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懸月當空,付瑾歡躺在昭華殿裏翻來覆去睡不着,一記悶拳砸在了枕頭上,第一次覺得自己入了狼穴。
隔日一早,便看到穿着一襲淡藍色水仙長裙的姑娘,在殿外踱着步子走來走去。
付瑾歡無奈扶額,這丫頭來得可真早。
門吱呀一聲開了,嫦娥扭頭便見素衣白衫的付瑾歡正倚着門看着她。
嫦娥連忙跑過去,繞着付瑾歡神情定定的打量一圈,見她沒什麽異樣,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昨天付瑾歡和栖遲走後,嫦娥在二人身後追了很久,奈何栖遲步子太快,扛起付瑾歡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她跑了幾步愣是沒追上。
付瑾歡:“你怎麽來了?”
眼前人語氣冷淡,嫦娥垂着頭無意識地轉着手指,有些抑郁。
“不放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有勞了,我很好。”
聞言嫦娥卻一副委屈的小模樣,付瑾歡一默,莫非自己語氣太重?
于是放緩了聲音,拍了拍她的肩又道:“我非常好。”
卻沒想眼前的人順勢抱住了她的胳膊,手中用力抓得很緊。
嫦娥語氣很是急切,聲音帶着哭腔,斷斷續續道:“我…我以為你被心魔控制,吓得魂都要飛了。”
何謂心魔?
付瑾歡蹙眉,她只覺有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罷了。面前的姑娘哭哭啼啼,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付瑾歡一愣,見她哭得如此傷心,手指動了動,竟想幫她拭去淚花。
嫦娥抱着她的胳膊一個勁兒地難過,付瑾歡身子一僵,移動間試圖抽出手來,可這姑娘卻将她抓得更緊了。
嫦娥是真的害怕。
當初瑾歡在天界的時候,但凡被心魔主了神智便會闖下大禍,到靜幽臺思過也是常有的事,慶幸的是每次都有栖遲為她善後。
只是後來她犯了錯,天神卻一反常态,收了她的石心,并将其貶去下界歷劫。
說到栖遲,嫦娥真真是猜不透此人的心思,明明當初瑾歡跟在他屁股後頭跑的時候,他避之不及,怎如今歷個劫數,還生生把人帶回了天界。
更是聽聞他為了讓瑾歡重返天界,生生廢去了半世修為其逆天改命。
無言片刻,嫦娥臉上的淚水早已風幹,末了吸吸鼻子甕聲道:“今日我帶你去琪玉殿附近轉轉,若有煩心事也可與我說道說道。”
忽然想起今日可是有任務在身的,嫦娥連忙抹了把臉。
一想到栖遲今日對着她千叮咛萬囑咐的模樣,嫦娥擡眸,看瑾歡此刻的模樣好像的确有點……積郁成結。
“你近日是否心情不暢?”
付瑾歡語氣悶悶,嗯了一聲。
入了狼穴,還被個登徒子不斷占便宜,心情何止是不舒坦!
嫦娥偷瞄了眼付瑾歡,心下了然。
出了琪玉殿,嫦娥問身旁的人:“瑾歡,你還記得月老嗎?”
“月老?”付瑾歡搖頭,一點印象也沒有。
“月老呀,咱們可跟他關系熟着呢。”
一說到月老,嫦娥忍不住笑出了聲,思及舊事,只覺光陰似箭。
“你第一次受罰便是月老在天神跟前告的狀。”嫦娥賊笑,暗戳戳地揭露月老的“罪行”。
付瑾歡挑眉,“當日我為何受罰?”
“……因你碰了月老的紅線。”
嫦娥眼珠一轉,覺得這個理由還算說得過去,她才不會告訴瑾歡,當年在她的慫恿之下,瑾歡竟真跑去長情殿偷月老的紅線,目的是編個同心結送栖遲。
付瑾歡聽罷直搖頭,“這月老心眼真小。”
嫦娥面上含笑,極為贊同的點了點頭,這鍋就讓月老背着。
“自你下界,我們也許久未見了,今日便帶你去找月老如何?”
未等付瑾歡回答,嫦娥直接拉着她往長情殿的方向走。
付瑾歡無奈,這人倒是個急性子。
到了長情殿,門外竟有幾個小仙童在外候着,見到嫦娥連忙起身迎了上去,待看清其後頭跟着的人時,為首的仙童先是一驚,猛然變了臉色。
那只害人的兔子怎麽回來了?!
“子越,告訴柳玉,我帶個姑娘來見他了。”嫦娥一把拉過臉色驚恐的小仙童,笑呵呵地捏了捏他的臉頰。
被喚作子越的仙童,後退一步,視線越過身前的人直直盯着付瑾歡看了兩眼。
感受到身前那道目光,付瑾歡側頭,對上那孩子的視線,他竟一溜煙的……跑了?
她竟有這般吓人?
嫦娥走過來拍拍她的肩,一臉正經,“許是前世你闖入長情殿把他們吓的。”
可不是吓的,當時瑾歡一臉兇神惡煞哪像是同月老借紅線的樣子,後來擅闖入殿,更是把門外的仙童一手一個扔進了荷花池……
有些舊事不可說,嫦娥輕咳一聲,沒等子越回來通報,便拉着付瑾歡進了長情殿。
輕車熟路的繞過眼前的荷花池,便與迎面走來的月老打了個照面。
月老的确沒想到,嫦娥帶的人是付瑾歡。
“柳玉!看我把誰帶來了!”
嫦娥興高采烈地跑上前,那名喚柳玉的男子卻有一瞬的愣神。
見到來人付瑾歡也微微詫異,本以為月老會是個須發銀白的老翁,卻沒想此人一襲紅衣卻顯儒雅俊秀,看年齡剛過弱冠。
付瑾歡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向眼前的年輕男子,嫦娥喚他柳玉,月老應是他的官名。
柳玉神色微斂,朝來人微微颔首,“瑾歡仙子,裏面請。”
心知眼前女子早已忘了前塵往事,柳玉也不便多言,随即将二人領至內殿。
“柳玉柳玉,我今日特地将瑾歡帶過來。”
嫦娥眨巴着眼,有些希冀的看着他。
不知她打得什麽算盤,柳玉輕抿了口茶,淡淡嗯了一聲。
“我們想去你的緣起閣看看。”
嫦娥微笑,眼裏閃着雀躍。
“不行。”柳玉一口回絕,緣起閣豈是閑雜人等随意轉悠的地方,這丫頭也是玩心大。
柳玉再看付瑾歡,女子神情淡然,專心致志撥弄着茶杯,從入門到現在還未說過一句話。
許是輪回轉世數載,心性沉穩不少。
任憑嫦娥軟磨硬泡,柳玉就是不為所動。
嘿,這人怎的跟塊石頭似的!
嫦娥看向付瑾歡,石頭都比柳玉讨喜!
“瑾歡,咱們走!”嫦娥騰地起身,拉着付瑾歡往外走。
柳玉無言,放下了手中的茶盞未作挽留。
嫦娥一向在他面前任性慣了,脾氣從未變過,還是一副小孩心性。
看着兩道倩影消失,柳玉眸中若有所思。
付瑾歡由着嫦娥拉着她,以為會出長情殿,卻沒想過了內殿,這丫頭見四周無人,竟偷偷摸摸帶着她溜到了別處。
“你這是做什麽?”付瑾歡蹙眉,被她拽着穿過一條長廊。
“當然是帶你去緣起閣呀。”嫦娥一邊回答,一邊眼睛賊溜地打探着四周,右手将身旁的人牽得死緊。
“月老可沒同意。”
“他不同意那是他的事,今日我一定要帶你進去。”
付瑾歡一默,停了步子,這要讓來往的仙娥看見了,豈不是懷疑她們居心叵測。
“瑾歡,緣起閣有面鏡子叫往生鏡,你可以看到前世發生的種種。”
“前塵往事忘了便忘了,又何須再記起。”
面前女子神情淡漠,末了從她那抽回了手。
嫦娥愣愣的看着她,因她這一句話,心下恍然。
五百年前,她誤食仙丹,從凡人一下飛升成仙。剛飄到南天門便被路經此處的西王母抓了個正着。
西王母見她是凡人,又偷食仙丹破了命格,于是勒令她住在廣寒宮,沒有她的允許不得踏出廣寒宮半步。
于是飛來的神仙之位,不僅讓她與後羿殊途陌路,更是在天界不招人待見。
機緣巧合下認識了柳玉,此人心腸極好,送了只兔子給她,也算給這凄清的宮殿添了點生氣。
後來天界遭遇浩劫,神魔之戰後,便聞天神栖遲從外頭帶回一只來路不明的小妖。
傳聞此妖很是兇戾,剛到天界便闖下不少禍事,口中還總是胡言亂語,說她是天神栖遲的神後。
就因這,落得不少仙人笑話她。
而以西海女皇為首的諸多仙君更是對此嗤之以鼻。
三界至尊之神的神後豈是她這小妖三言兩語就能當的?
嫦娥一年四季都呆在廣寒宮,這傳言便是柳玉同她說起的。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傳言中的小妖竟溜進了她的廣寒宮,不僅逮了她的兔子還光明正大的在她栽種的菜園子裏拾掇柴火燒烤。
待她厲聲質問這小妖時,她卻一臉天真模樣,睜着雙圓澄的眸子振振有詞:“吾乃天神之後。”
像是想到了什麽,又聽她道:“我叫瑾歡。”
原來這便是那個仙家口中傳言的“不正經的小妖”,見着她吧唧着嘴吃肉吃的正香,嫦娥氣得快冒煙。
可眼前人偏偏是個沒有眼力勁的,見她這般瞪着,還很大方的掰下一根兔腿給她。
分明是□□裸的挑釁!
雖說在天界她的修為連小小的仙娥都不如,可今日這小妖也太過放肆,嫦娥想着,氣哼哼的撸起袖子準備跟她打一架。
“你居然吃了我的兔子,今日我定要跟你拼了!”
說完便朝那小妖撲了過去,還沒碰着她,自己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被定在半空中。
“有本事跟我單挑!使什麽邪門妖術!”
藍衣女子整個身子被一股靈力桎住倒挂在半空中,嫦娥喘着氣,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
付瑾歡放下手中的烤肉,認真道,“單挑我怕你受不住。”
“你這妖怪,偷吃了我的兔子還這般蠻不講理!”
聞言站着的白衣女子秀眉緊鎖。
明知兩人實力懸殊,見那女子擰眉,臉色明顯一沉,嫦娥故作鎮定,心下卻暗暗咽了口口水,生怕這人因她一句“妖怪”将她殺了……
付瑾歡還未動手,嫦娥忽然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你這妖怪把我兔子烤了,現在還要殺了我不成!”
“我的命好苦哎!”
半空中的姑娘哭得梨花帶雨,付瑾歡挑眉看她只覺聒噪,于是揮掌,一道靈力瞬間擊入嫦娥後頸,然後她便暈過去了。
哭叫的聲音戛然而止,耳根子頓時清淨了許多。
付瑾歡拂袖,半空中的身影緩緩落地,藍衣女子四肢大張以極難看的姿勢趴在地上。
付瑾歡走近一瞧,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一眼,随即緩步踏出了廣寒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