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待嫦娥蘇醒時,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冰涼的地面直挺挺地躺了許久。

面前微微晃動的火光讓她愣神,燃着的幹柴蔓延出嗆人的氣味,嫦娥一驚頓時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搖曳的紅光背後,女子一襲白衣靜坐于篝火旁,雙眼如墨玉深潭,盡管身前襲來陣陣溫熱,此人周身散發的氣息卻清冷似玄冰。

清秀婉麗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竟帶着莫名的朦胧妖冶。

嫦娥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眸光流轉間,猛地收回了神,這女子分明就是那個吃了她兔子的妖物!

見付瑾歡氣定神閑地加放着木柴,木架上正烤着肉,嫦娥雖懼怕,但一想到自己方才倒挂在空中,被此人捉弄一通,于是怒氣沖沖地大步上前,竟不知哪來的勇氣擡腳踹向那堆燃着的篝火。

一腳還未下去,便被一股靈力困住了身子,此時一動不動的定在了原地。

幾番掙紮無果,嫦娥僵着身子瞪向眼前的女子,許是被燃着的火焰映的,一張怒怨的俏臉頓時漲得通紅。

嫦娥倒想破口大罵,可張着嘴半天發不出聲音,這下連話也給堵住了,心底憤憤,只想捶地咆哮。

白衣女子卻神色如常,坐在原地不時翻轉着手中的木架,留意到身旁女子龇牙咧嘴的模樣,付瑾歡對她憤憤的目光熟視無睹,伸手從架上掰下一根雞腿。

嫦娥此時擡着一條腿,腳尖正對那處蹭蹭往上冒的火苗,心跳愈發不穩随着焰頭一抖一抖的,緊握的掌心也慢慢出了汗。

只差一毫,焰頭便要燃着她的布靴了!

嫦娥急得冒汗,皺着一張臉,欲哭無淚,自己安安分分呆在這廣寒宮,怎的招來這麽一個瘟神?

将她定在此處,一顆心不上不下的懸着,感受到腳下襲來的陣陣溫熱,不知何時鼻尖已冒出細小的汗珠,心底不禁暗罵,這妖怪心腸忒歹毒了些!

見架上的野雞烤得差不多了,付瑾歡舉過木架湊到鼻尖,鮮香充溢在鼻尖,很是滿意的舔了舔嘴唇。

嫦娥心底咆哮:你快看我一眼!就一眼!

她真的要着火了……

許是此人良心發現,不多時便見眼前的白衣女子拂袖熄滅了篝火,轉身之際,又挑眉看向嫦娥。

這是在挑釁嗎?

嫦娥不甘示弱地回瞪她,卻沒想眼前的女子竟從身後變出個籠子來,籠子裏竟還有兩只兔子!

重點是,活的。

“還你的兔子。”

話音一落,付瑾歡便将籠子放置在嫦娥腳邊,臨走時卻并未解了她身上的咒術。

嫦娥瞪大了眼睛很是驚恐,身體依舊動彈不得,這妖女怕是不打算放開她了。

面前的女子揚長而去,嫦娥氣得鼻中出着粗氣,雙眼憤憤地盯着那道背影,偏偏說不出話來。

本以為二人因兔子一事結下了梁子,若是以後碰面定要拼個你死我活的,雖說和那妖女法力懸殊,可嫦娥堅決不向惡勢力低頭!

萬萬沒想到,她與付瑾歡的再次相逢來得格外早。

嫦娥因這事還未緩過氣,隔天清晨,一男子便登門造訪了她的廣寒宮。來人一襲錦衣華服,面如冠玉,眉眼清冷,若不是懷裏還抱着個兔子,嫦娥倒覺得此人像塊冰坨子。

廣寒宮本就凄清,平日裏連個小仙娥都沒有,今日突然有仙君造訪,嫦娥說不清此時是驚喜還是驚吓……

生平第一次見到如此俊逸非凡的男子,嫦娥盯着來人竟有一瞬間的晃神,目光直勾勾地看他緩步入殿,待男子站定在她面前,嫦娥這才意識到有些失态,慌忙收回了目光。

“請問仙君是……”

“本君乃琪玉殿的栖遲。”

男子看向她,清冷的聲音從薄唇吐出,似破裂的寒冰。

栖遲……

聞言,嫦娥驚得瞪大了眼睛,張着唇愣是沒說出話來。

一向只在大大小小的仙人口中聽說,卻從未想過,今日竟會見着天神本尊,還是在她的廣寒宮……

眼前的女子盯着他,面色染了緋紅。

見嫦娥呆滞不語,栖遲垂眸看了眼懷中的兔子,随即沉沉道:“本君殿內的小妖偷食了你的玉兔,而今我已懲戒了她。”

嫦娥一聽,虎軀一震。

便見面前的男子抱起他懷中的兔子,緩聲道:“本君的兔子與你那玉兔靈力相當,更是通曉人性,你若将它養在身側自是最适合不過的。”

原來天神親自登門,是為了賠她一只兔子,當真是有心了。

垂眸之際,竟與天神懷中的兔子四目相對,毛茸茸的團子煞是可愛,只是這兔子的眼神,嫦娥瞅着愈發覺得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仙子若是答應了,本君便将這兔子留在這。”

男子的聲音溫朗似清風,說不盡的魅惑。

嫦娥聽了忙點頭應下。

見嫦娥已經答應,栖遲放下懷中的兔子,末了輕揪着兔耳朵,低聲道“日後切勿再闖禍。”

嫦娥撓頭,天神這是在同她說話,還是同那只兔子?

男子剛一轉身,嫦娥立馬端正了姿勢,一臉嚴肅。

栖遲看向嫦娥,“那便有勞仙子了。”

嫦娥忙擺手,她就是一小小的散仙,天神還将這等小事記挂在心上,那敢有勞。

天神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殿內只剩嫦娥與那只送來的兔子四目相對。

嫦娥細細瞅着,越發覺得這兔子有點奇怪,忽然見其眨巴着眼睛,兔唇蠕動,一陣清麗的女音脫口而出。

“姑娘,又見面了。”

此話一出,如魔音繞耳,當即給了嫦娥會心一擊。

嫦娥捂耳咆哮,莫不是個假兔子!

這聲音……分明是那個偷食她玉兔的小妖,擅闖她的廣寒宮還将她倒挂在空中半日!

天神怎想着把這妖物換了個模樣贈與她?

認清這一事實,嫦娥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氣得幹跺腳,只恨方才為色所迷,怎得就腦子一熱答應了天神,這下悔得腸子都青了。

後來的日子,名喚瑾歡的假兔子便明目張膽地住在了廣寒宮,兩人打架鬥嘴更是常有的事。

通常是付瑾歡嫌棄嫦娥聒噪,若真要吵起來了,便直接封住她的嘴巴,一向都是這般果斷直接。

直到有天,嫦娥被偶遇的百花仙子生生捉弄了一通,最後更是頂着一張腫得爹媽都不認識的臉回了廣寒宮。

付瑾歡見了她這般模樣頓時臉色一沉,逼問之下嫦娥才不情不願的說出事情經過,原來是被百花叢中的蜜蜂蜇的。

嫦娥自知法力不如人,如今被這般欺負了去,只能嚎啕大哭一場,誰知一向冷漠毒舌的付瑾歡竟拉着她要去找那百花仙子算賬。

當日女子沖天的怒火她是能感受到的,而且是為了她,嫦娥當下又是一陣痛哭流涕。

待兩人到了百花宮,果然諸多仙女齊聚在此,皆是為了不久之後的百花盛宴。

門外的宮娥見了迎面走來的二人,其中一女子更是面露煞氣,心下暗道來者不善,于是匆忙上前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嫦娥站在付瑾歡身後,便聽身旁的人沉着聲道:“叫你們這的百花仙子出來。”

擲地有聲的話語,嫦娥聽了心底一陣感動,若瑾歡是個男子,此番言語倒像逛窯子的貴公子。

……

為首的宮娥擋在二人前頭,厲聲道:“你這小妖,百花仙子豈是你想見便能見的!”

話音剛落,便聞一陣骨骼斷裂的聲音,付瑾歡一把抓住女子攔在胸前的手臂,用力一折,就見這姑娘纖細的臂膀瞬間錯了位。

女子痛呼出聲,旁邊的幾個宮娥見了更是一陣驚叫,看着來人兇神惡煞的模樣個個面露恐慌,于是飛快地跑去前殿通報。

不多時,沒見百花仙子出來,倒是一群仙君模樣的人率先出了宮門,見着殿外的付瑾歡二人,皆是嗤笑出聲。

他們當是誰呢,原來是廣寒宮的散仙和那只來路不明的小妖。

“哎呀,這不是廣寒宮的嫦娥嗎?”

一女子身着紫紅色藕絲琵琶襟上裳,肩披雲紋绉紗袍,向二人款步走來,眼角含笑,此人拿錦扇掩鼻,走到二人身前,眸光很是輕蔑。

看多了此女僞善的嘴臉,嫦娥原想着無視她,反正這芍藥花見着她總是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她也習以為常。

可身旁的付瑾歡卻無視不了,上前一步抓起芍藥的衣襟便将人舉到半空中,一個猛力扔了出去。

“哪涼快哪待着去。”

紫紅色的身影直直的飛了出去,正中人群的位置。

嫦娥驚得目瞪口呆,心知付瑾歡一向生猛直接,今日卻覺得此人是真的動了怒,一時想起平日裏兩人吵鬧,她更是什麽都說得出口,卻也沒見付瑾歡真正把她給怎麽着…頂多挂在空中個把時辰……

“嘭——”的一聲芍藥仙子重重墜地,周圍的仙君頓時一陣慌亂,更有幾個資歷高的仙君見狀,恨恨上前,将付瑾歡與嫦娥團團圍住。

一見這架勢,嫦娥本就膽子小,平時就喜歡怼宮裏的兔子逞逞口舌之快,今日見到諸仙這般兇神惡煞的嘴臉,頓時吓得縮在了瑾歡身後。

一黃衣女仙試圖扶起躺倒在地的芍藥,見着她早已斷裂的臂膀,憤恨出聲,

“你這妖物,出手竟如此狠毒!”

聞言付瑾歡冷哼一聲,她要找的是百花仙子,這婆娘跳出來瞎蹦跶個什麽勁。

人群中一陣騷,動,不多時一襲七彩娟紗繡花長裙的女子從衆仙身後走來,此人便是百花仙子,溶月。

“喲,我當時誰呢,這不是琪玉殿裏養的那只小妖嗎?”

“可不是她嘛,聽聞她被天神趕出了大殿,現在跟嫦娥走得很緊呢。”人群中有仙子附和出聲。

溶月芊芊細手擺弄着衣袖,朝來人發問道,“區區一只小妖怎的敢來我百花宮撒野?”

瑾歡擡眼看向此人,這女子穿着鮮豔格外晃眼,像只花公雞,此時高昂着頭,更像是要打鳴。

耳邊傳來周圍仙家的議論聲,聽罷,付瑾歡冷笑。

這天界竟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随即對那百花仙子開口,“我是來找你的。”

溶月一聽,依舊高昂着頭,懶懶道:“一只來路不明的小妖精怎的還有事與我說道?”言罷,惹得周遭一齊哄笑。

忽然身前一股力道襲來,女子的笑意瞬間凝固在唇角,周身頓時像被繩索捆住一般,強烈的力量将她狠狠拖拽出人群。

咫尺間驟然出現白衣女子冷若冰霜的容顏,語氣森森道,“既然無話可說,那便随了你的意。”

眼不見為淨。

付瑾歡對着溶月的小腹便是一腳,力氣之大,衆人震驚之下,便見百花仙子突地一下瞬間飛出了雲層!

一腳下去,周圍忽的噤了聲,一時間,衆仙家齊齊看着向付瑾歡,一個個頓時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嫦娥見狀也是一驚,趕忙上前,“瑾歡瑾歡,你把那百花仙子踹哪去了?”

付瑾歡垂眸,看了眼腳下的位置,淡淡道:“鐘南山。”

嫦娥:……

鐘南山可離天界遠着呢……

後來聽聞,那溶月的确掉到了鐘南山,剛好卡在百年歲榕的枝丫上,在上頭挂了好些日子才被途經此處的道陵天師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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