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進宮後，穆亦修沒有多停留，走得很潇灑。沈奉月望着他的背影，很久，才進了翠玉軒。這一次，她不是念月，也不是秀女奴婢，是沈奉月，穆亦修的側妃。就是背負着這個稱號才逃離了靖王府，她不由覺得諷刺，就好像是陷入了泥潭，怎麽掙脫也爬不出來，好不容易受人相救，已經是滿身的泥，洗得掉身上的泥，洗不掉心中的泥。
沈奉心安排她住在自己隔壁，又派了兩個婢女伺候，其中之一，便是上官元，另一個名叫念冬。
到上官元那刻，沈奉心才想起上官婉的熟悉感從哪裏來，她輕聲問道，“上官婉是你什麽人？”
“回姑娘，是奴婢的妹妹。”上官元清脆的聲音響起，令沈奉月震驚，太巧合了。
上官元選秀女沒有被選上，便被派到雲宮侍奉雲妃，雲妃見其不算伶俐，正好沈奉心身邊又缺人伺候，就派到了翠玉軒，也随着其他婢女換名為念元。
沈奉心知道上官元與沈奉月相識，便覺得将上官元指給她是件好事，熟悉的人做事會少了許多麻煩。
進宮第一日，沈奉心專門找了兩位嬷嬷教沈奉月，日子也還算輕松自在。
漸漸的，沈奉月發現，沈奉心與穆亦初相見甚少。穆亦初在雲妃那裏，若不是沈奉心親自去求見，她根本就見不到。
有時夜裏聽到嬰兒啼哭，沈奉心整夜難以入眠，卻又無可奈何。她站在穆亦初的宮殿牆下，聽着屋內奶媽哄着穆亦初的聲音，泣不成聲。
沈奉月覺得奇怪，分明是沈奉心的孩子，雲妃抱走也就罷了，還令其母子不得相見。那雲妃讓沈奉心保重身子的原由是什麽呢？說什麽不要讓穆亦初失去了母親，于她而言，沈奉心早早去世不是更好麽？
沈奉心的身子早就不似當初，産後幾場大病下來，整個人都憔悴不堪，加之心系幼兒，憂心難安，更是內外皆呈病态，仿佛下次暴疾來襲，就會奪走她的生命。
“你時常如此，身子怎麽能好？皇子在雲妃手上，自然不會有所虧待。”沈奉月勸道。
沈奉心驀然淚流滿面，“那是我的孩子，不是她的，她生生将我的血肉剝奪，還要我感激她的仁慈，我怎能做到？”
沈奉月不是母親，可沈奉心的難過即便她無法全部感受，也被感染幾分，不由地想要寬慰她，“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現在心急也沒用。待你身子好了，才能陪伴皇子身邊啊。”
“她不會讓我好的。”沈奉心閉上眼睛，淚珠滴在被褥之上，像斷線的珠子，沈奉月抓着她的手，無言。
這世界上最不能猜測的，便是人心。不管多美好，都可能是假象，生在什麽環境，就要面對什麽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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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宮女來到翠玉軒，見上官元拿着掃帚清掃落葉，“念元，有你的信。”
“我的信？”上官元疑惑地接過，打開一看，是上官婉寫的。
夜幕臨近，天邊晚霞緋紅絢爛，夕陽的餘輝落在宮殿的牆瓦上，映出一層微薄的橙光。沈奉月站在樓閣上看星子徐徐升起，廣袤無邊的天空逐漸變暗，變黑，深邃而吸引人。
上官元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動也不動擡頭看天，“婉兒為你唱的戲，你覺得如何？”
“她唱戲一絕。”
“她自幼就喜歡唱戲，我們的父親母親都是唱戲之人。當年母親怕我們被人瞧不起，便将我二人送給官宦之家，婉兒偷偷跑了，我深知母親苦心，便留了下來。後來父親母親被人誣陷，相繼去世，我再去找婉兒，她已經離開了。直到前兩年，我才得到她的消息。”上官元冷清的聲音與黑夜格外相襯，徐徐道來的故事激起一陣漣漪，教人産生憐惜之情，“她說她在陵川，後來到了慶王府，然後又跑到了靖王府。我總是擔憂她輾轉于皇親之間惹來禍事，雖說只是唱戲，可也沒有她這樣頻繁換主子的。”
“她進了太子府，于她而言，也是榮耀。”沈奉月也跟着冷清，她笑不出來，寂靜的黑夜壓住了她的歡喜。
上官元輕輕跪在地上，“如果赴死是榮耀，我寧願她茍且一生。”
東宮燈火通明，一陣哀嚎遠遠就傳遍了皇宮。大火燒盡，上百人拿着木桶來來回回，場面雜亂，分不清誰是主子下人，互相推擠。太醫們在一旁為傷者包紮，源源不斷的燒傷者被拉出來随意扔在地上，他們已經顧不上傷患，能救出來已是萬幸。
太子失蹤，到翌日清晨火才完全被熄滅。從中擡出的焦黑屍體一具具整齊排列在地上，皇上來回走了幾圈，怒不可遏，“找，把太子找出來。”
太監惶恐着跑來，“皇上，太子，找到了。”
衆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從屍首身邊的玉佩以及其手指上的戒指可以說明那就是太子。太子抱着一個人，雖二人渾身焦黑看不出神情，可誰也能猜到他們在做什麽。這裏是東宮西園，西園一般是舞女唱戲等人的住所，太子夜裏在這裏與女子交歡，甚至于性命危急之時也不肯保命撒手，他已然被蒙上了恥辱。
當然心思稍微細膩便可知其中必有蹊跷。誰會為了一時的享受而放棄性命？
這件事非同小可，在宮中縱火是大罪，殺害太子更是大罪。
經過徹查，殺害太子之人是上官婉，可有一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上官婉與太子在床上，有怎麽有時機縱火？于是得出一個結論，她還有同夥。
唯一解釋得通的是，上官婉殺害太子，其同夥為了不受罪責，便一把火燒了東宮，讓上官婉做替罪羔羊。所有人都會指向上官婉，根本不會想到還有一個人。可那個人一定是沒猜到上官婉殺害太子的方式，出乎意料。
上官婉生于偏遠的永順城，自幼父母雙亡，跟随着戲班子走南闖北，後被靖王收入門下，然後贈與太子。可這才進入太子府不到一月，就出了這樣的事，矛頭自然而然指向了穆亦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