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待那只青鳥清醒時,入眼的便是一個抱着整只雞啃的白衣女子,天神栖遲坐在她身旁,手舉茶盞,眼中靜波無痕。
青鳥看見那女子,心下一緊,條件反射地撲閃了下翅膀,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連根毛都沒有!
她的七彩長尾光禿禿一片,赫然露出粉嫩色的屁股,接着便聞青鳥驚恐地“嗷嗷”叫出了聲。
見這只鳥神智恢複,栖遲緊鎖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
當對上那女子的目光時,青鳥又是一驚,撲騰着沒了毛的翅膀試圖離開這裏,栖遲眼神示意,一名仙娥立即上前抱住了它。
天神道:“此番前來,可是金母元君有事所托?”
溫朗如玉的聲音一出,仙娥懷中的禿鳥頓時安分了不少。天神問出了口,青鳥這才想起自己有要務在身,忙轉了音調啼叫幾聲。
栖遲聽後若有所思,換作平日他斷然會拒絕,如今見這拔了毛的信使,又不好直言,應着他失禮在先,沉吟片刻道:“此事本君會考慮。”
見面前的鳥張着嘴還想着叫喚幾聲,栖遲掃了眼正胡吃海喝的石頭精,無奈的揉了揉眉心。
緩緩道:“今日之事是本君看管不利,新來的仙娥不懂規矩,本君定會罰她。”
青鳥本就性子膽小,方才被這女子拔光了毛,還差點被她烤去吃了,現在想想仍心有餘悸。
偷偷看了眼那白衣女子,容貌秀麗之極,如珠玉明豔不可方物,但眉目卻顯冰冷,與方才拔它毛時的冷酷勁一般,此時的吃相更像是幾百年未吃過東西似的,狼吞虎咽的模樣着實刺眼睛。
這般随性的樣子,哪像個普通的仙娥?
誰知女子反應很是敏銳,與鳥眼睛一對上,便被那人一記冷眼掃了過來,青鳥吓得不輕,又是一陣驚恐的啼叫,抱着她的仙娥适時地安撫片刻,神色也頗為無奈。
栖遲本想着将青鳥親自送到群玉瑤去,卻沒想到金母元君消息靈通得很,不多時便自個兒尋來了。
栖遲讓人先帶着那石頭精退下去。
“嘿,你去哪?”那女子問道。
栖遲看向她,這姑娘此刻反倒起了戒備心,方才大吃大喝的時候也未見其對生人有防備,于是挑眉道:“背個黑鍋。”
女子聞言,婉麗的容顏頓時秀眉一蹙,似是在思索何為“黑鍋”。
栖遲不想與其多費口舌,邁開的步子卻有停住,末了不放心的叮囑她:“你且先跟着這姑娘去,昭華殿還有很多吃食。”随即示意仙娥,将其帶下去。
那石頭精一聽有吃的,靜淡的眼眸裏頓時泛着光芒,俏顏含笑,兩個清淺的酒窩在頰上若隐若現。
這定是塊假石頭……
目送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栖遲定了定神,才獨自一人到前廳會見了金母元君。
金母元君又稱西王母,是統領天界所有女神仙的祖師。
栖遲剛一踏進大殿,西王母便急急迎了上去。
一陣曲身行禮後,慌忙道:“此番突然趕至琪玉殿還請天神莫要怪罪。”
“臣妾本在群玉瑤,今日派了信使青鳥特來給您捎個信,卻聽聞它傳來的暗號才知其遭遇險情……”
西王母說着,擡眸看了眼天神,臉上露出擔憂之色。
聽聞天神道:“本君宮裏的仙娥不懂規矩,不識青鳥将其誤傷。”
二人說話間,便見仙娥抱着青鳥進了殿。
待王母看見了仙娥懷中那團嫩白的肉團子時,一向端莊的面色頓時黑了半分。
掩面驚叫道:“這、這、這……”
面前的人已然吓得花容失色,栖遲默了默,安慰道:“青鳥只是沒了羽毛。”
哪是沒了羽毛,分明是被人硬生生拔了去的。
青鳥再次撲騰起翅膀,想告訴王母,它方才差點被人吃了,卻沒想,天神一個眼神讓它噤了聲,再也不敢多言。
王母滿是心疼的從仙娥手中接過青鳥,懷中肉呼呼的團子哪還有青鳥昔日的神采?
屈于天神的威懾,青鳥敢怒不敢言,只能乖順的蹭蹭王母,撫慰自己受到傷害的心靈。
“這是哪個不長眼的仙娥!”王母一陣疾言厲色。
“青鳥在臣妾身邊已有數千年,專做着送信的差事,天界的仙君都識得,怎的一小小仙娥會下如此毒手!”
青鳥雖未修成人形,可是以它的修為定是不會被一小小仙娥欺負去的。
栖遲雖貴為天神,地位遠在自己之上,就連天帝也要忌憚他幾分,可若天神今日要護着那罪魁禍首,西王母斷然要讨個說法。
“還望天神讓那犯錯的仙娥自個兒來向我賠罪,臣妾這氣委實咽不下。”
王母不依不饒,她好歹也算天界半個祖師,這面子天神應是要給的。
卻聽男子淡淡道:“那仙娥本君已罰了她,此時正在華音柱前面壁思過。”
王母看了眼懷中的青鳥見它不作反應,不知天神說的是真是假,但話已至此又不好再說些什麽,最終只得做罷。
又想起本讓青鳥捎來的消息,于是面色緩和了些,問道:“想必神君已知曉,臣妾此番前來還有一事。”
栖遲挑眉,神色清冷,直接回絕:“本君心無雜念,修行為先,王母不必再為我勞神。”
男子一派淡然,說話間隐隐透着疏離,俨然是她多管閑事了。
其實王母也不想摻和,可作為天界衆女仙的統領者,已有多位仙子請求她牽線搭橋,為的便是能與天神有一段情緣。
但今日一事,王母是長了記性,賠了夫人又折兵,委實不讨好。
于是拜別神君後,匆匆離開。
待栖遲回了內殿,便看見他口中說的此時正在“思過”的石頭精。
那女子面前多是空了的白玉盤子,嘴巴本就小巧,如今塞滿了吃食,仍未見其停下,腮幫子鼓鼓的像只肉乎乎的倉鼠。
這石頭化了形怎的是這麽個模樣?
但見男子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邁着穩穩的步子上前,拂袖遣散了宮娥。
沉聲問道:“你是如何制服那只青鳥的?”
“拽下來的。”女子正吃得起勁,聞言,擡起頭撲閃着大眼睛看向栖遲。
不知為何,對待眼前成了人形的石頭精栖遲總有一種無力感。
青鳥的修為在普通的仙君之上,這石頭精才剛剛化形,莫不是修為已到了這般高深的地步?
而今她已然化形,此時便是摧毀她元神的最佳時機。
沉吟片刻,男子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晦色,随即吩咐仙娥端來一碗杏香糯米粥。
不多時仙娥走了進來,栖遲接過瓷碗,看了眼那石頭精,随即将碗遞過去,淡淡道:“這粥味道不錯。”
果然便見那雙眼睛頓時亮得像星星,女子笑眯眯的接過,饞貓似的舔了舔嘴唇。
栖遲定定看着她,一雙幽深的眸子愈發暗了下去。
只見女子張大了嘴,十分粗犷的舉着瓷碗,伴着“咣叽咣叽”的聲音将那碗杏香糯米粥盡數吞下了肚。
喝完還見其抹了把嘴,仰着腦袋問他:“還有嗎?”
一團悶氣悄然停滞在胸口,栖遲眼底閃過一絲疑惑,這石頭竟還有氣力張口說話,不僅如此還要再來一碗?
這碗杏香糯米粥可是摻了劇毒,她竟一點反應也沒有,方才看着她盡數咽下去,他竟莫名的一慌。
向來殺伐果斷的栖遲,竟在一塊石頭精跟前栽了跟頭。
栖遲只覺呼吸不暢,不耐道:“就一碗,沒了!”
說罷,黑着一張臉離開。
這人怎的翻臉比翻書還快?石頭精不解,抓了抓腦袋愣是沒想明白。
于是又問身旁的仙娥,“可以再來一碗嗎?”
這粥甜膩可口,味道不錯,她以前住的洞穴黑漆漆的,除了血腥氣可從未嘗過這些美味佳肴,今日吃的東西還不夠她塞牙縫的。
然而那仙娥輕抿着唇,搖了搖頭。
這姑娘胃口大得驚人,一人的食量頂好幾個仙娥的。
石頭化成了人形,又是個姑娘,已經不便日日泡在玄烨閣了,而昭華殿又空着,栖遲幹脆将其安置在了那。
卻不想,昭華殿是神後住的地方,往後又鬧出不少幺蛾子。
那日凜夜來找他下棋,兩人行至大殿門口便見一白衣姑娘抱着一堆吃食正朝他們走來,身後還跟着一名仙娥。
那姑娘模樣俏生生的,嘴裏一直塞滿了東西,兩手環抱一堆吃的也沒閑着。
見身旁的人停住了步子,凜夜不解的看向栖遲,順着男子的視線看去,也發現了那個穿着白衫長裙的姑娘。
這面孔在天界不曾見過,但模樣卻也算得上絕色,莫非是新招的宮娥,凜夜細看卻又覺得不太像。
再看栖遲,眸光在那女子身上停了半晌也未見其移開,凜夜略帶深意的看了他一眼,心中猜測,許是栖遲的心上人。
思及此,凜夜只覺不可思議,活了近萬年,愛慕栖遲的女仙數不勝數,從未見他對誰動心過,俨然是顆開不出情花的頑石,于是覺得這情況不大可能。
眨眼間,女子已走至身前,看到二位神君,仙娥連忙上前曲身行禮。
身旁女子卻跟塊木頭似的,站在那不動,仙娥一急,悄悄拽了拽女子的衣角。
石頭精不解,在看到栖遲時忽然咧開了嘴,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樣。
“嘿,栖遲!”
此話一出,那仙娥面上已是煞白,這姑娘怎的直呼天□□諱…..
心下悔得腸子都青了,方才就不該告訴她神君的名字。
眼前的姑娘懵懂無知,凜夜倒是一臉興味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來,眸中閃着似有似無的笑意。
沒料到女子會這般稱呼他,栖遲有些尴尬的輕咳一聲,正欲打發二人離開。
卻沒想身旁的天帝忽然開了口,似笑非笑道:“小姑娘看着面生啊,你是……?”
只見白衣女子轉了轉眸子,思索時,黝黑的瞳仁格外明亮,像兩顆浸在星海中的明珠。
想到了方才仙娥同她說的話,她也記下了自己的身份,于是認真答道: “我是栖遲的神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