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晴了許久的天, 在今天陰了下來。

下午時分，突然下起了小雨。

冬天的雨寒冷刺骨，雨水順着屋檐落了下來, 滴落在石板上。

“還續茶嗎？”

一家茶屋裏, 身着複古店員衫的女孩提着茶壺走到宋相思身邊，詢問道。

“嗯。”

宋相思望着窗外, 風夾雜着雨，打在玻璃窗上, 落下一層層痕跡。

從清晨六點懷着忐忑期待來到這間茶屋，但現在夕陽落幕, 已經平靜下來。

說是平靜，不如說是認清現實。

再等等吧，或許在路上了。

即便這話，宋相思自己都不相信。

以前兩人閑時, 顏萱最喜歡拉着她來這間茶屋。

人少清淨，沒什麽人打擾她們, 茶還好喝。

還說，等閑下來了要向這裏的店老板學學如何烹茶。

還說, 等她學會了後，只許喝她烹的茶。

可惜, 第一次烹茶就将茶具給摔毀了，霸道地蒙住她的眼睛，捂住她的嘴, 還逼迫她裝作什麽也沒看見。

表情霸道至極。

明明是想起了好笑的事兒, 可是宋相思卻半點也笑不出來。

嘴唇剛碰到茶水, 耳邊就傳來一個聲音：

“宋宋，茶水不是這樣喝的。”

驚喜擡頭卻又發現一切都是幻覺。

她不會再叫她宋宋。

不會再管她如何品茶。

甚至。

不會再見她一面。

即便心裏清楚, 但宋相思也沒有離開，換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久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茶屋已經清掃完畢準備打烊。

宋相思和顏萱常來茶屋，所以茶屋主人認識兩人。

“她還沒來？”

茶屋主人之前在網上了解過一些有關兩人的消息，見她不回答，嘆了口氣，安慰道，“今天下雨，可能路上堵車，來不了。”

再堵車也不至于堵一整天，她眼瞧着宋相思在這裏從清晨等到深夜。

這番安慰的話說出口，茶屋主人都扯了扯嘴角。

宋相思喝盡最後一口茶，勉強笑了笑：“謝謝。”

再環顧茶屋時，才發現茶屋裏只剩下她和茶屋主人了，桌上地下都已經打掃幹淨，應是準備打烊了。

遂即站了起來，道：“耽誤你打烊了，抱歉。”

“沒事沒事，你要是還想喝，我再給你煮一壺。”

總歸是熟人，茶屋主人也沒放在心上。

“不用了，謝謝。”宋相思淡淡笑了笑，往茶屋外走去。

“等等，”茶屋主人從櫃臺處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一把紅色的傘，遞給她，“外面雨大。”

宋相思接過傘，望着它出了會兒神。

她想起有一次她外出和朋友聚會時，晚上突然下了雨，大家都在說着要不然趁着現在再玩一會兒，等雨小點了再回家，只有她婉拒了。

一行人說她沒意思，送她出餐廳時卻正好撞見了舉着傘來接她的顏萱。

那時她笑着說：“宋宋，我想吃水煮魚了。”

朋友調侃顏萱是不是一刻都離不開她。

顏萱理直氣壯地回答她們：“我就是離不開她，怎麽了。”

茶屋主人将她送到門口後，說了幾句話後便獨自離開了。

小巷裏路燈昏黃，照亮了青灰色石板路，雨水落下來打出滴答滴答的聲音，落在水窪裏成了一個個圈圈圓圓。

宋相思蹲在茶屋外，望着小巷盡頭。

細雨傾斜，飄進了屋檐下，落在宋相思的發絲上，臉龐上。

小巷盡頭路過一個又一個陌生人，沒有一個人的終點是她身邊。

眼裏期待的光漸漸暗淡了下去，或許是雨水太大，濕了臉龐也濕了眼眶，她垂下了頭。

雨聲漸大，四下無人卻參雜着其他細碎的聲音。

半晌，宋相思捂住了臉，雨水落在石板上，濺在她的身上手背上。

和淚水混雜在一起。

不是的。

是我離不開你。

對不起對不起。

細碎的抽泣聲被雨聲掩了過去。

這時她才清楚地明白。

顏萱真的不要她了。

北山別墅，深夜。

在第三次得不到回應之後，顏萱總算放下了手裏的文件，看向身旁正望着窗外雨夜出神的元媛。

疑惑問道：“你在想什麽？”

突如其來的問話吓了元媛一跳，下意識啊了一聲，之後才撒謊補充道：“就是感覺外面好冷的樣子。”

顏萱雖然心裏有懷疑，但還是沒多問，順着她的話道：“嗯，剛剛關窗的時候感受到了。”

元媛想起昨天宋相思讓她帶的話，依舊有些心不在焉。

心裏不斷安慰自己。

應該不會有人傻到一直在那裏等着吧。

就算等應該也會尋個溫暖的地方等着才對。

想着想着，索性不想了。

“姐，明天是把東西直接搬到這裏來嗎？”元媛問道。

“不，搬到顏家老宅。”顏萱道。

“為什麽啊？”元媛只是有些好奇，是以後打算休息時間都會顏家老宅住嗎？

顏萱未語，只是勾寫着需要重點照顧的東西。

那一剎那，元媛好像明白了。

顏萱姐不會是擔心被跟蹤吧？

宋相思看起來應該不是那種人啊。

“明天有搬家師傅跟着，你在旁邊幫忙看一下就好了，麻煩你了。”

“這是助理的工作範圍，不辛苦的。”元媛乖巧作答。

元媛沉默了幾秒，又想起宋相思，正考慮該怎麽詢問如何處理有關宋相思的東西時，就聽見顏萱說：

“除了我勾寫的東西外，其他你處理掉，房間有一個燒物罐，如果覺得麻煩的話，可以不用搬直接燒掉就好。”

元媛偷偷瞧了一眼顏萱，卻見她神情淡淡的，半分沒有波動。

她很想問一句，真的要全部燒掉嗎？

她之前經常去南陽玉樓接顏萱，所以知道她家裏兩人的回憶有多少。

進門客廳牆壁上挂着的是兩人半年前拍的婚紗照寫真，桌臺上擺着的是每次出去游玩時兩人的合照，還有許多相冊裏兩人的甜蜜合照。

儲物櫃裏裝着這些年宋相思送給她的驚喜禮物，還有從顏萱高中時候就收集的歌曲專輯。

還有一張宋相思專門為顏萱制作的專輯，唯一一份。

裏面裝着宋相思還未出名時候的所有歌曲，還有還有一份親筆簽名照，上面寫着——致我親愛的小萱。

這些都是曾經顏萱講過的，她最珍貴的東西。

元媛還記得，當初宋相思去《少女夢》為顏萱加油的時候有多轟動，後來還被扒出來從節目初期就給顏萱拉票打投，而顏萱從高中起就是宋相思的小粉絲。

開局這般甜蜜，如今卻慘淡收尾。

別說別人了，就她這個天天跟在顏萱身邊的小尾巴都不明白兩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但是，她不過是個小助理。

對此也只能唏噓一聲，不會做越界的事兒。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落在窗上滑了下來，變成一道道漂亮的水痕。

過了許久，元媛回過神，回答顏萱：“那明天大件點的物品就原地燒掉，小件的我就帶回去燒。”

那麽多物品，燒起來也費時間。

顏萱還在回憶房子裏有什麽重要物品，聞言頭也沒擡：“好，辛苦了。”

某些東西存在并不會被用來當作紀念，而是會變成一種嘲諷。

你看，你多蠢。

第二日天際發白時，雨才漸漸小了起來。

茶屋外正放着一把紅色雨傘，茶屋主人一眼便認出那是昨天她遞給宋相思那把傘。

這麽早，她就來過了？

可這傘，怎麽沒有沾雨？

“你去晨跑了？”清晨，江微打算找宋相思聊聊最近工作的事情，在她等待對方開門時，卻見她從電梯走了出來。

剛說完這話，卻發現宋相思眼睛裏泛着血絲，身上的衣服也沾着雨，就連頭發都濕了。

一時驚詫不解：“你這是在外面待了一夜？”

宋相思嗯了一聲，問：“有事嗎？”

聲音沙啞。

江微眉頭緊皺，但也清楚現在追問不出什麽，便道：“先進去吧，找你聊聊工作的事兒。”

宋相思将門打開，進門前停頓了一下，瞧了一眼隔壁緊閉的房門。

江微進屋，沒聽見關門聲，回頭瞧了一眼，就見宋相思正望着旁邊的房。

不等她說話，宋相思将門關上，垂眸進了屋，從玄關處準備拿一雙幹淨拖鞋遞給江微。

下一刻就看見鞋櫃上放着的一藍一紫的情侶拖鞋。

宋相思眼中閃過痛苦掙紮，閉了閉眼，又從第二層上拿了雙為客人準備的拖鞋遞給江微。

這一幕被江微看在眼裏。

她嘆了口氣，感情這種事只能靠自渡，過一段時間想清楚就好了。

“你還記得戀綜的合同嗎？”

聽到戀綜二字，宋相思眼睛亮了亮，但下一刻想到了什麽，又暗了下去。

連她面都不想見，又怎麽會和她一起參加戀綜。

宋相思的神情變化，江微看在眼裏，她假裝沒看見，繼續說道：

“現在這節目你肯定參加不了了，你看看備選的節目裏你參加哪個。”

“嗯。”

……

臨近中午，江微發現宋相思回她話的聲音越來越弱。

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對面坐着的人滿臉通紅，整個人有氣無力的。

這才趕忙拿來體溫計想幫她量量體溫，然而還不等她将體溫計遞過去，宋相思就出了門。

江微趕忙跟了上去，正好瞧見隔壁有人在搬東西。

房子客廳角落堆了一堆相框相紙，再往裏看，就瞧見元媛正蹲在一個罐子前正燒着什麽東西。

江微還沒來得及仔細看，原本離她不遠的宋相思已經沖了過去。

見她從那罐子裏将帶着火星的東西撈了出來，用手撲滅了火星。

江微才看見被燒了一半的，是宋相思和顏萱挂在客廳牆壁上的婚紗照寫真。

半邊照片已經被燒毀，讓人看不清原樣。

“你在幹嘛？”宋相思望着元媛，眼神如刀子。

元媛在心底哀怨了一聲，她怎麽這麽倒黴。

宋相思沒聽見回答，但是看見旁邊一地的相紙相框，明白過來。

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苦澀，蹲下身，撿拾着。

顏萱備好了茶水，等元媛回來時，就遞給了她。

“最近我茶藝精湛了不少，你嘗嘗。”

元媛發現這幾天顏萱情緒好了不少，整個人氣色很好，看來休息得不錯。

反倒是今天見到的宋相思，滿臉通紅嘴唇發白，還發了高燒。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那茶屋等了許久。

接過茶水，元媛心神不寧，不知道該怎麽和顏萱說那些東西被宋相思搶走了的事兒。

“我怎麽覺得，這兩天你在我這兒都有點心事重重的？”顏萱望着她問道。

元媛扯了扯嘴角，勉強笑了笑：“姐，對不起。”

“怎麽了？”顏萱放下茶盞，耐心問道。

“我……那些東西被宋……搶了。”

“哦，”顏萱不在意地問道，“然後呢？”

“那人說你不要她要。”說完，元媛悄悄打量着顏萱的表情，怕她不悅。

顏萱啧了一聲，似嘲諷：“虛僞的人慣愛裝深情，裝到最後連自己都信了。”

虛僞？

是說宋相思嗎？元媛疑惑。

但是她又覺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問道：“姐，你為什麽讓我在那裏處理東西啊？”

顏萱笑了笑：“擔心東西太多，讓你搬回家再處理會太麻煩。”

元媛點了點頭，恨不得敲打自己的腦袋。

剛剛她在想什麽呢!

竟然覺得顏萱姐是故意的。

當時看着宋相思的動作和表情，她心都碎了，她仿佛不是在燒照片，而是在踐踏宋相思的心。

宋相思從罐子裏徒手撈出帶着火星的照片後，用手撲滅了火星，單膝跪在地上，一張張撿起地上的相紙，跟慢動作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看見地上的相紙上還有水漬，一顆顆晶瑩的淚滴從宋相思的臉龐滑落。

在她印象中那麽溫柔有力量的人，突然變得那般脆弱，要不是謹記着自己的身份，元媛都會忍不住扶她一把。

在宋相思踉跄着身子離開後，她聽見江微的驚呼聲，宋相思好像暈倒了。

臉色通紅，唇色發白，一看就是生病了。

想到這兒，元媛忍不住嘆了口氣。

雖然不清楚宋相思究竟犯了什麽錯。

但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這句話肯定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