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冷香（上）
荷娜早早醒來， 從行軍床蹑手蹑腳下來，走近床邊，發現風輕語睡得正香， 便沒有叫醒她。
輕手輕腳洗漱完，荷娜坐到沙發上開始往花瓶裏插剛剛送來的鮮花。
這邊花剛插完， 那邊門被就敲響了， 荷娜忙開了門，是南西和瑪姬來送早餐。
“殿下， 早安。”
“早。”瑪姬沖她點點頭，進了屋發現床上的人還在躺着，回過頭問道，“還沒醒？”
荷娜放完早餐走過來道：“一直沒醒過。現在要叫醒她嗎？”
“叫吧， 早餐要涼了。”
荷娜點點頭， 走到床邊，俯身柔聲道：“時間不早了， 該起了。”
然而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連翻身都沒翻一下。
荷娜又加大音量喊了兩句，卻依舊沒有得到回複。
那邊的瑪姬這時候也意識到不對，走了過來：“怎麽回事？”
荷娜直起身， 看着瑪姬搖搖頭道：“不知道。”
瑪姬頓時心生惶恐， 忙俯下身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在确定她的喘息頻率很正常後，才松了口氣道：“正常。”
“那……”荷娜心裏咯噔一下，“該不會是封印再次反噬了？”
聞言，瑪姬眉頭越擰越緊：“再次反噬會怎麽樣？”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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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荷娜也束手無策， 瑪姬思前想後，還是俯下身， 抱起風輕語：“去找米娜。”
然而剛走了沒兩步，就見懷裏的人睜開眼，開了口：“荷娜？”
“你醒了？”聲音裏滿滿都是驚喜。
“不！我的嗓子怎麽了？你們還能不能聽到我說話？”
懷裏的人突然掙紮起來，瑪姬一時沒抱緊，險些松了手，趕緊轉身大跨步走到床邊，把人放回床上。
只見風輕語雙手朝前摸索着，滿臉的驚慌失措，大聲吼着：“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荷娜！荷娜！你說句話啊！”
“叫米娜來，快！”瑪姬坐到她旁邊，拉過她四下揮舞的手，“今天所有的訓練都停掉，叫尤娜也過來！”
“是，殿下。”
“荷娜，為什麽你不說話？是聽不到我說話嗎？我是不是啞了？”說話間，風輕語淚如雨下，“為什麽天道要這麽對我？我只是個普通人，為什麽要承受這些？！為什麽？！”
确定她是失聰了的瑪姬，拉着她的手，一時不知該如何做，想在她的手心寫字告訴她情況，卻想起兩人文字不通，只好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撫。
“荷娜，你說句話啊……”又哭又喊過的風輕語，嗓子很快沙啞，聽得人心肝一顫，“是不是我被生下來就是個錯誤，所以天道才要這麽折磨我？”
“不是，不是錯誤。”明知道她聽不見，但瑪姬還是想把這話說出來。
哭到身體微微抽搐的風輕語終于意識到，自己不是啞了：“我……是不是聾了？是的話，你在我的背上拍三下。”
瑪姬伸過手去，在她的背上輕而緩地拍了三下。
“果然……”
風輕語咧嘴一笑，卻叫瑪姬看得心頭一痛。
下意識把人拉到懷裏抱住，瑪姬愣住了：這種感覺，就是所謂的——心疼？
“荷娜，你說，我真的還能有靠着這個所謂的’金手指‘呼風喚雨的一天嗎？”風輕語被抱在懷裏，沒有反抗，只是冷笑一聲，“沒有的，我早晚會死在這個狗屁天道的封印上！我的出生，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殺掉我吧！看不見、聽不見的世界太可怕了，我不想承受！我後悔了，我不想活着了！”
聽到這話，瑪姬抱着她的胳膊又緊了緊。
“至于我爸媽那裏，就告訴他們，其實我是留在阿爾法星了吧。對了，雖然我沒能幫到你們，但是……能不能，能不能多少支付些報酬給我爸媽，就當是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任由風輕語的淚打濕了自己的胸前，瑪姬卻依舊沒有放開她。
“我沒有勇氣自我了結，我是個懦夫。荷娜，你發發善心，幫幫我好不好？幫幫我……”
被她語氣裏深深的頹廢、絕望感染到的瑪姬，只覺得自己臉上有什麽滑了下來，涼涼的、濕濕的。
當荷娜帶着米娜、尤娜和大小儀器回到客房時，便是看到這樣的一幕——
瑪姬把風輕語面對面抱在自己懷裏，臉上是未幹的淚痕。
從未見過這樣瑪姬的荷娜上前一步，猶豫着開了口：“殿下……”
“快！”見她回來，瑪姬把大哭一場之後暈過去的風輕語平放在床上，讓出床邊的位置，“米娜，看看她到底怎麽了。”
米娜立刻帶着儀器上前，開始給風輕語做全身的檢查。
半小時後，米娜站直身子道：“回禀殿下，風輕語小姐的身體機能并沒有任何異變，只是由于未進早餐又情緒激動，才導致的昏迷。”
“那她的失聰……”
“應該還是封印的反噬。”
一時間客房裏陷入了可怕的寂靜。
暈過去的風輕語再一次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醒來，這裏天高雲淡，這裏綠樹成蔭、鳥語花香。
“我的孩子，又見面了。”
風輕語聞聲轉過身去，只見那個自稱是自己祖先女娲的女人，從一棵參天大樹後面走出來，面帶微笑。
看見她，風輕語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回去吧，現在的你還不該來這裏。”
聽到“不是時候”、“不該”這些詞，風輕語倔脾氣上來了：“我不回去！在這裏我看得見、聽得見，幹嘛要回去眼前一片黑、耳邊一片靜！”
“我的孩子，回去吧，那裏還有人記挂你、擔心你。”
“你不說清楚，我就賴在這不走了。”
女人看她耍賴也不惱，反倒是笑道：“你信我嗎？”
“這要看你打算告訴我多少了。”
“太多的話不能說，但是我保證，這次回去，你一定可以解開封印。”女人信誓旦旦。
風輕語卻搖搖頭：“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然後我就聾了！這次回去，我豈不是要變啞巴？”
“不會的，信我最後一次，我的孩子，我不會害你的。”說完，女人便從原地消失了。
而風輕語周邊的景物也開始漸漸扭曲，直至消失不見。
再次睜開眼，風輕語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她知道，自己是醒了。
果不其然，她睜開眼沒多久，手就被人握住了。
“荷娜，我說的是認真的，你考慮一下吧。”
荷娜已經聽瑪姬轉述了之前她說過的話，此時也不知道該如何給她傳遞自己的信息。
四個人面面相觑，着急萬分，卻束手無策。
風輕語晃了晃握着她的手，笑道：“我不怕死，但我怕寂寞。我沒有那些偉大名人一樣的毅力，我也沒有積極向上的心态，活在一個沒有光、沒有聲音的世界裏，我怕得寧可死去。”
【不要死，活下去！】
風輕語突然道：“你們剛剛誰說話了？”
【你必須要活着！】
“荷娜，是你嗎？”
荷娜見三個人看過來，忙搖頭：“別看我，你們也沒聽到我說話啊！”
【你不能死，你還沒有把我從黑暗裏拉出來，你得活着！】
“是誰？到底是誰？”風輕語抓着自己的頭發，眼見着就要着急發脾氣。
【你是我的救贖。】
被最後一句話裏的渴望給安撫下來的風輕語呢喃道：“我……是你的救贖？”
三人彼此交換過眼神，确認都不是對方之後，集體把目光投向了瑪姬。
在三人緊盯的目光下，瑪姬有些愕然：“……她聽到了我心裏的想法？”
三人點點頭：“所以，現在只有殿下您能跟她溝通。”
“我知道了。”沉默片刻，瑪姬點點頭道，“這幾天軍團還有侍衛隊、近衛隊的事，荷娜、尤娜，你們兩個全權代理。”
“是，殿下。”
“米娜，你每天來一次，給風輕語檢查身體。”
“是，殿下。”
“告訴南西，這幾天母親大人發來的文件不要送去書房了，直接拿來這裏。”瑪姬道，“這幾天我會一直陪着她，直到她痊愈。”
“殿下辛苦。”
瑪姬看着那張呆坐在那裏，毫無生氣的臉，嘆了聲：“罷了，或許這就是你們地球人說的命吧。說到底，是我欠你頗多，就借此償還吧。”
初見時，被她一次又一次忤逆，叫自己痛苦萬分。畢竟被忤逆過的自己面臨的永遠不會是安慰，而是伊笛絲的馬鞭，曾經在她的眼裏，被人忤逆就等同于痛苦。
可當看到她在重壓的逆境下，還能倔強地反抗自己，瑪姬心裏對這個脆弱的地球人，隐隐有了一絲欽佩。
随着後來從荷娜那裏聽到她的一些理論，再從地球的資料裏了解她們的文化，到後來冰釋前嫌後彼此遷就的相處，瑪姬發現，這個地球人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
是她讓那些曾經被自己深深埋藏起來的東西，被一一挖了出來，一點點的，重見天日。
不過慶幸的是，現在的她已經有了勇氣去面對這些曾經被她深深懼怕着的，因為——
“你是我的救贖。”她聽到自己對着風輕語如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