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五嬸的宴貼
第30章 你五嬸的宴貼
燕翅樓被陰雲密布的天際籠罩。
江卓看着陸之昀英俊無俦的側顏,見他的神情雖是平靜無波,但問這話時,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他也想不太清楚,陸之昀為何會這麽在意唐禹霖的動向。
若說他是介意沈沅曾險些就嫁給了唐禹霖,那也解釋不通。
因為這京中還有個陸谌,原本沈沅和陸谌的婚事可是板上定釘了的,且陸谌其人也比唐禹霖要才華出衆。
唐禹霖參加了兩次鄉試,卻都沒有獲得進京趕考的機會。
可陸谌只考了一次,便榜上有名了。
江卓覺得,吃醋這種事同陸之昀本人是不搭邊的。
更何況,他覺得陸之昀若真的忌憚,也應該去忌憚陸谌。
江卓如實回道:“大人,這馬上就到秋闱的日子了,揚州那處來的人說,唐文彬為了讓唐禹霖能夠專注于科考,沒将夫人與您成婚的消息告訴他。唐家的大少爺現在還不知道這事,而且上次…上次您可是将他寄給夫人的信燒了。唐禹霖許是覺得夫人并不想耽誤他科考,所以在那之後,他就再也沒往京師寄過信了。”
陸之昀邊聽着江卓的回話,邊微微仰起了頭首。
他看着天上的烏雲仍未散去,面色愈發冷峻。
不經時的功夫,小皇帝的儀仗隊也到抵了燕翅樓處。
小皇帝這番至此,身旁不僅有徐祥和平素就近侍于他的太監們,還多了位唇紅齒白,男生女相的太監小祿子。
得見陸之昀闊步向他走來,小皇帝立即便對自己的師長兼舅父作了個揖,并恭敬喚道:“先生。”
Advertisement
陸之昀颔了下首,刑部的人也陸陸續續至此,押着蓬頭垢面的英親王到了午門之下。
呼嘯而至的秋風稍顯凄厲,伴着五匹駿馬的嘶鳴之音,小皇帝站在高大峻挺的陸之昀身側,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英親王現下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在監獄中大肆地辱罵陸之昀,每句話說得都極其地腌臜不堪。
大獄之中,也都是陸之昀的眼線,這些話傳到他的耳裏不久,那英親王便突地喪失了言語的能力,明顯是被人下了藥,給毒啞了。
——“行刑!”
監斬官一聲令下,五匹同英親王手腳頸脖套連着的棗紅大馬便揚起了前蹄,朝着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小皇帝駭于見到這種場面,他剛要阖上雙眸,發上便傳來了陸之昀冷沉的聲音:“陛下,你要親自看着他被處置。”
小皇帝只得怯怯地再度睜開了眼眸。
正此時,空氣中隐隐傳出了骨骼被外力遽然锉斷的裂音,這聲音并不大,甚至可謂是細微,卻足矣使人毛骨悚然。
英親王是喊不出來的,他的面容已變得扭曲不堪。
小皇帝的雙眸倏然瞪大。
轉瞬的時當,英親王的身體便只剩下了一個血淋淋的軀幹。
五匹馬拖着他的殘肢斷臂,也在青石板地上劃過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這場面,令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惡心瘆人,甚至想要做嘔。
有一個太監受不住,直接躲在一側吐了出來,徐祥見此立即命人将那太監轟了出去:“竟然在聖上面前失儀,回去後,去慎刑司領二十大板受罰。”
徐祥說完這話後,陸之昀緘默地将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是小皇帝的近侍太監,所以有時皇帝還未開口,他卻會自作主張地安排一些事情,這種做法可說是深谙君心,也可說是僭越犯上。
徐祥本以為陸之昀想要借此刁難他一番,可陸之昀卻并沒有這麽做。
他将視線收回後,便對着身側抖如篩糠的小皇帝叮囑道:“陛下,臣總有不在人世的那一日,你早晚也要自己面對祈朝的所有政務。對英親王這種曾經觊觎過皇位的逆臣而言,惟有酷刑才能彰顯帝威。陛下要永遠記住,世人皆是畏威不畏德的。”
小皇帝點了點頭,卻也用手捂住了嘴。
他也不是沒看過死人,卻從來沒見過死狀這麽凄慘駭人的屍體,站在氣場冷肅的陸之昀身旁,他卻只想嘔吐。
徐祥因着盟友英親王的慘死而倍感悲怮,仍眼眶微濕地看着燕翅樓下,那灘尚未被清理掉的血漬。
他這一死,京中就再無能制衡陸之昀的人了。
徐祥想為曾經提攜過他的英親王報仇,亦漸漸地攥緊了拳頭,卻絲毫都未注意到,趁他走神的時當,小祿子已經從懷裏掏出了塊帕子,并走到了小皇帝的身側。
小皇帝抑住了嘔意,嗓子眼兒處也只是泛了些酸水,他垂着烏眸,卻見有人遞給了他一塊帕子。
“陛下,您用它來擦擦嘴罷。”
小祿子同皇帝的年紀相仿,聲音也是很顯清澈的少年音。
小皇帝接過了他手中的帕子後,便看向了這個剛被撥到禦前來伺候他的太監。
小祿子的眼睛也如他的聲音一樣,清涼且澄澈。
小皇帝在他關切地注視下,也漸漸覺得,自己那顆被酷刑駭得千瘡百孔的心,也皆被小祿子的一個眼神治愈。
陸之昀不動聲色地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高臺之下,仍存着那灘觸目驚心的血紅。
他眸色威冷地看着獄卒們清理着英親王的殘屍。
巧的是,前世的這一日,死的人不是英親王,而是高鶴洲。
陸之昀的腦海中突地浮現了一個畫面。
在高鶴洲死的第二日,英親王在退朝後,還耀武揚威地看了他一眼,嘲諷着問道:“你今日沒空教陛下了罷?是不是得趕着去參加高大人的喪禮啊?”
朝中無人敢去讨論高鶴洲的真實死因,卻也都覺得他突然暴卒這事屬實蹊跷。
陸之昀是一般人動不了的,哪怕他的身後沒有侍從跟着,憑他年少時的那些功夫底子,尋常的刺客也近不了他的身。
可高鶴洲卻不同,他的性情雖然驕亢桀骜,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文官,還戒不掉喜歡拈花惹草的毛病。
這很容易便會讓人鑽了空子,尋機除掉他。
而那個想除掉他,且有能力除掉他的人,也只有英親王了。
英親王要殺高鶴洲,也不完全是真的看他不順眼,更重要的是,殺了他,不僅可以給陸之昀以威懾,更可以讓失去了臂膀爪牙的他痛心疾首。
陸之昀的思緒漸止時,天際上的濃雲亦被撥散,暖煦的太陽從其後探出了頭來。
京師的天兒終于見了晴。
陸之昀撥弄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眸底的那抹冷厲也消弭了許多。
——
雲蔚軒。
還沒到中秋佳節,賬房這月的開支卻陡增了許多,陸老太太雖然上了年歲,偶爾得空也會将胡管事喚來,詢問詢問近來府裏的銀錢用度。
既是超支了這麽老些銀錢,陸老太太難免要将寇氏喚到雲蔚軒處來盤問一番。
沈沅恰好也在場,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面瞧着,也顯露了幾分震驚。
這一盤問,陸老太太便發現了那這月賬簿的不甚對勁,就拿着采辦緞子的那筆單目來說,上面記着的銀錢,明顯就是有問題的。
陸老太太不禁責備寇氏道:“你也治家多年了,怎麽還會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
寇氏的神情有些慌亂,她近來的精力是有些不夠用了。
原因無他,還不是日日同那沈氏比着早起,生怕再讓她尋機得了近身侍奉老太太的機會。
原本她的年歲也不小了,總是這麽折騰,覺也睡不足,做事難免會生出些纰漏來。
故而寇氏只得對着陸老太太解釋道:“孫媳…孫媳知錯了,只是那日弟妹将這月的賬簿拿到了自己的房裏,說是要同婆子再請教請教理賬的技巧,也不知……”
寇氏話還未說完,便被陸老太太冷聲打斷道:“夠了,你自己犯的錯,怎麽能往你弟妹的身上推?”
沈沅濃長的羽睫眨動了幾下,顯露了幾分懵然和無辜。
寇氏瞧着沈沅這副柔弱無助的模樣,氣更是不打一處來,雖說沈沅平日展露的所有纖弱姿态都毫不造作,但寇氏還是覺得,沈沅現下的這副神情,是故意做給老太太看的。
陸老太太将那賬簿疊放在案後,又對寇氏和沈沅道:“過幾日便是中秋了,陸家今年也要在韶園辦場宴事,隔壁府的谌哥兒身體也轉好了,到時別忘了給他們孤兒寡母的也遞個宴貼,怎麽說都是一家人,這團圓的日子還是聚在一處好。”
寇氏瞥了沈沅一眼,想觀察觀察當陸老太太提及陸谌時,沈沅會做出副什麽樣的表情。
卻見沈沅的面色淡然,看不出任何情愫來。
寇氏和沈沅齊聲應了是後,陸老太太的聲音也恢複了平日的和煦:“老三家的,這回的中秋宴,就交給你弟妹來置辦罷,她入府也有一段時日了,逢上這種機會,也該鍛煉鍛煉了。”
一聽這話,寇氏的面色即刻便顯露了幾番不情願。
可老太太都這麽點話了,她也不好當着沈沅的面,去同她頂撞。
最後只得恨恨地咬着牙,微擰着眉毛回道:“孫媳全聽祖母的安排,也會幫着弟妹料理家宴,定會讓她在中秋的這場宴事,好好地鍛煉一番。”
“好好地”這三個字,咬音極重。
沈沅面上不顯,卻聽出了寇氏話意的不善。
陸老太太明顯是有些乏了,待又交代了二人幾句話後,便讓寇氏和沈沅離開了雲蔚軒處。
兩個人剛一出室,天邊就忽地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
轉瞬的時當,便淅淅瀝瀝地落起秋雨來。
丫鬟們早就備好了油紙傘,已經為主子們在廊下撐着了。
寇氏正要急步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卻覺沈沅并沒有立即從那廊下走出來。
她心裏起了疑慮,便又停步回身看了過去。
卻見那道雷聲響徹後,沈沅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面登時變得霎白,柔若無骨的纖手也微顫着,捂住了心口,顯露了一副頗為痛苦無助的模樣。
她的丫鬟碧梧則關切地看着她,亦小心地攙住了她的身子。
瞧見沈沅的這副病容,寇氏的雙眸漸漸微眯起來。
原來這個丫頭片子,是有心疾的。
——
雪腴樓。
漆黑的烏紗帽置在手旁,高鶴洲雖穿着寬大莊重的官服,神情卻顯露了幾分落拓。
他啜飲了幾口烈酒後,便繼續同陸之昀吐露着心事:“我是真的沒想到,活了三十來年了,竟然險些栽在了一個女人的手裏。不瞞你說,我還真挺喜歡她的。你也知道,我們家的那位一向是個兇悍善妒的,這幾年更是不容人。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在外面給她置了個宅子,将她好吃好喝地養了起來……”
“哐——”地一聲。
随着高鶴洲憤怒地在案上撂下了酒盞,陸之昀涼薄的眸子也随着他的動作,往下移了幾分。
高鶴洲今日難能話多,在此之前,就同陸之昀把他同那外室的恩恩怨怨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
陸之昀緘默地聽着,只在高鶴洲講話的間隙中,淡淡地插了一句:“日後同女人有關的事,你是得小心謹慎些了。”
陸之昀雖然沒說什麽寬慰的話,但是高鶴洲卻也不需要陸之昀說些什麽,他只是這樣沉默地聽着,對他來說便是足矣。
想來這事也是有意思,百事纏身的首輔大人竟還能抽出空子來聽他講講情史,一般人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高鶴洲複又持起了酒盞,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了數道震耳的雷聲。
他剛要開口再同陸之昀講講他家的那位悍妻,卻見陸之昀已然将烏紗帽戴在了頭上,随即便站起了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得歸府了。”
高鶴洲見陸之昀冷峻的面容似在強抑着淡淡的焦急,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便不解地問道:“英親王這個老貨好不容易死了,你也能松快松快了,怎麽這麽早就要回去?”
陸之昀無聲地睨了高鶴洲一眼,沒再搭他的腔。
看着他離開時的高大背影,待又獨酌了一盞醇酒後,高鶴洲自嘲一笑。
得,他是情場失意,陸之昀卻是新婚燕爾。
這麽急,一定是回家陪那位怕雨的柔弱美人去了。
——
沈沅依稀記得,前世京師的秋日,便總會連綿不絕地下雨。
現下這雷聲已經暫歇了,只是雨勢還有些滂沱。
她從雲蔚軒處回來後,便坐在了漪蝶廳的圈椅處,不敢再輕舉妄動。
若說原先她逢上雨日時,怕雖是怕的,卻沒有現在這麽急切和擔憂。
現在的她更擔心的,是肚子裏的孩子。
沈沅只讓碧梧留在了廳內伺候着,她半阖着美目,亦用拇指不斷地摩挲着腕上的銀镯,心中不斷地祈禱着,希望這場雨趕緊下完,不要再讓她的孩子跟着她一同受苦。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時,纖瘦的肩頭卻是突地一重。
随即,心前那陣難言的悸顫和刺痛,也于倏然間,消弭不見。
沈沅緩緩地睜開了水眸,亦掀開了眼簾。
陸之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他垂着首,正不發一言地看着她。
男人峻整的官服被雨水淋濕了大片,其上刺目的緋色也變得黯淡了幾分。
“官人……”
見他淋了雨,沈沅剛要開口詢問,陸之昀卻将她攔腰抱了起來,他結實的臂膀小心地擔着她的腿彎,另一只臂膀則摟護着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将她牢牢地護在了懷裏。
沈沅的眼眸不禁闊起,亦仰面看向了陸之昀英俊又冷峻的面容。
許是意識到了沈沅正盯着他看,陸之昀便微微垂眸,只低聲同她講了句:“抱着你回室躺一會兒。”
沈沅眨了幾下眼,并沒有回複他。
心中卻突然冉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在懷了身子後,人也明顯比從前更脆弱易碎了。
陸之昀的體魄太過強壯高大,有時他躺在她的身側,她都害怕他翻身後會壓到她,再傷到她的孩子。
就連他攥她胳膊時,沈沅都有些害怕他會在無意間将她那手腕給擰斷。
可今日男人那雙結實虬勁的臂膀在擔住她的腿彎時,沈沅的心中卻突地沒了那些懼怕。
反是在他的懷中,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被保護、甚至是被呵護的感覺。
——
康平伯府。
自沈沅成婚後,陸谌便大病了一場,盧氏命伯府的下人往朝中遞了假,讓他在府中好好地修養了近一月的時日。
今日陸谌終于恢複了過來,也沒再耽擱公事,下朝後便在通政使司将近來京師百姓的陳情進言整理了一番,他身為通政使司的參議,需要将民間的疾苦及時向上呈遞。(1)
下朝歸來後,陸谌原本想獨自在書房中思忖心事,盧氏卻讓小厮将他喚到了身旁。
通政使司的參議是祈朝的正五品官員,故而陸谌歸府時,還穿着那身繡有白鹇補子的青色官服,發上戴的,也是很顯儒雅的絞織漆紗幞頭。
盧氏看着兒子的樣貌雖依舊是颀身秀目般的清俊,但是人明顯是比一月前瘦了太多,不免還有些心疼。
陸谌進室後,問道:“母親喚兒子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盧氏坐在羅漢床處,嘆了口氣道:“你五嬸适才差人往伯府遞了張請帖,老太太想在中秋節的那日置辦一場宴事,你雖然同公府分了家,但畢竟還是陸家的子孫,那日自是要去韶園參宴的。”
聽到了五嬸這兩個字,陸谌的眉頭蹙了幾分,心口也下意識地泛起了難言的刺痛。
五嬸?
沈沅成了他的五嬸?
陸谌強抑着想要冷笑的沖動,用手捂住了心口,另一手則從紫檀小案上持起了那張宴貼。
上面書着娟秀的蠅頭小字,筆跡他亦很熟悉。
這張請帖,是沈沅親自寫的。
陸谌緊緊地用指捏住了這張宴貼,沖着盧氏,颔了下首。
盧氏瞧見兒子這樣,也突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該在陸谌的面前提起沈沅的。
那日陸谌在侯府暈倒了後,盧氏便隐隐覺得,陸谌這小子的心裏應該還是放不下沈家的那個嫡女身沈沅。
這才受了刺激,又是大病一場。
其實盧氏的心裏也不太爽利,因為沈沅原本是要成為她兒媳的人,卻沒成想,她竟是成了同她一個輩的弟妹。
而且嫁的那個人還是陸家的家主,陸之昀。
如此的身份轉圜,也讓盧氏緩了好久才接受了現實。
不過沈沅這丫頭還真有本事,寇氏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沒想到她進公府才一個月,就能親自置辦宴事了。
從前她還真是小瞧了沈沅了。
盧氏見陸谌的情緒看樣子是平複了一些,便又探尋似地道:“兒啊,你要是心裏還有疙瘩,娘便讓人同你五叔說一聲,中秋那日你便在伯府好好地休息,不用偏要去參宴的。”
陸谌的眸色微郁,在盧氏寬慰他後,卻是沉重地搖了搖首,回道:“娘,我會去參宴的。”
若不是逢上這場宴事,陸谌是很難有機會見到沈沅的。
現在陸谌很想知道,沈沅嫁給陸之昀後,到底過得好不好?
事情難道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沅兒她根本就不喜歡他的五叔啊……
五叔大了她那麽多,性情還那般的強勢冷肅,而沅兒又是那麽柔弱的女子。
陸谌總覺得,沈沅一定是畏懼陸之昀的,她嫁給陸之昀,也不會過得很幸福。
甚至他還存了個自私的想法。
如果他能在宴上看見沈沅流露了戚色,那便證明沈沅她過得并不好。
如果她過得不好,那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沈沅回到自己的身邊。
——
绮窗漏影,月華如綢。
沈沅近來的肚子比一月前大了些,雖說被褙子或是馬面裙罩着時看不出來什麽,但是一旦褪下那些繁複的衣物,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那微隆着的小腹看着就很明顯了。
但是她今日并未尋到機會去問陸之昀,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将這孩子的消息透給公府的人。
陸之昀躺在她的身側,他呼吸沉沉,看樣子是已經睡下了。
沈沅總覺得今夜還是要下雨,這一下起雨來,若是不跟陸之昀有肢體上的接觸,那她定是還會犯心疾的。
她自己一個人難受不打緊,但是卻不能委屈了肚子裏的孩子。
故而沈沅便小心地用手撐了撐床面,待坐起了身後,便屏着呼吸小心地觀察了一番。
沈沅眨了幾下眼,亦覺得陸之昀的身量是真的很大,他一個人就占據了這拔步床上絕大部分的面積。
她若躺在他的身上,都能将他當成個小床來睡了。
月色幽微,男人的睡顏依舊很顯冷峻嚴肅。
沈沅見陸之昀平躺着,衣襟半敞着,隐約可見其內緊實健碩的肌理。
他雖然是個文官,但是贲張的腹肌卻同将軍一樣,有八塊那麽多。
思及此,沈沅垂了垂眼眸,還是沒尋到合适的落手點。
她先小心地用指碰了碰男人的大手,想着不行就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可又覺得如果她睡實後,這種姿勢容易接觸不到他,她還是會被心疾給擾醒。
要不然,她還是抱着他的胳膊睡吧。
沈沅在心中落定了主意,剛要動作小心地再度躺下。
卻見陸之昀便同一座連勢拔起的高山似的,驀地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沈沅的心中一驚,忙抱着衾被往後退了數寸,防備似的,便要離開陸之昀些許的距離。
男人身姿挺拔的坐定後,指骨分明的大手也随意地垂在了膝處。
陸之昀十三歲那年便參了軍,那時便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能很快入睡。
但是陸之昀卻也同尋常的武者一樣,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警覺性。
适才沈沅起了身,她碰了他的手,還曾嘗試着将那只纖軟的玉足往他的腿上搭。
陸之昀早便被她弄得那些窸窸窣窣的動靜給擾醒了。
沈沅面露了幾分赧然,只軟聲致歉道:“妾身擾了官人休息了……”
陸之昀眸色深邃地看着夜中烏發四散的美人,低沉的嗓音還透着尚濃的睡意,無奈地問道:“沈沅,你不好好睡覺,到底想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