋一直處于難以修煉的廢物狀态,但重活一世,他突破了瓶頸,這說明這一世一切都可以不一樣,那麽他所走的路,也該變一變了,或許,他真的可以嘗試一下他曾經向往的路?
即使曾經自認自己只能藏在黑暗之中,遠遠眺望熱鬧的人群,阮秋又會能不羨慕謝英、盧鳴風這些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前,可以仗劍江湖,快意恩仇的同輩?只是他從來都不敢想自己也可以和他們一樣。
其他人都說會保護他,唯有殷無塵告訴他,他可以。他甚至可以為他的劍聖師尊贏得榮耀。
原來被人寄予厚望,是這種感覺,雖然仍會有不安,但卻不再畏懼,甚至令人熱血沸騰。
阮秋心中豁然開朗,眼底的迷惘變作堅定,他同樣認真地跪了下來,以雙手接過殷無塵耗費心血親手為他量身打造的繞指柔,神色鄭重,“師尊,弟子定不負您所望!”
在這一刻,宋新亭終于明白他與殷無塵最大的差距,他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阮秋——不再迷惘脆弱,整個人如獲新生,他也有了自己的路要走,便是那個秘密也擋不住他。
他此刻,是耀眼的。
那大抵是屬于年輕人的朝氣,是宋新亭從未有過的東西,他反而陷入了迷茫,他連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一塌糊塗,卻一心要拉着阮秋不放,這些年來,是他耽誤了阮秋嗎?
殷無塵将繞指柔重新交到了阮秋手上,看着如此認真的徒弟,他将人扶起來,竟有幾分心虛,說起來,他收阮秋入門時,都沒有過如此鄭重的儀式,是他這個師尊不合格。
那時候,他在做什麽呢?
他讓熒燭劍将阮秋帶到清徽山,帶他在淩絕峰上轉了一圈,然後告訴阮秋,他要收他為徒。
阮那時秋呆住了,問他為什麽,他想,是因為喜歡,只是話到嘴邊,理智讓他添上一些修飾。
之後,阮秋就沒再離開淩絕峰。
想起來,阮秋這個小徒弟像是被他殷無塵哄騙來的。
定下師徒關系的那一天,連殷無塵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在那之前,他在宗門裏就只見過阮秋兩面。第一面,是那一日,熒燭劍棄他而去,将阮秋帶到了他的面前,第二面,是在他與長老們為收不收奪得外門魁首那名弟子為徒而起争執之後。
還記得那一天,他鬼使神差地來到藏月峰,看到藏月峰一名小童偷懶耍賴要阮秋幫他做事,他平靜多年的心中升騰起怒火,想要将這個柔弱的少年帶回自己的地盤寵着。
然後他真的這麽做了……
有些人,平生只需見上一面,便足以讓人認定終身。
而今,将繞指柔交到阮秋手上的殷無塵看着小徒弟嚴肅的神色,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卻遏制不住,溫柔的桃花眸定定看了阮秋許久。
阮秋熱血上頭過後便是一臉赧然,無措地抱着青玉簪,發覺殷無塵明顯在走神,輕咳一聲。
“師尊?”
殷無塵應了一聲,不舍地移開視線,看了眼邊上心不在焉的宋新亭,才又說道:“在你強大起來之前,師尊還是會守護你,紀家的事,恐怕沒那麽簡單,為師會親自解決。”
阮秋乖乖應是。
宋新亭恍然回神,對殷無塵的态度已不像先前那樣充滿防備,他拱手道:“多謝殷師叔。”
殷無塵道:“我在為自己的徒兒出頭,你無須同我客氣,記得将你們抓到的人交給松風。”
“好。”
宋新亭此刻已是心服口服,他是學過禁言咒的,很多修士都會學上一點,可做不到殷無塵的程度,也不能為了阮秋殺死秦小虎,交給殷無塵,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選擇。
阮秋見二人應當不會再起争執了,不由暗松口氣,偷偷抹了下眼睛,方才忍不住湧出的淚水早就收了回去,眼眶還是紅着的,他又覺得有些丢人,手上力氣便大了一些,卻不知他這一揉,眼尾那一抹紅愈發明豔,襯着雪白臉頰,一張臉秀麗無邊。
事情解決得差不多,宋新亭便要告辭,再将秦小虎帶過來,沒想到話才剛開口,林松風和開陽山大師兄楚越便一起過來了,二人行色匆匆,看上去像是發生了什麽事。
“師尊/殷師叔!”
殷無塵聞聲讓他們進來,問林松風,“出什麽事了?”
林松風的神色很是難看,“師尊,紀家的人又上山了!”
聞言,屋中幾人神色微變。
殷無塵挑眉,“他們還敢來。”
楚越笑道:“紀狂濤不僅敢上山,還是特意來找殷師叔您算賬的,這會兒正在前面鬧事,殷師叔,您可要過去看看這紀家人的小把戲?”
殷無塵瞥他一眼,他這大師侄,可真是掌教教出來的,整日只想着看戲。他沒有搭話,負手望向庭院外,“不必了,他已經來了。”
果然,他剛說完,一道強橫剛猛的刀氣驟然自院門外斬來,緊接着,一聲怒喝響徹山莊——
“殷無塵,你給我滾出來!”
殷無塵彈指一揮,比起強勁數倍的劍氣一出,輕而易舉地将刀氣打了回去,他面向門外,面無表情的臉上明顯露出幾分冰冷的嘲弄。
“紀狂濤,你來找死?”
院外響起一聲低呼,一行人将被打出來的紀狂濤扶起來,為首正是繼任的莫莊主,他臉上滿是為難,勸道:“紀家主,您這是做什麽?事情還沒弄清楚,何必大動幹戈呢?”
何況紀狂濤多少年前就是殷無塵的手下敗将,莫莊主不明白,紀狂濤何苦還要來自讨苦吃?
見到院外衆人,阮秋面色泛白,握住青玉簪走到殷無塵身旁,“師尊,此事因我而起……”
殷無塵神色漠然地望着院外一行人,打斷阮秋的話,“紀狂濤敢打上山來,便不是沖着你來的。松風,楚越,護好你們的師弟們。”
阮秋一愣,便讓林松風和宋新亭拉了回去,宋新亭面色凝重,低聲說:“聽你師尊的話,紀狂濤今夜大鬧名劍山莊,恐怕是出了什麽意外,此事,已不是你我能解決的。”
林松風一手按在阮秋肩上,輕輕搖頭道:“小師弟放心,這種場合,師尊可應付過不少。”
二人都攔着他,阮秋只好看着殷無塵走出門外,獨自面對紀狂濤,不安地抓緊青玉簪。若是他早日強大起來,他就可以保護師尊了吧?這個念頭一出,阮秋也被自己驚到了,但他這次不再覺得荒謬,他很快堅定決心,師尊說他可以,他就一定可以!
殷無塵出去時,方才被打出去的紀狂濤狼狽地推開莫莊主等人的攙扶,提着刀沖了上來。
“殷無塵!我兒今日是冒犯了你,可當時我已向你賠罪過了,你為何還要置他于死地!今日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麽,否則我兒回去之後怎會一直昏迷不醒,只剩下一口氣!”
見殷無塵真出來了,莫莊主只得硬着頭皮打圓場,“紀家主,今日紀家侄兒走時不還好好的嗎?怎會突然就出事了?你再好好想想,此事說不定有誤會!”他勸完這邊又勸殷無塵,“殷劍聖你看,紀家主也是一時着急,咱們還是先坐下好好談談?”
殷無塵還沒表态,紀狂濤便怒道:“不是他還有誰!今日他殺死我紀家的九轉靈蠱後,天澤便有些不對勁,下山途中忽然吐血昏迷,至今未醒,殷無塵,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動了我紀家的九轉靈蠱,還要天澤死,你這是要對我紀家趕盡殺絕!”
阮秋在屋中看着紀狂濤聲勢浩大地讨伐師尊,眉頭緊緊皺起。宋新亭聽到這話覺得不對勁,“殷師叔若要殺紀天澤,今日在擂臺上就殺了,又何必再留下狠話警告他們?”
聽到他提起禁言咒,林松風輕咳一聲道:“師尊不會殺紀天澤,今日出手不過是小懲大誡。不過紀狂濤敢跑來讨伐師尊,這是不要命了吧,莫非紀天澤真的快要死了?”
可是今日那麽多人看着,紀家人将紀天澤帶走時,他人只是受了一些傷,還能活蹦亂跳地指着殷無塵破口怒罵,不至于傷及性命。
那邊,莫莊主也十分頭疼地在兩頭勸說,“紀家主莫急!您總得讓殷劍聖說上一句話吧?”
紀狂濤哐一聲将長刀紮進門前青磚下,怒目圓瞪。
“行,你讓他說!”
殷無塵由始至終都淡漠地看着他,仿佛壓根沒将他放在眼裏,便是在莫莊主好聲好氣的勸和下,也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本座若要殺紀天澤,他今日就下不了山。”
“我就知道你想要他死!”紀狂濤怒而拔刀,莫莊主忙不疊攔下,苦笑道:“紀家主冷靜!殷劍聖并沒有說是他對紀家侄兒下殺手啊!”而且殷無塵都否認了不是他動的手。
殷無塵懶得再看他做戲,只道:“你究竟想怎樣?”
紀狂濤只知道喊着要殷無塵償命,可又沒有證據證明是殷無塵下的手,莫莊主趕在他又要喊話之前,急急說道:“此事定是有誤會!紀家主,殷劍聖,不如我們先去看看紀家侄兒如何了?若紀家侄兒當真命在旦夕,此時去了說不定還能有轉機?”
紀狂濤猶豫了下,怒視殷無塵,“好,我給莫莊主這個面子,殷無塵,若天澤出事當真是你下的毒手,我紀狂濤,便是傾盡紀家家底,也定會上玄極宗讨要一個說法!”
殷無塵冷笑一聲。
紀狂濤便急了,“你不會是不想去吧?我知道是你下的毒手,你自然不肯去救我家天澤!”
此時便是莫莊主想要上來勸說,也被紀狂濤一把長刀揮開,殷無塵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瘋鬧,終于憐憫地開了口,聲音極冷,“紀狂濤,本座若去了,若你兒子并非你說的那樣命在旦夕,那麽,本座會讓他真的命懸一線,如此,你還想要本座下山?”
院中霎時一片死寂。
饒是滿腔怒火的紀狂濤,手上的刀也僵硬地放了下來,便是莫莊主,也沒好再勸說雙方。
他倒吸一口涼氣,忽然想起來祖父與父親曾同他說過,殷無塵年少成名,後來又被世人稱為北岸劍聖,其實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不是冷傲,而是狂,這位年輕的劍聖,從來都不是善茬。
只是在他成為劍聖後,也許因為很難再找到對手,他很少再出山,修行界中關于他的傳聞便只剩下他鼎盛時期的榮耀,而令許多人忘了,他當年也是狂妄至極的少年人。
半晌,惱羞成怒的紀狂濤咬牙道:“你還是你,一點都沒變……好,殷無塵,老夫今夜就在山下等你,你若不來,老夫必定會親自上玄極宗找你們掌教要一個說法!”
他說完拔起長刀,帶着紀家人揚長而去,莫莊主沒攔住人,回過頭來羞愧地看向殷無塵。
因為長輩的關系,他們也算是舊相識,不過莫莊主自知資質平平,對殷無塵一向是敬重的。
殷無塵待他也算客氣,主動道:“無事,紀狂濤想引我下山,我也會如他所願,只不過到時,希望他能承受得住讓我下山的代價。”
莫莊主只覺一股寒意來襲,渾身一震,随後無奈地聳肩,“你有分寸就好,只要不是在名劍山莊打起來,不要拆了我這山莊就行。”
莫莊主作為東道主,還是帶着人去追紀狂濤,他們走後,阮秋便掙開大師兄和哥哥跑出來,“師尊,您真的要下山?那我也要去!”
殷無塵眸中含笑,“擔心我?”
阮秋老實點了頭,握緊青玉簪道:“我想跟着師尊!”
“今夜不行。”殷無塵安撫地拍了拍他肩頭,望向他身後跟出來的林松風,“我下山走一趟,你今夜要寸步不離地跟着你小師弟。”
林松風應是,又問:“師尊,紀狂濤是在給您設局?”
阮秋聞言愈發憂心。
殷無塵只道:“記住我說過的話,其餘人都散了吧。”
楚越一聽就知道今晚沒戲可看了,說起來殷師叔比他家師尊還厲害,他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見殷無塵要走,阮秋便跟小尾巴似的不放心地跟上。
“師尊……”
殷無塵只好回頭,他似乎有些無奈,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在阮秋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于是阮秋停下腳步,秋水眸中盛滿不舍,只是殷無塵轉身離開時,他也沒有再跟上。
看着殷無塵走遠,楚越打着哈欠走了,宋新亭不放心,又擔心關在他房中的秦小虎會逃走,也匆匆回去了。院中只剩下林松風和阮秋,阮秋還在看着殷無塵離開的方向。
林松風不免好奇,“小師弟,師尊與你說了什麽?”
阮秋這才回神,耳尖泛紅,卻是搖搖頭,反過來問林松風,“大師兄,師尊不會有事吧?”
“師尊他能出什麽事?”關于這一點,林松風從未擔憂過,他笑了笑,耐人尋味地說:“該擔心的,是那些想要師尊下山的人才是。小師弟,你身上有傷,先回房療傷吧。”
阮秋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跟着林松風回房療傷。
他剛剛升到練氣九層,丹田裏的靈力愈發充沛,識海內境中受太陰禦水決生成的小瀑布也擴大了,不過他只是堪堪進入禦水決第二重,他如今凝成的河流,也只是小河,想要變成湯湯大河,至少得先築基。
靈力運轉兩個小周天,阮秋忽然睜開雙眼,桌上燭火搖曳,晦暗的窗前似乎有一道人影。
發覺阮秋醒來,為他護法的林松風無聲朝他做了一個口型,讓他不要出聲,悄然走到窗前,微弱靈光閃過,一柄細長靈劍出現在他手上,在窗外發出動靜的同時驟然拔劍——
那一剎那,劍光如雪,又像那皎潔的月光,稍瞬即逝。
窗外發出一陣聲響,有人滾落在地,發出一聲悶哼,等到林松風破開窗戶要追出去時,那人已經躍上牆頭,匆匆回過頭看他一眼。
阮秋跟着追到了窗前,恰好與林松風一起看到那個黑衣人的臉,二人俱是大驚,“紀天澤!”
紀天澤神色大變,飛身離開,可紀狂濤半個時辰前來鬧事說他命在旦夕,他卻在此刻出現在名劍山莊,還想要偷襲阮秋?不管如何,林松風立刻做了決定,禦劍追了上去。
“大師兄!”
阮秋見狀也來不及通知其他人,追着林松風的劍氣一路出了名劍山莊。深夜的山林間只剩下蟲鳴聲,前方的打鬥聲顯得很清晰,阮秋循聲過去,便遠遠見到林松風的身影。但他并未與人打鬥,見了阮秋,神色焦急地朝他喊道:“小師弟,別過來!”
“什麽?”
阮秋一愣神的功夫,樹林中冷不防湧現出濃濃白霧,一眨眼的功夫将他吞沒進去,別說遠處的大師兄,便是五步開外都看不清了,他心下警覺起來,将青玉簪化出靈劍。
他顯然是入局了。
這濃郁的霧氣當中不時傳來聲響,偶爾像是有人打鬥的聲音,偶爾又像是有人說話的聲音,那些聲音都很遠。阮秋定了定心神,在原地停留毫無意義,他決定走出去看看。
一股淡淡的香氣夾雜在草木與泥土的氣味當中,阮秋微微蹙眉,警惕地捂住口鼻,往前走去,約莫走了半盞茶的功夫,前面終于出現了人影,阮秋握緊劍柄,沒敢上前。
那道朦胧的人影似乎也有些驚訝,但看到他後卻朝他走了過來,阮秋本欲後退,在看到那人白衣勝雪的挺拔身影時頓住,那人越走越近,赫然是師尊那張熟悉俊美的臉。
“師尊,您怎麽在這?”
阮秋面露驚喜,快步走到殷無塵跟前。殷無塵向來冷淡的神色變得溫和,站定在阮秋面前,“我處理完了紀家的事,回來找你們。放心,這裏沒什麽事,你跟緊為師即可。”
“好。”阮秋毫不猶豫應下。
殷無塵神色莫名,目光往下望向他手上的劍,“劍也收起來吧……不,還是将劍交給為師吧。”
繞指柔本就是師尊所贈,師尊想要,阮秋也不問緣由,便要雙手奉上,耳邊忽然響起師尊曾經叮囑過他的一句話,要劍不離身……也就是這片刻的猶豫,殷無塵竟不耐煩地黑着臉去搶阮秋手裏的劍,“磨磨蹭蹭幹什麽,你這逆徒,還不把劍給我!”
阮秋頓了下,雙手握緊玉劍退開,難得冷下臉,擡劍指向殷無塵,“你不是我師尊,你是誰!”
師尊絕對不會這樣說話!
假殷無塵被揭穿也不再僞裝,手中湧現黑氣便要搶先下手,阮秋心下一驚,揮劍斬去,但靈劍還未觸碰到對方,假殷無塵便化作黑霧消散,周邊霧氣也如潮水快速褪去。
“小師弟!”
阮秋聽見身後傳來大師兄的聲音,回頭果真看到了林松風,他手中的明月劍已出鞘,劍氣冷然,俨然是真正的林松風。阮秋暗松口氣,握緊繞指柔跑了過去,“大師兄!”
林松風見他無事,知道自己不用被師尊揍了,心中輕松許多,長劍輕揮,擋在阮秋面前。
“何方鼠輩,藏頭露尾!”
話落,白霧消散的另一端緩緩走出一個黑衣身影,“殷無塵的大弟子,果然有兩把刷子。”
那是一個清秀的年輕男人,不算高,約莫比阮秋要矮上一些,身形瘦削,眼中煞氣畢露。林松風看到他的第一眼,面色變得沉重,“聶青,是你!男風血影宮也插手此事了?”
阮秋聽聞是魔門如今最大的門派血影宮,雙眼稍稍睜大,錯愕地看着對面這個黑衣青年。
聶青似含着輕蔑地笑了一聲,動作間隐約露出下颌深紫的魔紋。就在這時,另一個黑衣人飛身落下,正是引着林松風二人一路追來的紀天澤,他瞥了眼林松風二人,輕哼一聲,便同聶青說道:“殷無塵的徒弟我帶來了,聶長老,我要的東西呢?”
“你還多帶了一個人。”聶青看了眼林松風,顯然覺得他是多餘的那個人。他說着取出一個小玉瓶扔過去,紀天澤卻極為謹慎地接過,随後打開瓶塞将裏面的丹藥取出來。
阮秋滿腹疑惑地看着二人,便聽見林松風驚呼出聲。
“化神丹?”
什麽化神丹?
阮秋越發迷茫。
紀天澤捏着這枚金色丹藥,面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又珍重地将化神丹收回去,“有了這枚化神丹,老祖宗就能突破瓶頸,屆時,我紀家又能回到南澤第一世家的地位了!”
“現在不心疼你那只本來就快死了的九轉靈蠱了吧?”
聶青嗤了一聲,望向林松風,“我本來只要殷無塵的小徒弟,沒想到,紀天澤把他的大徒弟也帶來了,也罷,你們随我走一趟吧。”
“為了一枚化神丹,紀家不惜拿九轉靈蠱為誘餌,勾結血影宮設局針對我師尊?”林松風心下了然,也如臨大敵,“那不知血影宮的聶長老要帶我師兄弟二人去何處?”
“你問那麽多做什麽,老老實實跟我走就是了!”聶青手中驟現兩柄短刀,作勢要動手。
“那怕是要讓聶長老失望了。”林松風眉頭緊鎖,依舊将阮秋護在身後,就在這時,阮秋手中靈劍一震,他低呼出聲,一道靈光便自劍中躍出,在他們面前化出一道人影。
白衣,桃花眸,正是殷無塵!
林松風大驚,“師尊!”
靈光化出的人影逐漸凝實,屬于殷無塵的劍氣肆意地在幽暗樹林中蔓延,瞬間化作無形的天羅地網,封鎖住對面大驚失色的二人。
刻在骨子裏的恐懼讓聶青下意識退後,而殷無塵出現後只淡淡瞥他一眼,便望向阮秋。師徒二人視線相交,阮秋緩緩回過神,忐忑的心境安穩下來,朝着師尊抿唇一笑。
原來師尊下山的時候跟他說過的話,是這個意思——
他想起那時想跟殷無塵下山,殷無塵在他耳邊說的,便是,不必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小秋在師尊的忽悠下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将來長成大力劍俠都是師尊的鍋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