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九重天上,一身華服的男子正坐于大殿之上,栖遲看着司命呈上來的運簿,鳳眸微挑。

“你的意思是說,付瑾歡這一世情劫未破?”

一旁的司命畢恭畢敬站于一側,微微颔首道,“石心未褪,情窦未開。”

司命說着心下也不免暗嘆,這瑾歡仙子的命格着實古怪,越往後頭越偏離了運簿,令人匪夷所思。

聞言男子眸色清冷的眼底閃現笑意,見着一旁的司命,神色稍斂,一臉正經。

栖遲手捧運簿,盯着那處記載姻緣的位置看了好半天,上面寫有人名的地方已被黑色的毫筆劃去。

不得不承認,他心底竟隐隐竊喜。

忽然便見運簿上印着付瑾歡三個字的地方竟慢慢變成了紅色,見狀栖遲鳳眸驟縮,随即起身扔下手中的運簿,快步出了大殿。

殿前的司命悄悄擡眸,發現一眨眼間的功夫天神竟沒了人影,白衣老頭一驚,連忙撿起運簿一看便傻眼了。

……

付瑾歡沒想到會再次見到黑魅。

當她将月婵珠放入徐淩霄體內不多時那黑衣黑臉的陰差便出現了。

只是這第二次見面着實讓人猝不及防……

放下懷中的男子,付瑾歡謹慎地盯着來人,暗道不妙,陰差這個時候出現許是來勾徐淩霄的魂的。

思及此,付瑾歡上前将男子擋在身後。

看着來人沉聲道:“你可是來勾魂的?”

黑魅一臉肅靜,“姑娘難道忘了?在下黑魅,正是地府引魂者。”

“姑娘且快些跟我走,莫要誤了投胎的時辰。”

什……什麽?

聞言,一雙杏眼驟然大睜,付瑾歡不可置信地看向黑魅,讷讷道,“你是來勾我的魂的?”

眼前黑魅端着一張黑臉,微微點頭。

付瑾歡不甘心,這還沒被樹妖殺了,怎的突然死了?

于是再次追問:“我這是又死了?”

黑魅聞言嘴角一陣抽搐,黑炭似的臉看不出情緒。

付瑾歡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的徐淩霄,臉上血色恢複,許是那月婵珠起到了作用。

“他還活着是嗎?”

“嗯。”

黑魅瞄了眼地上躺着的男子,陽氣未散,應是昏迷了。

黑魅的話似一顆定心丸,付瑾歡攥緊的拳頭終于慢慢松開,此刻只覺渾身像被抽走了力氣,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

原想着沒了月婵珠,自己只是少了修為,這般結局或許徐淩霄本就命不該絕。

既知二人未來殊途,如今只不過變成了一人一鬼。

天命輪轉,匆匆一世,投胎以後又是新的開始,她和徐淩霄的緣分也便到這了。

……

通往陰間的道路寂靜又詭異,耳邊不時傳來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一路跟着黑魅,付瑾歡耷拉着腦袋,沉默不語。

再次來到幽行路時,周圍陰氣彌漫,偶爾能聽到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尖銳刺耳只令人頭皮發麻。

身前帶路的人語氣森森,冷不丁忽然冒出一句,“姑娘,這回可要跟緊了。”

黑魅在前,付瑾歡緊跟其後,深怕這次一個不慎又掉進畜牲道去。

這一世投胎成兔子,幸好遇到徐淩霄,一想到他,付瑾歡心底不自知地嘆了口氣,既然離開了便沒什麽可留戀的了。

前頭的黑魅健步如飛,付瑾歡只得小跑着跟在他後頭。

幽行路前面便是奈何橋,架于忘川河上,橋畔有日,夜兩位游神把守着,橋下晃蕩的白衣游魂,個個臉色青黑,目光空洞。

等着喝孟婆湯的鬼不在少數,付瑾歡覺得這情景很是熟悉,忽然想起自己在人間排隊買燒餅的時候,于是默默排在了隊伍後頭。

輪到了付瑾歡,她吸了吸鼻子,猶豫着要不要喝,碗剛放到嘴邊,耳邊卻傳來一陣騷,動。

循聲望去,隊伍後頭又多了一名穿着黃色衣衫的女子,只不過被兩位不同于黑魅的鬼差押着,那女子奮力掙紮間惹得其他孤魂野鬼一陣騷,亂。

女鬼身旁的鬼差頓時橫眉怒目,這妖女當真是個不識擡舉的!

死後躲藏人界已有數年,偷食凡人精氣而活,又以妖術蒙蔽了引魂者的眼睛,如今捉拿了她,更是這般不知好歹。

見狀其中一位鬼差手握大斧快步上前,二話不說便對着那女鬼的腰際砍了下去,一瞬間女鬼的身體被利斧硬生生劈成了兩半,耳邊只聞一陣凄厲心碎的慘叫。

付瑾歡愣愣地看向那姑娘,墨黑的長發遮住她的臉,卻依稀能看見那雙充滿不甘的眼睛。

兩位鬼差拖着女鬼的兩截身體離開了奈何橋,橋畔又是一片寂靜。

群鬼皆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規規矩矩地排着隊等着喝孟婆湯。

付瑾歡站在橋頭,舉着手中的瓷碗看着裏頭的湯水卻難以下咽。

“她執念太深,怕是投不了胎了。”溫潤如玉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付瑾歡猛地回頭。

那人一襲錦衣華服站于她身後,在地府詭異陰森的暗光下竟襯得一張白淨陰柔的臉愈發俊美。

男子從她手中拿過瓷碗,付瑾歡擡眸,視線順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上移,看向面前的栖遲。

栖遲将那瓷碗遞給了一旁的孟婆,随即牽起眼前的人帶下了奈何橋。

被喚作孟婆的老婦連忙拭亮了雙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現的俊俏少年,在暗黑的地府呆了近萬年,大大小小的神仙也見過無數,可這遠古天神還是頭一次見着個活的。

應着此人的到來,晦暗無光的地府此時竟籠罩在薄薄微光中,男子周身散發的仙氣舒散奈何橋周遭的污濁與陰氣。

被栖遲帶下奈何橋,付瑾歡竟一時無言。

投胎之後這一世算是結束了,這人怎的還找到這了?莫不是要取回他的珠子……

見她耷拉着腦袋,栖遲垂眸看她,“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但願他不要問起那珠子。

“月婵珠也給了徐淩霄?”

“……”

見眼前的女子不說話,栖遲溫和的鳳眸閃過無奈。

許是看出了女子的心虛,栖遲伸手為她拂去額前的碎發。

末了道:“既然如此,歷劫先緩緩等拿到了月婵珠再投胎也不遲。”

聞言,付瑾歡睜大了眼睛,“我這剛把月婵珠給他,況且我人都在地府了,取回來也太不道義了。”

栖遲心知那徐淩霄為了救瑾歡不惜丢了性命,可卻沒想到這丫頭竟會以命換命……

“月婵珠與你心脈相連,你将它給了徐淩霄,自然活不了多久。”

“既然他是為你丢了性命的,而你也以命換命,這月婵珠便等他在人間壽終正寝再取回來。”

送了人哪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付瑾歡小聲嘟囔了幾句,置若罔聞。

男子語氣溫和,像是沒聽見她細小的嘀咕聲。

“如今先随我回天界,時辰到了黑魅自會帶你去投胎。”

付瑾歡不情不願地被栖遲帶在身邊,星雲流轉間,便到了一處星光熠熠,浮雲籠罩的地方。

耳邊不是傳來幾聲鳳鳴,付瑾歡不禁張大了嘴巴,一臉驚奇。

這傳說中的天界果然金光燦燦不一般啊……

行走間雲霧缭繞,付瑾歡這才發現此時正被一雙大手牽着,反應過來立即用力抽回手,卻不想剛有動作,栖遲将她握得更緊了。

掌心摩擦産生的溫度,像燃着的火苗,付瑾歡只覺自己的耳朵都是滾燙的。

這人真是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身旁的女子秀眉微蹙,栖遲側目竟看到她在翻白眼,見此男子唇角淺揚,帶着淡淡的笑意。

一張俊臉很是一本正經,“放心,本天神豈會嫌棄你?”

付瑾歡:可我嫌棄你……

見她一臉不情願,栖遲放緩了步子柔聲道:“好好走路,牽着你才不會丢。”

聞言付瑾歡緊抿着唇,還是默默抽回了手。

掌心一空,栖遲眸光一滞,心頭無奈,看來有些事急不得。

雲霧中的建築若隐若現,但卻宏偉瑰麗,付瑾歡被栖遲牽着,一路到了琪玉殿。

前殿富麗堂皇,看着便覺這主人身份尊貴,付瑾歡睜大了一雙圓溜的眼睛東瞅瞅細瞅瞅,這天上的建築還是頭一次看到。

不知何時身前的人忽然站定,付瑾歡沒留神一頭撞上了那人的後背,堅硬的像塊石頭。

“近幾日你便在這安心住下,若想出去我便陪你走走。”

付瑾歡定眼打量面前的房間,裝飾不多,極為簡易,清冷的格調與這屋子的主人倒相似。

付瑾歡不知,這并不是栖遲的卧房,看得出來往的仙娥将此處打理得很是周全。

身後的栖遲帶她進入內殿,看着她緩緩道:“昭華殿是以前神後居住的地方。”

聞言付瑾歡暗暗咋舌,原來是正宮娘娘住的地方,還挺樸素的。

“我住這或許不大……”

“你且安心住着,并無不妥。”

付瑾歡原想說,她一個外人住在人正宮娘娘的地方着實不便,卻被這回答噤了聲。

付瑾歡定定看着栖遲,眼前的人卻突然伸手将她攬入懷中。

耳邊傳來他溫熱的氣息。

“瑾歡,我很想你。”

三百年的輪回轉世,我怕你忘了我,可眼下這般情形,你不僅忘卻了過去,連對我昙花一現的情意也一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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