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為了應付長輩, 林森微盡挑好的話說,果然哄得岑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孫媳婦家境适宜, 兩家交好, 人長得漂亮,小嘴還甜蜜蜜的,老人家自然是很歡喜的。
林森微看着櫃子上裝封起來的玩偶, 心中疑惑不解,正想着要詢問岑老太一些關于這個的信息,門這時開了。
岑則剛從老爺子那裏出來, 向幫傭打聽到林森微的位置便過來找人了。
他進門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身上。
看得岑老太笑意加深, 果然還是媳婦重要, 不由得打趣:“這才多久沒見就來找你媳婦?本來我還想着今晚帶她多唠唠嗑呢。”
在奶奶這裏,岑則沒有那麽拘謹, 比和岑老爺說話時要明顯放松一些,他淡淡一笑:“以後我會帶微微常來的。”
人都嫁進來了, 都是一家人, 不是随時都可以過來探望嗎。
岑老太點頭,被說服了, “那也行,那我不打擾你們小夫妻兩個的獨處時間。”
走之前她還拍拍林森微皙白的小手背,喻意濃重。
林森微明白, 這會讓只能讷笑,等老人家之後,不由得深呼吸一口氣。
見她神情放松,岑則随意一問:“你們剛才在談什麽?”
“我們……沒談什麽啊。”林森微可不會把她和奶奶交流的話說出去, “就是唠唠家常, 沒聊其他的內容。”
“什麽家常?”
平時的岑則對這些八卦不感興趣, 這一次很是難得,弄得林森微一時半會不知道怎麽辯解得好,猶猶豫豫着,“聊點以前的事兒呗,話說,我們小時候玩過嗎。”
岑則随意來到一個書櫃前,慢條斯理地整理着上面的書籍,“你是指什麽。”
“長輩們互相都認識,我們小孩偶爾也會聚在一起玩游戲。”林森微仔細回憶,“可是我印象裏并不記得你。”
不能說對他這個人毫無印象。
只是鮮少玩到一起去,鮮少聽人提起,所以他在她腦海裏的存在感并不高。
“那你印象裏有誰。”岑則翻開一本泛舊的法語書籍,垂下的雙眸沒有看她,語氣輕飄飄的,“郁京墨他們嗎?”
她點頭。
她和郁京墨年齡相仿,都是一個圈子裏的,從幼兒園玩到大,只是近幾年他出國留學,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關系沒有學生時代那麽緊密了。
怕他誤會什麽,林森微特意強調:“不過我們只是朋友,沒有其他關系的,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和我說什麽。”岑則翻了頁書,“我不在意。”
“哦。”她想了想,“那我們下次出去玩的話,也不用和你說了吧。”
“……”
他終于擡頭,冷白皮的五官愈顯深邃,一雙沉靜黑眸面無表情地望她。
林森微小臉乖巧無害,耐心等待回答。
顯然,是沒有回答的。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氣氛的沉悶,左看看右看看,有點局促不安,她好像沒說錯話吧,不是這個狗男人說他一點都不在意的嗎。
為了緩解尴尬,林森微裝模作樣地看跟着他一起撥弄書籍。
這裏儲備許多藏書,有些都已經是絕版了的,陳舊嶄新的都有,而且很多都是外語,偶爾還看到冷門的阿拉伯語。
想不到盛世的太子爺以前居然是個書呆子。
林森微不太想象得到他小時候是什麽樣子,難道她和趙小柚他們圈子裏的人一起玩耍的時候,他在這裏看書刷題?那才多大的年紀就已經背負起那麽重的擔子了嗎。
學霸的事情果然是她不懂的。
随手拿的書就是自己看不懂的文字,林森微開了小差,時不時拿眼睛偷偷看身側的男人,他可能也是許久沒有來這邊了,好像正在找什麽東西。
“沒什麽。”岑則動作微頓,“走吧。”
“現在嗎?太早了吧,我還想再看一會兒呢。”
“看書嗎。”
“嗯。”她振振有詞,“我也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那也不能把書倒過來看。”
“……”
聞言,她下意識地将書颠了個倒,然後繼續理直氣壯看他。
擺明是在耍賴。
岑則确實拿她無奈,将書籍重新一一放回去,他目光掃過秩序整齊的書架,這裏的書籍不是一般的繁多,如果想要找某個東西的話,怕是家裏的幫傭全部上陣也未必能在一天之內找完。
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
林森微好奇過去,“這個時候還有誰啊。”
來人是這裏的幫傭。
可能是受岑老的影響,岑宅的幫傭比月停灣地更加地懂得謙卑,和主人家說話都是低着頭的,咬字清晰思路清晰,“大少爺,這是管家讓我交給您的東西。”
她的手上捧着紙和筆。
岑則說:“放那邊。”
“好的。”幫傭照做,将手裏的紙筆放在這裏的書桌上,然後雙手規矩擺在前面,慢慢地退出去。
林森微好奇心向來是藏不住的,剛才她離得近,但并沒有看到除了紙和筆還有什麽東西,天色已晚,這時候送這些東西過來幹嘛?
她好奇得過去把紙和筆打量一番,“這是要幹嘛?”
“抄家規。”
“嗯?”
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仔細地豎起耳朵,晶瑩的眼眸輕輕眨着,滿是不相信。
岑則仍然重複:“沒聽錯,爺爺罰我抄家規。”
“都什麽年代了還有抄家規這種東西?”她撇嘴,“而且,你犯什麽錯了?”
“你說呢。”
她哪知道他犯什麽錯,仔細回想一下,從進宅子到現在,他所有的行事都是合乎規矩的,沒有任何的不妥。
但見他沒有說謊的痕跡,且用來抄家規的紙和筆都送過來了,可見沒說謊。
“不會是……”她饒有心情地猜測一番,“犯了祖上立的規矩,比如娶老婆不能娶太漂亮的這一條?”
“……”
還把自己誇上一誇。
“哎。”看他不說話,林森微愈發地感慨,“沒辦法了,我愛莫能助,我只能在旁邊為你加油打氣。”
岑則:“謝謝。”
林森微:“不客氣,這是你應該謝的。”
“……”
她對抄家規這件事情的興致還挺高的,在岑則抄寫之前就拿着紙和筆看了又看,從紙張的層數可以看出來這個家規不是抄一遍就能結束了的。
“到底犯了什麽事啊你。”她若有所思。
岑則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從她手裏接過筆,賣得一手好關子,“你猜。”
“你提個醒呗。”她詢問,“嗯?老公大人?”
老公都叫出來了,再吊着胃口似乎有點不合情理。
“和你有關系。”岑則簡單提個醒。
“不會吧。”林森微詫異,“真的是因為你老婆太漂亮了嗎。”
“……”岑則捏了捏眉心,似笑非笑,“有沒有可能,這本來是你犯的錯。”
“我?”
林森微小臉一怔。
她最近犯什麽錯事了?
沒有吧,岑家的長輩不是挺喜歡她的嗎。
時間再往前推,她陡然想起在花園小徑上的事情。
因為她怕蟲子,跳動之間一不小心将一小片的花草給踩折了。
當時管家來詢問過,她還沒來得及認錯,就被岑則搶先一步認了。
“不會是因為我踩到花草了吧。”林森微小聲道,“那些花草很重要嗎。”
“還好。”
估計是因為岑老對大孫子的要求太嚴格了,所以只要有一點錯誤就會給予相對應的懲罰。
難以想象他以前是怎麽過來的。
怪不得都沒怎麽看過他,除了學習刷題還要守岑家的老規矩,可能岑老是為了定他心性的,可這種抄家規的古老懲罰實在是讓人喜歡不來。
“這明明是我弄的。”林森微擰眉,“我得和爺爺坦白去。”
吃不準爺爺會不會讓她抄家規,不過不能讓人白白替她頂罪。
她還沒轉過身,柔軟的細腰就被男人的大手撈了回來,一個天旋地轉,林森微腳跟打滑,失重感傳來,下一秒不偏不倚地跌到男人的懷裏。
岑則一只手撐着她的後腰背,另一只手穿過她的膝窩,像是抱小孩的姿勢,說話口吻也是哄小孩的,“都已經替你頂罪了,你再過去,是想讓我背負說謊的名號嗎。”
“我……”
“乖。”他低聲哄着,“我以前抄習慣了,這種東西不是小問題。”
“可是這不是你該抄的啊。”
“那你要幫我抄嗎。”
她抿唇,想一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的字可能和他不太一樣。
岑則顯然意識到這一點,只是讓她安靜地呆着就好。
這不是什麽大事。
以前他常抄家規,到後來行事成熟,事事都如岑老的意,自然也就不用抄了。
林森微問道:“那你要抄多久?不會要到深夜吧。”
“不至于。”
“那我在這裏陪你?”
“不用。”
對上男人深邃認真的眼眸,有一剎那,林森微的心跳仿佛停止。
本以為岑老太問她的那些話,她的回答只是敷衍。
想不到也有真的。
不知他以前是什麽樣子的,是否真的那般難以親近,但目前的岑則,她對他的印象并不差。
想到奶奶還說起他父母雙亡的事情,林森微的眼裏溢滿複雜的情緒,即使沒有人和她說起具體,隐約卻能感知到幼年的他,肯定不像他們圈子裏那樣活潑自由。
父母的事情難免會給一個小孩子帶來嚴重的心理陰影,可能會變得不懂事,還可能孤僻奇怪,而作為長輩的岑老,采取的不是縱容安撫的方法,反倒是更加嚴厲極端的手段,甚至還以修身養性為由将他送到寺廟中。
在外岑老的名聲就是極端的狠辣,在內,岑老更是個嚴肅的家長,盡管是為孩子的成長考慮,可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讓林森微有所抗拒。
可能她是在充滿關□□裏長大的,盡管母親沒有陪伴她一起,可林父實打實地寵女狂魔,她想要什麽都會竭盡所能地滿足。
小時候的林森微喜歡各式各樣的玩偶,尤其偏愛逼真的BJD,那時候國內市場還沒廣泛,林父會托人從ANGELREGION社特意買來送她,有時候還是鮮少能買到的絕版,她對此愛不釋手。
她在抱着娃娃和小夥伴玩耍的時候,岑則在做什麽,學□□歸是不能像普通孩子那般随心所欲的。
他們兩個是截然不同的對比。
想到這裏,她突然有些同情起他了。
小時候被罰抄家規,現在已經成人,還要幫她收拾爛攤子。
她窩在他的懷裏,許久未動,而他也沒有攆她下去的意思,好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動靜。
“我在這裏陪你吧。”林森微的語氣突然變得乖巧,“本來事情就因我而起,你在這裏抄家規,我卻去睡覺的話,我會愧疚的。”
“是嗎?”
“嗯。”
“那你親一下。”他淡淡道,“當做是補償了。”
“……”
哪曾想他會突然提這個要求,林森微利利落落地從他懷裏爬出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了眼窗外,“今天天不錯啊。”
似乎料到小媳婦這副模樣,岑則沒有表示太多,擰開筆帽,掃了眼空空如也的白紙。
林森微本想遠離他,又實在耐不住好奇心,像只鬼鬼祟祟到處覓食的倉鼠,晃晃悠悠最終還是來到書椅附近,對白紙上落下的龍飛鳳舞字跡頗感興趣,目不轉睛地望着。
抄家規本是一個定心性的事情,如果旁邊有人且是林森微的話,那麽這個命題不存在。
每過幾分鐘,就聽她擰着眉頭問。
“你這寫的是什麽字啊?”
“家規為什麽是文言文。”
“這樣寫太慢了,為什麽不去網上買個三合一的筆呢?”
岑則似乎已經習慣有她這樣的存在,心性仍然不亂,不急不慌地将要內容寫在紙上,他字跡潦草得很有特色,筆鋒遒勁有力,宛如一幅嶙峋有致的水墨畫。
林森微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圍觀一會兒不見他怎麽搭理自己,聳聳肩又去找其他可玩的。
書房裏全是書籍,還是她看不懂的,想找本小說看都沒機會。
她最終把目光投落在書架上的那個玻璃框上。
被封印盛放在裏面的男女娃娃整齊規矩地手牽手站立,面帶标準笑容,由于玻璃框的格擋,不管多少年過去,裏面仍然整潔如新。
“我能看看這個嗎?”林森微回頭問道。
岑則沒有擡頭,“你想做什麽都行。”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她整煩了,都不回頭看看她說的是什麽。
林森微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将整個玻璃盒從上面取下來。
離得近了,更能看清楚裏面娃娃的精致面容,做工非常地細致,頭發絲都是手工鑲嵌的。
這是一對情侶娃娃,女娃娃頭發上披着白色的披肩,身上是蓬蓬裙婚紗,男娃娃穿着筆直挺拔的西裝,有一頭梳理得亮順的頭發。
越看,林森微越覺得熟悉。
男女款的娃娃并不常見,更多女孩子偏愛精致漂亮的女娃娃。
因為罕見,她對這個的印象慢慢地清晰起來。
一張相片突然從玻璃框中掉落。
林森微蹲下來,剛撿起來,眼前突然被一片陰影投落,她擡頭,剛好對上岑則的視線,筆還在他修長指尖攥着,冷白如玉的面容低垂,“微微。”
相片已經被她拿起來,正面朝上。
是一張年歲久遠的老照片。
林森微記憶力不好,可還是認出上面的小姑娘就是她自己。
背景是在一個寺廟,黃瓦朱牆,檐角挂着風鈴,一旁是兩棵層層疊疊的蒼松,青翠碧綠,整體相片色彩分明,而她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站在其中,面容白嫩,滿是稚氣。
“這裏怎麽會有照片。”林森微盯着看了許久,“還是我的照片。”
她目光狐疑,表示不解。
岑則說:“那是我的照片。”
“胡說。”她信誓旦旦,“這上面是個小姑娘啊,就是我好嗎,你在哪?”
他擡手,指了下某個角落。
“什麽?”林森微一怔。
“這裏。”他強調。
好半天,林森微才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個微小的身影。
小的幾乎看不出來是人。
林森微看看照片,又看看他。
岑則:“是我。”
林森微:“……”
哪有人的照片,是在旮旯小角落露面的。
她才是占了照片最大一部分的人好嗎。
比起争論照片到底拍的是誰,更令林森微好奇的是,她為什麽會和岑則在同一張照片上。
他們以前見過,但是一起玩耍過嗎?
從照片的構圖來看并不是專業攝影師拍攝的,畫質也不好,反倒像一個游客随手拍的。
“那……”個。
這兩個字剛說出前一個音節,立刻被林森微給咽下去,她眨巴兩下眼睛,改口改得飛快,“老公。”
“怎麽。”
“我們以前很熟嗎?你記得我嗎?”
“不熟。”
“那我們為什麽會在同一張照片上。”
“巧合。”
巧合?
林森微半信半疑。
這只能用巧合來解釋了,不然她明明對岑則沒有任何的印象,為什麽會在同一張照片上。
大概率是她以前去寺廟的時候,剛好和岑則碰面,恰時有個游客在拍照,把她拍下來的同時也把岑則拍進去了。
至于為什麽照片會在這裏,又保存這麽多年,林森微想不出理由來。
“我們以前真的不熟嗎?”林森微停頓,“那這兩個娃娃是怎麽回事?這是你自己買的?”
她有時候愚蠢,有時候有格外的敏銳,沒從相片上找到蹊跷,就把目标投落到娃娃的身上。
這兩個娃娃,她有印象,這是她最喜歡的娃娃。
因為男女款太難得了,她記憶很深刻,應該很寶貝來着,不知怎麽就在他這裏了。
關于娃娃,岑則沒有再說巧合,心平氣和地陳述:“你送我的。”
“我?”
“嗯。”他目光落在那兩個精致的娃娃身上,“你當時看我一個人很無聊,就把他們送給我了。”
“我有那麽好心嗎。”
“可能是同情心。”
小孩子的同情心。
林森微這次似乎信了。
應該是有這麽回事。
她小時候蠻大方的,經常和小夥伴們分享自己的玩具和零食。
疑惑解開,林森微心滿意足,重新将那個玻璃框放回去,想不到自己随手送出去的東西能被一直保存,不像她,家裏的BJD娃娃都舊得差不多了。
眼下的這兩個,剛好留在紀念。
手機傳來微信提示聲,是趙小柚發來的,林森微興致再次轉移,找個椅子坐下來去回信息了。
岑則再去抄家規的時候,心境和剛才截然不同。
幸在她那會兒年紀太小,記事不清楚,也傻乎乎的不懂事。
所以才忘了,那會兒的她,其實被他冷眼旁觀無數次。
是林家小公主,更像是小太陽,見不得旁人冷落一般,總是愛湊近乎。
很多年前,他如現在這般抄經文的時候,她就在外面玩耍,時不時過來看一眼,目光好奇,很意外他為什麽不和她一樣出去玩。
小孩子的眼裏,一花一草都是玩具。
她的孩子天性太足,哪怕頭一天因為打擾他被冷眼瞪走,第二天依然樂此不彼地過來送溫暖。
那對娃娃,是她送來的最後禮物。
蓄着齊耳短發,穿着蓬松粉色小裙子,蹬着黑色小皮靴,她就這樣闖入他的視野中,睜着黑葡萄似的水光眸好奇又同情地問,她的爸爸要接她回家了,他為什麽沒有爸爸媽媽來接。
難道要一直待在這裏嗎。
寺廟好玩,可是比不過外面的游樂場,比不過有趣的小夥伴,他不覺得寂寞嗎。
那時的岑則性格孤僻,一言不發。
她也沒介意,習慣自說自話,認真想了想,将自己最寶貝的兩個娃娃送出去。
——這是我最喜歡的,你一定也會喜歡的。
那時的岑則終于看她一眼。
個頭高她一截,看人時也是居高臨下的,薄唇輕啓,想說的話是,你見過哪個男孩子喜歡娃娃的?
那娃娃本該不屬于他。
也不是男孩子喜歡的玩具。
可還是被留下來了。
保留至今。
娃娃幾乎還和以前一樣,整潔嶄新,漂亮精致。
她也是,隔再久見面,還是印象裏喜歡鬧騰的小孩子。
岑則垂眸,手裏的筆随着腦海裏的思緒和記憶,寫下家規裏的語句。
寫着寫着,他的筆一頓。
不知何時,在龍飛鳳舞的古板家規裏,出現格格不入的兩個字:
微微。
做事向來嚴謹的他幾乎沒有出過任何的差錯,更何況是抄家規這種嚴肅的事情,岑則捏了捏眉心,又去看一旁玩手機的小媳婦。
她正在興致勃勃地和閨蜜聊微信,并沒有注意到他這裏,對剛才的相片和娃娃這一件事似乎也沒放在心上。
她說來陪他,還真的就在這裏陪着。
且不說書房這種地方對她來說有多無聊,現在還是晚上,她應該去舒舒服服地睡個美容覺才是。
“微微。”岑則問道,“你不困嗎?”
林森微沒擡頭,“還好啊,怎麽了?”
“要是困的話就去睡覺。”
“沒事,我還能再熬一會兒。”
話是這麽說,林森微已經用手捂着嘴打了個哈欠,然後睜着眼去看他,一臉堅持。
趕是趕不走的。
她在這裏,岑則的效率反倒是降低二成,當然他也沒真的去趕,盡管她在的時候容易讓人分神,容易讓抄好的家規出錯,但這樣靜谧的二人世界是少有的美好。
時間都慢了。
夏夜晚風徐徐,屋內燈光昏黃,一切看起來那麽地和諧溫馨。
忽然,節奏輕快的鬥地主聲音響起。
上一秒還是歲月靜好,下一秒就是超級加倍。
林森微可能是等得太無趣了,和趙小柚唠嗑之後實在沒事做,就打開鬥地主軟件,随着歡快的聲音,她也跟着輕哼起來,兩只小手戳着屏幕,認認真真地打起牌來。
“這人會不會出牌啊,我都給他倒咖啡了居然不炸。”
“來個七來個七求求了,3456怎麽打?”
“居然敢朝我扔番茄,看我不潑死你。”
話音落下,她的手機裏傳來水桶潑出去的聲響。
岑則沉默着,“……”
不知過了多久,林森微的歡樂豆輸得一個不剩,她憂傷地嘆了口氣,再次開始東張西望,站起來像只剛入室的貓咪,謹慎又好奇地來回踱步。
除了相片和娃娃,這裏沒發現什麽異常。
書籍也不好看。
她再次試圖尋找一些自己能看的,結果一無所獲,不得不問向書桌前的男人,“你這裏沒有言情小說嗎?”
“那是什麽。”
“就是,霸道總裁輕輕吻之類的?”
“沒聽過。”
“那你平時看的什麽?”林森微拿起一本,“這些嗎,不都是教材?有什麽好看的。”
“你想看什麽。”岑則不太了解小姑娘的心性和愛好,只問,“要不讓幫傭送來?”
“算了算了,我是來陪你抄家規的,不是看小說的。”
“……”你也知道。
岑則繼續抄寫家規。
他已經不間斷地寫了幾個小時,仍然保持原有的姿态和筆跡,眉宇間也沒有不耐煩。
林森微打了一個哈欠。
繼而又打一個。
打到第六個的時候,終于忍不住,準備撒腿跑路了。
可看着書桌前認真寫字的男人,她又有點同情。
這明明是她該抄寫的家規,結果他卻來給她頂罪。
如果她就這樣一聲不吭撒手不管地離開的話,那豈不是太沒良心。
步伐已經邁到門口的林森微停了下來,想起他剛才說的話,慢慢地折回去,站在他的椅子旁,猶猶豫豫好長時間。
長到岑則主動問:“又怎麽了?”
“我想睡覺了。”
“那就去吧。”
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她總算不用擡頭看他,微微垂眸,注視着男人棱角分明的面龐,他的嘴唇生得特別好看,薄削得恰到好處,上一回兒她大腦混亂,感官和理智被帶着走,并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這一次,她忽地湊過去,小手勾過男人的脖子,在他還沒反應的時候,在他的薄唇上印上一吻。
猝不及防地,蜻蜓點水,又如同驚雷一般,在心底塌陷淪落。
親完後,林森微的愧疚感才少一些,只是小臉泛起兩團粉紅,強裝鎮定,“我去睡覺,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