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已經三天沒過來。◎
沒想到這個二皇子小小年紀居然如此惡毒,他也只不過是八九歲,心思當真可怕。
聽他的口氣根本不像是開玩笑,那四靈應着,居然撸起袖子扯住姬星河的衣衫,他道:“你對我們主子不敬,現在要挖掉你的眼睛。你這雙招子長得倒是好,可惜,要怪只能怪你不懂規矩,又是喪門星,碰到你我們主子還嫌晦氣,只能挖了你的眼,讓主子開心開心。”
他拿出匕首,匕首鋒利,白刃倒映出姬星河煞白的臉和黑沉沉的眼睛。
四靈被他瞧上一眼,後背涼飕飕的。
反應過來,他惱道:“不知悔改的賤胚子。”
他竟然真的直直的刺向姬星河,容宛月大駭,這個四靈只不過是二皇子身邊的一個太監,怎麽就敢毫無顧忌地對姬星河下手,他當真是一點都不害怕嗎?
還有姬星河,為什麽他剛剛還氣憤地瞪着面前這幾個人,卻在聽到“賤胚子”三個字後,眼中的光亮一下子黯淡,這麽短短一瞬,容宛月居然從他的表情中讀出心灰意冷。
四靈拽他,他也不掙紮,任由他動作。
容宛月急忙扔掉懷裏的兔子,兔子的鈴铛發出聲響,二皇子忙道:“等一下,是不是鈴铛的聲音?”
幾個宮人聽他這麽說便四散看來尋找兔子,四靈卻沒松手,似乎不準備放過姬星河。
容宛月着急,她低頭跳出來道:“二皇子不好了,奴才剛看到周太傅去往洗墨齋,太傅是不是要去檢查二皇子的功課?”
二皇子三人一聽周太傅,頓時都慌了。
周太傅是他們的老師,二皇子誰都不怕,但是偏偏懼周崇生,因為周崇生對他們十分的嚴厲,一旦發現他們的功課沒做好,就會處罰他們,誰來說情也不行。
二皇子前幾日剛被罰抄詩集,這會兒手還不舒服。
他道:“周太傅,他真的去洗墨齋了?”
容宛月點頭:“對,太傅手上還拿着戒尺,好像十分生氣,不知道是不是誰惹到太傅。”
三個人忙朝洗墨齋看過去,四靈也怕,他道:“主子,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如果被周太傅發現,主子們又要受罰。”
二皇子也是心慌,但他擡腳就踹四靈一腳:“要你來來提醒本皇子,掌嘴。”
四靈不敢還嘴,立刻打了自己兩記耳光。
“還愣着幹什麽?趕緊走啊。”姬星雲喝道。
一行人急匆匆地往洗墨齋走去。
容宛月等他們走遠,急忙上前去扶姬星河。
他身子軟綿綿的,臉上全是泥,身上的衣衫也已經濕透,單薄的夾襖已經被四靈打爛,露出裏面灰色的薄棉,容宛月可以看到他裸露的皮膚,腋下兩肋凸顯,胸口有一個明顯的腳印,是被人踢了一記窩心腳。
容宛月趕緊抱起他,他本來有氣無力,看到來的人是容宛月,他眼裏滿是欣喜。
可随即他看向自己,身上無一處是幹淨的,他突然滿滿羞紅,縮成一團。
容宛月要抱他,他吓了一跳,手下意識抓住容宛月衣襟。
他手上的泥土沾到容宛月的比甲上,褐色的衣衫很快髒了一塊。
他立刻收回手,想要擦一擦,手還未碰到比甲,又縮回去,掙紮着要下來。
他真的很輕,容宛月粗略估計,他可能連三十斤也沒有,羅宣這樣的小身板都能輕易抱起他來。
怕他掙紮傷口更痛,她忙道:“別動。”
姬星河沒聽,容宛月道:“聽話一些,你身上有傷,衣服也濕了,我要給你換衣衫。”
姬星河這才停下,容宛月穩穩地抱住他往前走,他出聲道:“髒,髒了。”
容宛月看看自己的胸口,原來小變态是知道自己身上都是泥,怕弄髒她的衣衫。
唉,傷成這樣,還有心去考慮這個。
容宛月不知該說他什麽好,她抱着姬星河放在一處避風的涼亭,緊接着就要去脫他的衣衫。
姬星河捂住,容宛月看着他,他神色慌張,一手垂下來,露出胸前褴褛的夾襖,他眼神閃躲,像受驚的流浪狗,對人戒備卻又想要靠近。
她心頭微酸,然後安撫道:“你不用怕,我是來幫你的。你的病剛剛好一些,千萬不能再受寒。”
姬星河仰頭,大大的黑色瞳仁裏倒映出容宛月的臉,容宛月等着他,他的神色慢慢軟化,容宛月試探地去脫他的夾襖,他也沒有再拒絕。
她小心且快速地給姬星河脫去身上的夾襖,然後又脫了裏面的長袍,白色的裏衣也破掉,背上一條條腫起來的傷痕拇指粗。
容宛月倒吸一口涼氣,剛剛打的得有多疼啊,可他沒有求饒,沒有吭聲。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單薄背上的青紫傷痕,姬星河疼得發抖,容宛月慌忙收回手,然後問道:“疼嗎?”
姬星河搖頭,容宛月可不信。
幸好她身上還有一些金瘡藥,她讓姬星河倒穿上新夾襖,同時自己給他的後背上藥。
她一邊上藥一邊吹吹,她數了數,他身上的傷痕有十幾條。
竹條打人最是痛,他還是一個孩子,不知道那個死太監怎麽會下這麽毒的手。
“如果痛,你就說,我會小心一點的。”容宛月叮囑道。
姬星河嗯了一聲,容宛月下手,他突然道:“痛的。”
容宛月連忙吹一吹他的傷口,然後更加小心地塗藥:“對不起,我慢一點。”
姬星河靜靜地抱住夾襖,感受着身後的羅宣小心翼翼吹他的傷口。
羅宣停下來,他便再次試探地道:“這裏也有些疼。”
他話音剛落,羅宣就再次塗抹吹氣。
他心裏說不出的高興,就連羅宣的皂靴碰到他腿上的傷口,他也不覺得疼,只是高興。
容宛月好不容易給他上完藥,然後趕緊給他穿上自己的裏衣,長袍被冷風吹得幹了,她把長袍跟夾襖都給他穿好,捂得嚴嚴實實的。
姬星河不住地看自己身上的夾襖,容宛月道:“這是新夾襖,我特意給你做的,你身上的太薄,不保暖,就穿這個吧。”
姬星河眼睛亮晶晶的,他想摸摸夾襖上繡着的蛐蛐,但是又不敢觸碰。
容宛月道:“想摸就摸摸看。”
姬星河搖頭:“會壞,會髒的。”
他的視線又掃過容宛月的胸口,原來他還惦記着自己抓髒她比甲的事。
“不會的,放心。”
姬星河還在猶豫,容宛月抓着他的手去撫摸刺繡:“這是蛐蛐,這是蘭草。”
姬星河的手心觸摸到蛐蛐的長須,好像他真得抓到一只蛐蛐。
他笑了,臉上雖然還有些泥,可是笑容明亮,髒污也遮擋不住。
“真軟,真暖和。”他由衷地道。
他又忍不住低頭看自己的新夾襖,就像小孩子得了新玩具一樣興奮。
“你以前穿過新衣衫嗎?”容宛月問。
姬星河想想道:“不記得了。”
也許有,但是他年齡小記不得,也許是就像人忘記給他們送飯食一樣,衣衫也可以忘記。
真可憐。
容宛月拿出飯食讓姬星河吃,看到花生,姬星河果然很新奇。
在他用膳的時候,容宛月問道:“你是怎麽從如霜居出來的?”
“在後面,以前那裏會長很多草,今天我看到一只兔子跑過來,就想抓住它,它跑得很快,我跟着它跑到後面,發現草叢下面有一個洞,那兔子就是從洞裏跑過來的。我挖了一下,那個洞就變大,我是爬出來的。”
跟着兔子爬出來,看來這如霜居真的是年久失修。
照他這麽說,他跟着兔子出來之後,抱着兔子,結果遇到二皇子一行人,他們看到姬星河從冷宮出來,認出他的身份,又以為是他偷走兔子的,才被姬星雲等人欺負。
要不是今天她來的及時,姬星河可就慘了。
她看着姬星河吃饅頭,告訴他道:“以後你要小心一點兒,你出來的事被他們看到,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告訴皇上,萬一皇上發脾氣,估計你們的日子會更加艱難。為了安全,你不要出來。”
姬星河一聽饅頭也不吃了,緊張地問道:“你,你聽到了?”
他是不是看到全部,他知道自己是喪門星,他身上有不好的東西,他不願意來冷宮了?
容宛月見他面色慌亂,不知他在怕什麽。
她點點頭,姬星河頓時面如金紙,搖搖欲墜,他沮喪地道:“你聽到他們的話,是不是也嫌棄我,厭惡我了?你不會再來了對嗎?”
他突然又擡起頭,激動地道:“你別走,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
容宛月沒想到他如此在意他們的話,更意外他對自己這麽在意,她想了想,應該是之前沒人對他好,所以別人一釋放出善意,他便立刻上心了。
“我,我可以離得遠遠的,不碰到你,你不會倒黴的。”姬星河小聲地說。
這一看就是平日沒少被人這麽說過。
什麽喪門星,賤胚子,他聽得多了,估計現在自己也這麽認為了。
他還這麽小,不該背着這麽大的思想包袱。
容宛月注意到姬星河一直在小心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渴望和祈求。
她輕聲道:“小皇子,我不會走,我會一直給你送好吃的。他們的話你也不要聽,你不是什麽喪門星,你就是你,是小皇子,你要記住,你是最好的小皇子了。旁人倒黴是他們自己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姬星河吃驚地看着他,然後不敢置信道:“真的嗎?跟我沒關系。”
“當然。”容宛月肯定地說。
姬星河像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塊大石,他臉上慢慢綻開一個笑容,像春日的桃花雪。
他問道:“那我能出來找你嗎?”
“不行。”
姬星河的笑容僵住,容宛月解釋道:“我當然知道小皇子想出來,只不過,我怕他們盯上你,以後你出來再遇上他們,你會吃虧的。”
姬星河喃喃:“可是,可是我想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