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個月後,沈奉月已經能下地走動,她身子受損嚴重,太醫診斷,她未懷孕前便喝藥過多,本來就不易受孕,後來又誤喝堕胎藥,不能再懷孕了。
蘇儀被遷到偏小的院落中,除了兩個老嬷子,沒有人伺候,生活條件遠不如先前。沈奉月聽聞,也濃妝豔抹身着華服去看她,此一時彼一時,她怎麽能看着害她的人享受她失去的東西?
蘇儀問道脂粉味便開始咳嗽,她小心翼翼護着肚子,生怕沈奉月對她的孩子不利。
“你以為,我是來給你送堕胎藥的?”
“這是王爺的孩子,你不能這樣做。”蘇儀聽到堕胎藥就開始害怕顫抖,尤其是對上沈奉月狠毒的目光。
沈奉月聽到這句話就笑了,“你的孩子是王爺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王爺的孩子?”她頓了頓,手輕輕摸上蘇儀的肚子,“蘇姐姐,你放心罷,我自以為我沒有你愚笨,堕胎藥這種東西,我怎麽會親自送來呢?更何況,別人使過一次的手段,我也不願意再用第二次。”
“那,那你來,是想幹什麽?”蘇儀看見沈奉月笑便毛骨悚然。
“我只不過是來看看你這裏會不會有我死去孩子的冤魂,若是他在你這裏,我便将他帶回去,免得擾了姐姐清夢。”沈奉月每個字都咬得格外清晰,她必須保證蘇儀每個字都聽清楚。
“是王爺的錯,根本不管我的事。”蘇儀下意識道。
沈奉月居高臨下看着她,滿眼嫌惡,“你如今也沒有好下場,聽說靖王要廢妃,你就好好享受這最後幾天王妃稱號罷。”
蘇儀呵呵笑了兩聲,“你現在得意什麽,只要我父親在一天,王爺他就不敢廢我,我可不是你,一無所有,靠姿色去勾引男人。”
“信不信由你。我記得你說過,要我不要動你的地位,其實你心裏也明白得很,我根本就不觊觎你正妃的位子。不過,我不在乎,朝臣之中未必就有人不盯着,若是靖王再納妃,他定有周全之法,那時,你的父親又能奈何?”沈奉月徐徐道,“蘇姐姐,本來王爺答應了我,若我誕下孩子,就許我遠去,你這是何苦呢?”
蘇儀怔怔地看着她,悔恨不已,跪坐在地上失聲痛哭。她一向以為自己大度,可看到沈奉月前有安慶王舍身相護,後有靖王冒死相娶,她不知不覺已經陷入了嫉妒之中。若是沈奉月走了,那也便算了,可她又回來了,後來還懷了靖王的孩子。
一陣冷風吹來,沈奉月連打兩個噴嚏,思月趕緊給她披上披風,“小姐,天漸漸涼了,還是回房罷。”
“思月,為何你要一直在我身邊?你在陵川,會自在很多。”
“奴婢早就說過,要伺候小姐一輩子。”
沈奉月笑了笑,“如果我要你嫁給靖王,你答不答應?”
思月猛地擡頭,“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問問你。”
思月沉默沒有回答,沈奉月繼續道,“若有一天,我要你嫁給靖王,你一定要答應。自然,也許不會呢。”
思月覺着自己的心也在随冷風一點點變冷,可她早就下定了決心,又怎麽會不答應呢?
宮中傳出消息,說沈良人削發出家,長伴青燈古佛。沈奉月嘆息,她沒有等,沒有等六皇子,也沒有等自己的孩子,大概她是沒有什麽牽挂,無欲無求便沒有什麽值得在乎。
又是一場大雪落下來,随處都是沒過鞋邊的積雪,看上去純潔美好。沈奉月去給沈奉心送點物資,又怕單獨給她顯得刻意,便全寺一人一份,就當是靖王的功德。
眼前人病榻纏綿,雙手紅腫,高燒不斷。沈奉月請來大夫給她診斷,說是天寒地凍引起的。
到了半夜,沈奉心醒來,覺着自己身側有人,着實吓了吓。定睛一看,是那張熟悉的面孔,笑了,“除了你,還有誰會來看我,我當真也是病糊塗了。”
“姐姐這是何苦?”沈奉月心疼道,“你這一斷發,可是要永久留在這山上了。”
“我,我現在留在哪裏又有什麽區別?”沈奉心虛弱道,“在宮中,丈夫不是丈夫,兒子不是兒子,想要去找父親母親,可憐他們早早奔赴黃泉。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人活一世,若是無所圖,在哪裏都是安身之地。其實,我來此,也是贖罪,皇上也是這個意思。”
“那皇子怎麽辦?你與六皇子,也就斷了。”沈奉月問。
沈奉心喘不上來氣,良久才緩慢道,“想來也是我的錯,那時太想出宮,太想念宮外自由自在的日子。正好六皇子對我有意,我便以為能借助他出宮,不料,卻是害了他。”
“你利用六皇子。”沈奉月不敢相信。
“你知道嗎?我永遠記得與皇上的第一次相見,他猶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卻為我這樣一只小小的麻雀彎下腰來,我在他懷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那時候我便知道,之前對唐安的愛算不得愛。”沈奉心的淚從眼角滑落,她淡淡敘述着她一生中最開懷的日子,“第一次侍寝時,皇上對我說他是我丈夫,就在那一刻,我懂得了後宮女子的孤獨。皇上就是皇上,他是所有人的皇上,卻不是一個人的丈夫。所以我不甘願成為後宮中三千人中的一人,漸漸與皇上鬧別扭,愛到深處,我便不是自己了,我自私,我嫉妒,我恨。于是後來就成了你看到的樣子。月兒,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遇見了皇上,最歡喜的事,也是遇見了皇上。”
沈奉月端起藥給她喂下,擦了擦沾在嘴角的藥,輕柔道,“你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再下山。”
這一拖,又是小半月,臨走時,沈奉心出門送她。
風吹得急,沈奉月讓她趕緊回屋,她卻拉住沈奉月,“月兒,初兒,初兒就拜托你了。”
剛下山,穆亦修攔着馬車坐上來,見沈奉月衣着單薄,将自己的披風接下來披在她身上。沈奉月向他低頭示意感謝,不再說話。面對穆亦修,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