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晉·江正版
第29章 晉·江正版
趁着那人将手從她肩上移下的時當,沈沅終于動作小心地款款回過了身子,目帶探尋地看了過去。
卻見身着一襲挺拓官服的陸之昀,竟是持着水舀,身姿挺拔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男人的面容冷峻淡然,看不出去任何的情緒來。
沈沅的面色驀地一僵。
她登時羞赧萬分,亦慌亂地将兩只纖細的胳膊環在了身前,緊緊地擋護住了那抹深深的春意。
美人兒微濕的烏發被簡單的绾起,展露出了白皙纖長的頸線,她低垂着濃長的羽睫,柔柔的話音也難掩着埋怨:“官人…您怎麽進來,也不說一聲。”
陸之昀不動聲色地将沈沅面上的細微神情都看在了眼中,他緘默着,并沒有立即回複她的話,反是拿着水舀又靠近了她。
沈沅下意識地想往後退步,可這浴桶留給她的空間,也只許她往後退一個步子。
她白皙面容上的紅意更甚,仍不敢與陸之昀對視。
陸之昀卻已經舀起了桶中的熱水,動作小心地往她纖潤的雪肩上,慢慢澆去。
水流緩緩地劃過沈沅的肌膚時,她亦微顫着羽睫,漸漸地阖上了雙眸。
男人成熟冷冽的氣息陡然拂過了沈沅的發頂,陸之昀這時終于低聲問道:“你這樣,是嫌我按得不夠好?”
沈沅掀開了柔情似水的眸子,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他的眼睛,卻見陸之昀的表情正經,沒有半絲的調侃意味。
她回味着陸之昀适才的“服侍”,覺得男人的手勁确實是大了些,按得力道也不怎麽舒服。
他的這雙大手,還是別用來給人按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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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這般想着,沈沅卻并沒有同陸之昀說實話,只細聲回道:“妾身不敢勞煩官人做這種事,讓丫鬟幫着按按就好。”
話音剛落,陸之昀便将那水舀浮在了水面上,亦再度直起了身子,用那雙威冷幽深的鳳目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
沈沅正被男人的視線灼得頭皮發麻時,陸之昀卻沉着眉目,将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卸了下來,随即便将它遞給了她,淡聲命道:“拿着。”
沈沅愣了一下,還是将帶着男人體溫的玉扳指接過,待将它攥進了掌心中後,不解地問:“官人…您……”
陸之昀低聲又命:“轉過去。”
沈沅不解他的意圖,美目也倏然瞪大了好幾分,并沒有立即照做。
瞧着她這副宛若受驚之兔的可憐模樣,陸之昀将語氣放緩了許多,同她解釋道:“我再給你按按。”
沈沅心中懸着的石子兒終于落了地。
得,陸之昀還是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知道她有些嫌棄他按得手法。
許是覺得在妻子的面前丢了些面子,這才要再給她按按,來證明自己一番。
沈沅這般想着,便在男人眸光灼灼的注視下,動作小心地又轉過了身,呈着适才的姿态,将兩只纖細的胳膊溫順地搭在了桶沿,右手還緊緊地握着她送他的那個玉扳指。
她身上空無一物,其實如現在這樣背對着他,心中是頂沒安全感的。
故而她纖瘦白皙的背脊有些發抖,那線條優美的蝴蝶骨也凸顯了出來,盡顯着女子的柔弱美态。
男人微粝的指腹再度觸及到了她的肩膀後,嗓音也溫醇了許多,還帶了些安撫的意味:“我只是想幫你按按肩膀,你怕什麽?”
沈沅眨了幾下眼,沒有吭聲。
她戰戰兢兢地任由男人幫她按揉着肩膀,亦能覺出,雖然陸之昀的手法還是不熟練,但他明顯也是盡了力的。
少頃之後,陸之昀終于松開了她。
沈沅如釋重負,亦趁着男人重新佩戴玉扳指的時當,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以後啊,她可再也不想讓陸之昀幫她按肩了。
自她懷了孕後,沈沅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現在還真成了那身嬌體弱的人,總是容易疲憊。
浸了會兒熱湯後,人便虛弱了許多。
陸之昀将沐完浴後的她抱回拔步床上後,沈沅的芙蓉面上仍染着淡淡的緋色。
她神情恹恹地側躺着,泛着霧氣的美目也赧然地看向了陸之昀,軟着聲調表達着自己的歉意:“妾身近來總容易疲憊,今夜就不能伺候官人沐浴了。”
陸之昀淡淡地嗯了一聲,回道:“無妨。”
沈沅聽着男人溫沉的聲音,心情也漸漸地放松了下來。
陸之昀固然是個挺強勢冷肅的人,可婚後同他相處的這幾日下來,沈沅發現他也不怎麽難為人,目前看來,至少在她的面前,他還挺好說話的。
思及此,沈沅便揚聲喚丫鬟道:“去給公爺重新備水。”
因為兩個人的身量差距是很大的,陸之昀用的那個浴桶也比沈沅的那個梨木浴桶要深上許多,她若進到他的浴桶裏,鼻子那處就會被水淹住而無法呼吸。
但是如果陸之昀用她的浴桶,是能将就一番的。
等她說完這句話後,陸之昀卻制止了那丫鬟的行徑,低沉着嗓音命道:“水還熱着,不用換。”
沈沅一聽這話,就有些急了,她以為陸之昀這是犯糊塗了,忙小聲提醒他道:“官人,那可是妾身用過的水啊……”
陸之昀聽罷,只無聲地看了她一眼。
那深邃的目光直盯着沈沅頭皮發麻,最終她只得噤住了聲音,亦用衾被将紅得不能再紅的臉覆住,再也不敢同陸之昀對視。
夜漸深沉後,沈沅被陸之昀小心地圈在了懷裏。
他沐完浴後,高大強壯的身子也比平日要溫熱許多,現下已至初秋,入夜後天氣難免泛涼,故而被陸之昀的體溫暖暖地烘着,于沈沅而言,是件挺舒服的事。
她漸漸地阖上了雙眸,也湧起了困意。
可心中卻是不甚踏實。
沈沅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現下快到寒露這時令了,前世這時,京師絕對發生了一件大事。
她正努力地回想着,卻覺小腹的那處,已經被男人的大手輕輕地覆住了。
陸之昀低聲囑咐道:“這肚子還是沒怎麽起來,你人也還是太瘦,這幾個月要多進些補品,不然生孩子時會吃苦頭。”
沈沅溫馴地颔了颔首,她想起了那件緊要的事,剛要同陸之昀提起,卻聽他又命道:“胎還沒坐穩,以後不要再那麽早就去看祖母了。”
沈沅卻在他的懷裏搖了搖腦袋。
她那動作是柔弱的,擺出的姿态卻是頂倔強的,她音腔軟軟地回道:“妾身還是要去看的,祖母好不容易才對我的态度有了轉觀,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陸之昀微抿薄唇,只無奈地用手捏了捏她纖細易折的後頸。
沈沅被他捏住後,雖不敢輕舉妄動,卻還是微縮着頸脖,同他将她想起的那件事說了出來:“官人,您近日最好要多注意注意高大人的動向…他近來不是在外面養了個外室嗎,這外室到底是什麽來歷,您最好提醒高大人弄清楚,也讓他在同她相處時,小心一些……”
沈沅清楚高鶴洲對陸之昀而言,不僅是極為重要的友人,也是官場上最得力的下屬爪牙。
如果陸之昀失去了這個人,就等同于是被砍斷了一條胳膊。
她當然知道,這突然同陸之昀說了這樣的一番話,難免會顯得很突兀貿然。
但是沈沅分明記得,前世的高鶴洲,就暴卒在了這個秋季。
而且他死的時候,名聲也是極不好聽的。
雖說高鶴洲本來就是個風流肆意的浪子,但是死在女人的身上,可不是件好聽的事,這也讓京中勳貴的世家嘲笑了許久。
陸之昀聽罷,捏她細膩後頸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沒有回話,看沈沅的眼神,卻驀地幽沉了許多。
自她在韶園将帕子故意地丢在了他身旁後,陸之昀的心中便有了猜測,只是他一直都不能确定。
而今日沈沅的這番話,卻讓陸之昀确定了他從前的猜想。
原來沈沅她,也有前世的記憶。
——
軒窗寂影,公府初顯秋意。
成簇的桂樹陸陸續續地綻了花,寇氏的院子裏滿溢着丹桂的清潤甜香,若不是寇氏的臉一直難看地繃着,沈沅倒還真覺得,她這院落真是個适合在秋季待的好地方。
沈沅今日應景的穿了身暖杏色的對襟長衫,領緣處還紋繡着玉蘭和丹桂,襯得整個人的氣質愈發地娴靜恬适。
如今的她正處于最好的年歲,可謂是盡态極妍,比那剛及笄的小姑娘多了許多的女子韻味。
來見寇氏時,為表尊重,還薄施了粉黛,柔唇也點抹了淡淡的櫻色,氣色亦是極好。
沈沅只靜靜地坐在那處,美貌就足矣讓已經青春不再的寇氏生出了淡淡的澀意。
老太太既是提起了讓寇氏教沈沅中饋之務的事,寇氏如今也不好再推脫,可她統共就教了沈沅兩次,每次所用,也不過就是一個時辰,也不會教沈沅什麽重點。
碧梧倒是絲毫也看不出沈沅存的那些心思,按說她入府後也有個十幾日了,原本沈沅便在唐府代羅氏掌管着府中之務,公府雖然大了些,但是沈沅卻也是個聰穎領悟快的女子,更遑論胡管事也早就給她開過小竈了。
她覺得,沈沅已經能夠上手了。
可在寇氏的面前,她總是會故意裝出一副吃勁兒的模樣,有些她都能聽明白的東西,沈沅卻總會故意地再問寇氏幾句。
寇氏倒是沒對沈沅顯露的遲鈍有多奇怪。
只是覺得她還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這麽些玩意兒都學不會,還跳着腳的想跟她争權?
還真是癡心妄想!
寇氏心中雖頗為不忿,面上倒還算淡然,又耐心地同沈沅講了一遍:“适才同你講了這府中一到三等丫鬟的月例銀子該如何分配,也同你說了,這胡大管事是沒有奴籍的管事,府內的下人中,他是最大。賬房、銀庫、買辦處的那些門道我也都同你說得一清二楚了,今兒我也乏了,弟妹你也早些回去休息罷。”
沈沅颔了颔首,剛要起身同寇氏告辭。
正此時,賬房派的人也到了,将近來這幾月的賬簿交到了寇氏的手中。
寇氏接過賬簿後,見沈沅沒離開她的院子,反是看了眼她手中的賬簿,便随意問了句:“弟妹母親的娘家,是揚州的鹽商,你既是鹽商養大的,應該很會看賬罷?”
沈沅故意地垂了垂眼睫,似是想要掩着些什麽情緒,故作鎮定地回道:“還算是…會看賬。”
寇氏聽她言語支吾,便覺出了事情的蹊跷,再加之沈沅近兩次同她學習中饋之務時的表現也是不佳,便放松了警惕。
亦認準了,沈沅她應該是不太會看賬的。
不過這倒也不奇怪,京中的世家貴女雖多,但是精于打理賬目的人卻是極少。
一般的世家後宅中,這種種的瑣碎賬目也都是要交由賬房來打理的,主母也只是會對其核實一番,所以總會讓采辦的人鑽了空子,藏匿銀錢。
寇氏見沈沅仍眼巴巴地盯着她那賬簿,便問道:“弟妹是想看看這本賬簿嗎?”
沈沅微作沉吟,還是點了點頭。
寇氏便讓下人将那賬簿遞給了她,也想趁此觀察觀察沈沅看賬的神情。
卻見她用那纖白如瓷的左手甫一翻開那黛藍色的書封,便颦了颦眉目。
沈沅似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将精致描畫的含煙眉又舒展了幾分,很快就恢複了平日的鎮靜。
寇氏不動聲色地将她的神情都看在了眼中。
心中也愈發認定了,沈沅她還真的不怎麽會看賬。
——
午門,燕翅樓。
這日是英親王行刑的日子,小皇帝還沒到場,已被貶為庶人的英親王也沒被官兵押到刑場上。
陸之昀卻提前登上了燕翅樓,他面色冷凝地看着烏泱泱的天際,其上濃雲密布,空氣中也漸漸湧起了淡淡的濕潮。
種種跡象都在彰顯着,京師即将迎來一場暴雨。
男人英俊的面龐顯露了憂慮,江卓站在他的身旁,同他提起了沈沅近來同揚州唐家的書信往來。
“公爺,夫人将自己的嫁妝分成了三份。這第一份,好似是留做日常周轉之用了。第二份,則在京師盤了些鋪子。最後的那一份,夫人則讓她的舅父唐文彬,在揚州還給她盤了些商鋪。”
江卓說完,便覺得沈沅還真是個頗會管理自己財物的人。
她懂得将自己的嫁妝分散着保管,還知道錢財總是會很快就被花光的,只有盤成鋪子經營着,才不會變成死錢。
不過她既是還将自己的嫁妝分散到了揚州,那便意味着,這位新入門的夫人,還是對他們的公爺有所保留,不算是太信任他。
她這是在給自己留後路呢。
免得日後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麽,無論是同陸之昀和離也好,還是被休棄也罷,那置業如果都在揚州,就算大祈的律法規定,如果女子改嫁或是和離,帶到夫家的嫁妝是帶不走的。
沈沅這些在揚州的置業,卻還是能夠保留下來。
果然,等江卓說完這話後,陸之昀英隽的眉宇立即便蹙了幾分。
他嗤笑了一下,聲音也冷沉了許多:“都嫁給我了,以後就很難再回到揚州了。她願意怎麽弄她的這些嫁妝,就都随她吧。”
江卓眨了幾下眼皮,覺他主子這話,表面上是透着無奈的縱容。
實際上卻在彰顯着,沈沅既然已經落入了陸之昀的掌心裏,以後就不會再有離開,或是逃開他們主子的機會。
提到了揚州,陸之昀又蹙眉問了江卓一句:“對了,唐禹霖那處有沒有消息,他還有沒有再給夫人寄過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