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夏日漸漸來了。天上的月亮也越發明亮,星子還是那樣璀璨,陵川的夜,依舊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
明久站在屋頂上,看沈奉月獨坐在院中賞月,她回來了,回來寧願進李府也不願去明府,在她心底,原來誰都不重要。這麽多年,自己經商的錢盡數送去給穆亦城,穆亦城輸了,他也不再有資格擁有她。
“許久不回來,回來怎麽也不回府看看?”明久還未完全褪去稚氣,有了少年的味道。
沈奉月一時沒認出來,想了許久才回憶起來,“明久啊,你竟這樣高了。”
明久對她還記得自己很是滿意,笑着坐在她身旁,“李雲致對你做了什麽讓你擠在這裏不去明府?是認為明府不配接納你麽?”
“自然不是。”沈奉月聞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淡淡的藥香味,在多年前,自己身上也是那股味道。她不禁緊張起來,“你生病了?”
“沒有。”明久淡淡答道,對她不去明府耿耿于懷。
沈奉月感受到明久的不滿,解釋道,“我去了,夢絮和你都不會自在,反正我很快就要走了,何必去打擾你們。”
“那只是你以為。”
“這樣就夠了。”沈奉月不去看那張滿是失望的臉,“明久,從現在起,我是我,你們是你們。”
“如果你是怕為我們招來殺身之禍,大可不必。”
聽到這句話,沈奉月既感動又無言以對,“我算什麽重要人物,哪有那麽多人沒事做整日計算着要除掉我?”
明久忽然雙眸迸發出攻擊性目光,他輕佻道,“若是我想要你的命呢?”
沈奉月并不在意,“你想要,拿去就是了。”
“呵。”明久一把扇子敲在石桌上,“我可不要死掉的你。”
說罷,他飛身離去。沈奉月感慨,昔日小子如今長大了,還會威脅人了。
就在此時,穆亦城走出來,他若有所思看着沈奉月,“不曾想,你離開這麽多年,他還惦記着你。”
“不管怎麽樣,我到底是他救命恩人。”
“是麽?只怕有別的心思你也不知道。”
“是啊,你們每個人的心思我都不知道,一個個将我瞞着,什麽都不願意說。看我一個人呆呆傻傻什麽都不知道,失去了所有親人還不知情,很可笑吧?亦城。”沈奉月偏頭看他,露出難得的笑,還晃了晃腦袋,頗為可愛。
穆亦城想,你這是在質問誰呢?他沒做回答,聽沈奉月自言自語,今夜她的話格外多,多到他困倦了她還依舊津津樂道精神氣十足。
“我實在不願意提起當初,可我們只有當初才值得被提起。”沈奉月雙眸宛如天上的星子,又有着藏在夜色裏的愁緒,她輕聲道,沒有拆穿穆亦城裝睡,“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亦城,我等不到了白頭了。”
明府。
明久回到府中,夢絮趕緊抓住他就問,“小姐呢?”
“她不回來了。”
夢絮還是那副模樣,多了婦容,從眼角能看出她為明府上下的操勞,“也不怪小姐。”
“姐姐,你去休息罷。”明久壓抑着聲音,陰霾盡數藏于眼底,和氣道。
這些年,她要求什麽自己就給什麽,到頭來,連明府的門檻她都不願意踏入。她就這麽不在乎自己,不在乎明府麽?就算是撿的,看在多年送去的錢財的面上也要與自己好言幾句罷,是自己從未了解過她,還是她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她了?
明久徹夜未眠,難以入睡。沈家的産業已經被他收得差不多了,足以與東沈家同分一杯羹,加之雲妃的事,東沈家逐漸衰敗。就算沒有雲妃,他也能做到恢複沈家曾經的榮耀,只為了讓她能風風光光再次踏入這個家。
沈奉月,原來在你心裏,早就沒有了我們。
天邊漸漸泛白,明久派出去的人還未回來。
沈奉月早早就醒了,見到穆亦城神清氣爽,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有些懷疑是否大夫判斷錯了。着實懊悔曾經沒有跟随師父好好學醫。
“我們在李府打擾這些天,你倒是心安理得。”
“你想去哪?”
“去明府罷,你應該回去看看。”
沈奉月想到明久的模樣,低頭一笑,“他們都是無辜之人,何必牽連。亦城,我們去別的地方罷,離開陵川。”
“也談不上牽連,若是穆亦修聰明一點,他就應該知道為何我能秘密養一支軍隊。他沒有對明府下手,應該是為了你,真沒想到,他對你還是有情的。”穆亦修淡淡的話語中充滿嘲諷,也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別人。
沈奉月早已經習慣穆亦城以稀疏平常的話告訴她這些不為她知道的事,心裏倒也沒起多大波瀾,不管他以自己的名義做了什麽,她都不能跟一位将死之人計較,更何況,她曾經那麽喜歡他。
“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更無臉面去見他們。”
“其實明久曾經去過皇城,但是我攔住了他去見你。”穆亦城緩慢道,“若你回去,他會高興。”
“你有什麽目的?”沈奉月不再相信穆亦城的一字一句,好似随便一腳就能踩進他的陷阱。
穆亦城一愣,随即勾了勾嘴角,“你回去了,我就能讓明久繼續幫我啊。”
“命不久矣的人,還挂心皇位。看來你是真的想要那掌控生殺大權的皇位,我看,憑你中毒的深淺,等不到那一天了。”
“這就不用你費心了。”穆亦城淡笑。沈奉月轉身就走,不再理會他,因此沒有見到他眼中的痛楚和無奈。
穆亦城收起那一副不正經的模樣,臉色紅潤得不正常,渾身冷汗連連,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因為疼痛而顫抖的身軀。在沈奉月離開後半跪在地上,他也知道,他活不久了,可他還必須活着。
至少在穆亦修還在世的時候,他必須活着。
他死,穆亦修也必須死。
江山美人,他都想要,才落得一敗塗地。他得不到,那個人也一定不能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