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更】

第48章 【一更】

陸老太太這席嚴厲冷沉的言語擲地後,沈沅的心跳驀地加快了許多。

她的面色還算鎮定自若,待順勢看向了絨毯上那張薄薄的信紙後,只聽寇氏又嗓音微沉地命道:“弟媳,你自己看看你這表哥給你寫的這封信吧。”

沈沅自是聽出了寇氏話裏話外之中的譏諷,亦颦了颦眉目,她示意碧梧将那信紙拾了起來。

自她嫁給陸之昀後,唐禹霖就從來都沒有給她寫過信件,說來她亦覺得這事有些蹊跷。

沈沅了解唐禹霖的性子,他在得知陸谌與她退婚後,八成會興奮到立即就往京師寄信。

可這麽些時日過去,她和唐禹霖之間卻沒有任何的書信往來,沈沅礙于如今的身份也沒往揚州去打聽,只當唐禹霖這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門心思只想鑽研學問,好在科考中取得名次。

前陣子她得知唐禹霖在鄉試中弟後,也是通過唐文彬的家書才知道的,表哥在取得了理想的成績後,卻也沒給她寄過信。

碧梧的雙手顫着,待将那信遞給沈沅後,只見她略微掃了下信上的內容。

随即,那雙柔美的眸子也漸漸轉寒,亦冷冷地瞥向了坐在一側的寇氏。

寇氏這時開口道:“就算你不是陸家的媳婦,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你這表哥書的內容也是太過火了…好好的一個男兒郎,為何要讨要姑娘家的眉黛?還說什麽要以眉黛做墨,用它來書盡相思?如此渾詞豔句,也真是不嫌害臊了!”

用燈燼調油,以眉黛做墨是那些市井話本中,男男女女互相調情的手段,沈沅幾年前在揚州時,也看過類的故事。

孟稱舜的《嬌香記》中就有類似的橋段,眉黛是女子的私物,男子若向女子讨要這種物什,難免會讓旁人覺得是種若隐似無的試探,充滿着暧昧的意味。

陸老太太冰冷且帶着審視的目光仍落在沈沅的身上,沈沅卻沉聲問向寇氏:“三嫂怎麽對這封信的內容如此熟稔?”

寇氏倒是沒想到沈沅會這麽問,畢竟私拆她人的信件可不是件好事,卻還是強自鎮定地回道:“你嫡母将信件交由我時,信封的封蠟正好壞了,我這才無意看見了這封信的內容。不過現在根本就不是該糾結我看沒看這封信的事,該是弟媳你,總得給我們陸家一個說法。還有你這肚子,我近來愈發覺得,你的這個孕肚,可比懷胎七月的女子要大上一圈吶!”

話音甫落,陸老太太也嚴聲催促道:“沈氏,你确實是得給陸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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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老太太這番喚得,不是老五家的,而是沈氏。

因着寇氏的構陷,陸老太太已經開始懷疑她的貞操了。

自她執掌中饋之務後,寇氏就一二再,再二三地陷害她,前陣子的建州石事件,再加上這次對她貞操和名節的懷疑。

只要這中饋之權還在她的手裏,寇氏就不會放過她。

沈沅緊緊地用指捏着那頁信紙,耐着想要冷笑一聲的沖動,語氣還算平靜地回道:“祖母,這封信壓根就不是我表哥寫的,我表哥的字跡不是這樣的。”

寇氏早就料到了沈沅會這麽說,立即便回道:“你這麽說有什麽用?你表哥不在京師,我們也沒法立即就去揚州府将他請到府上,來驗證筆跡。弟媳,你就早些認了吧,別再掙紮了。”

沈沅反駁道:“三嫂也說在京城中,只有我才能識得表哥的筆跡,他人既是在揚州,那換言之,這封信也有極大的可能是旁人僞造的!”

雲蔚軒在場的諸人都知道沈沅平素說話的嗓音很是溫軟嬌柔,但眼下為自己辯解起來,那字字句句也是頗為的铿锵有力。

陸老太太看着寇氏和沈沅各執一詞,争吵的聲音也令她愈發心煩,便及時叫了停。

随即便淡聲對沈沅命道:“不管這信是不是你表哥寫的,醫師既然在此,你便坐在那圈椅處,讓他給你把把脈搏。畢竟你婚前确實回了趟揚州,診出真實的月份來,也好讓我們放心。如果你真的被冤枉了,我也會還你一個公道。”

話落,寇氏的唇角揚起了一抹笑意,亦用軟帕掩了掩那處,不想太過流露出得意之色。

唐禹霖的信只是個引子罷了,寇氏也自是不能确信,沈沅到底同她那青梅竹馬的表哥有沒有染。

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沈沅定是在婚前就有了孕事。

一旦落實了無媒茍合的這件事,沈沅也就很難再在老太太的心中有什麽好印象了。

寇氏要的,便是這種結果。

沈沅也自是看出了寇氏存的那些心思,卻見那醫者裝扮的男子已然靠近了她,恭聲道:“夫人,還請您在一側落座,我好為您把脈。”

寇氏見沈沅絲毫都未有落座的意圖,立即便命軒內的丫鬟:“還不快幫着主母落座!”

嘴上說的是幫,實際上就是要讓那些丫鬟強迫沈沅坐在那處。

丫鬟們剛要靠近沈沅,便被她冷聲呵止道:“公爺說了,我的脈只有他請的醫師才能把,其餘人等若是靠近我,就是違背公爺的命令!我看你們誰敢靠近我?”

沈沅的這番話說罷,雲蔚軒的丫鬟都不敢再靠近。

陸老太太冷嗤一聲,又道:“沒想到你近來也厲害上了,給你坐着把脈的機會你不要,好,袁醫師,你就站着給夫人把脈!”

袁醫師即刻應了聲是,待走到沈沅的身前後,恭敬道:“夫人,得罪了,還請您懸起一腕。”

沈沅凝着眉目,忖着要不然就踹他一腳得了,反正她得盡量拖延時間,不能讓他把出她的真實月份來。

寇氏見沈沅仍是未懸腕,便催促袁醫師道:“袁醫師,你不用顧及她,直接擡起她的胳膊給她把脈!”

袁醫師垂眸瞥了眼沈沅白皙細膩的手腕,他只是個被請進公府裏的小小醫者,沒想到竟是碰上這府門裏的內宅争鬥了。

他現在也只得選擇仗勢而為,再說這夫人的那雙柔荑生得可真是纖美白皙,順道摸一下沈沅的手,吃下她的豆腐也是極好的。

這般想着,袁醫師也就沒再猶豫,可他剛要觸及到沈沅的衣袖時,便覺得腿側竟是狠狠地被人踹了一腳。

“啊——”

踹他的那個人是個力氣極大的,袁醫師發出了慘叫時,亦被那人踹出了一丈遠的距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沈沅的眸子也驀地瞪大,正猜着是不是碧梧幫她踹的時,卻又覺得她的力氣應是沒有這般大的。

如是想着時,沈沅覺出自己的腰後也被一個結實且有力的臂膀圈住了。

她瞥首看去,便見陸之昀已然站在了她的身側,亦将她摟護進了懷中,面容稍顯陰鸷,嗓音冷厲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去碰她?”

衆人見陸之昀突然回府,面色皆是一變。

袁醫師适才本就對沈沅起了些邪念,她的丈夫鎮國公又歸了府,站在那處冷冷地質問他,自是被駭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公爺…公爺,小的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醫者,是老太太和三夫人讓我給夫人診脈的……”

陸之昀用那雙威冷的鳳目睨了他一眼,收回視線後,便先将挺着孕肚的妻子扶到了最近的圈椅處。

他緘默地将大手輕輕地置在了沈沅纖瘦單薄的肩頭處,沈沅掀眸看向他時,見他深邃的眼眸,似是在無聲地向他傳遞着想要安慰她的意圖。

适才緊張的心情,也因着男人此刻的眼神而變得安沉了許多。

沈沅亦沖陸之昀點了點頭,無聲地告訴他,她并沒有事。

寇氏将這夫妻二人的交流都看在了眼中,心中漸漸湧起了酸澀之意。

陸之昀可真是護着沈沅這個妮子。

不過她現在很想知道,在他得知了唐禹霖竟是給沈沅寫了封情信後,他到底會是副什麽表情?

都是男人,陸之昀這性子看似冷淡寡情,對沈沅這個小嬌妻的占有欲也應是個極強的。

唐禹霖給她寫信的這件事,難免會讓他的心裏結個疙瘩。

“五弟,你也別怨我們,如果你看見唐家表哥給她的寫的這封信後,你也會生氣的。”

江豐也随着陸之昀來了雲蔚軒處。

唐禹霖又給夫人寫信了?

而且這封信他将還沒過眼?

這怎麽可能?!

江豐下意識地便看向了陸之昀,卻見他主子的眉眼雖然浸着些陰森森的寒意,但是面容卻還算淡定平靜。

寇氏說罷這話,丫鬟便在她的示意下,将那封信遞到了陸之昀的手中。

沈沅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處,待陸之昀接過它,蹙眉看着內容時,沈沅剛要小聲地同男人解釋一番,這信紙上的筆跡不是唐禹霖的。

卻見男人掃了眼內容後,卻是冷嗤了一聲,随即便将信紙扔在了地上。

寇氏繼續挑事道:“怎麽樣,五弟,你看過後,是不是也生氣了?”

陸之昀睨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這根本就不是唐禹霖的字跡。”

話落,沈沅和江豐的神情皆是驟變。

沈沅驚詫的緣由,自是因着難以相信,陸之昀竟是認得唐禹霖的筆跡。

江豐的面色卻顯露了驚慌。

公爺不會是糊塗了吧,他這麽說,不就是把他私自截下唐禹霖信件的事給暴露出來了嗎?

陸老太太也起了疑慮,問道:“老五,這話怎麽說?”

沈沅也側首看向了陸之昀精致立體的側顏,卻聽他嗓音冷沉道:“會試之後,為防科舉有考生舞弊,便讓禮部的官員抽調了各地考生的卷宗。唐禹霖的卷宗我正好看過,他的筆跡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陸老太太蹙了蹙眉頭。

寇氏的面色卻是驟然一變。

怎麽會這麽巧?

那唐禹霖的卷宗怎麽就會正好被抽中,還讓陸之昀過了眼目?

陸之昀的聲音沉了幾分,又道:“若是祖母和三嫂不信,我大可以現在就讓江豐尋人将卷宗調到府裏,唐禹霖的卷宗,現在還保留在翰林院中。”

寇氏眼見着事情就要敗露,又對陸老太太道:“祖母,就算這封信不是唐禹霖書的,是沈府的那些女眷僞造的,那沈氏一直不讓醫師靠近,也一定是有什麽蹊跷的。”

這話說罷,寇氏便驀地看見,陸之昀漆黑深邃的眸中,竟是閃過了一絲令人膽寒的狠銳之色。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陸老太太嘆了口氣後,也對陸之昀道:“是啊,她若是沒有問題,為何不讓袁醫師給她把脈?”

陸之昀觑了觑眼目,語氣淡漠地對着仍跪在地上的袁醫師道:“陳院使是太醫院品階最高的醫者,吾妻此前都由他來照料診脈,他斷的日子,是不會有錯的。吾妻現在的月份是七個月,袁醫師,你可不要診錯。”

這最後的診錯二字,咬音略重。

袁醫師對上了陸之昀威冷的眼眸後,也立即就會出了裏面的隐情來。

放眼整個大祈,得罪誰也不該得罪他陸之昀。

故而袁醫師顫着手,再度為沈沅把了把脈後,很快便對着坐在羅漢床處的陸老太太道:“主母的身子…是…是七個月…正好是進府一月多懷上的,沒有…沒有錯的。”

寇氏一聽這話,立即就從圈椅處站了起來,指着袁醫師揚聲道:“這…這不可能!祖母,反正我也過來了,今兒個咱們也就別管那些八字相沖的說法了,讓我也給沈氏診一診脈吧。”

陸之昀的眸底蘊着厭惡,又略帶警告意味地看了寇氏一眼。

寇氏剛要靠近沈沅,只得在他的注視下,停住了步子。

陸之昀冷聲又問:“你這是偏要給她安上一個罪責嗎?”

“我……”

陸老太太這時突然用手扶住了額頭,略有些虛弱地道:“行了,這事鬧的…我的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休息了。老三家的你也別再糾結此事了,沈氏的身子應當就是對的,不要在這上面再懷疑她了。”

丫鬟剛扶着陸老太太下了地,她還未離開軒內,陸之昀卻突地喚住了她:“祖母留步。”

陸老太太心跳微頓,待被丫鬟攙着回首看向他時,故作威嚴地問道:“老五,你這是不讓祖母休息嗎?”

陸之昀的眼神沉寒如冰,語氣也帶着淡淡的威攝意味:“祖母,這是最後一次。如果沈氏再因為您的偏心和不公正而受到了委屈,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陸老太太被陸之昀的這番話震懾住了,她亦能瞧見待他說完這番話後,沈沅的面容也顯露了難以置信。

她知道陸之昀寵她,卻沒成想他竟是能這麽寵她。

偏心這事是不假,她本也是不那麽待見喬氏所出的陸老五的。

可如今,陸之昀在朝中的權勢和地位擺在這兒,他能念着孝道,容忍她一次兩次。

但是陸老太太現在是看出來了。

陸之昀為了沈沅,可是什麽事都能做的出來的。

罷了,日後,她真得收斂收斂了。

思及此,陸老太太的嘴上還是沒服軟,又道:“好啊,你現在是祈朝的首輔大人,陛下都要聽你的話,我這個老太太年歲大了,也管不住你了。以後你和沈氏的事,我都不會再多置喙了。”

陸老太太即将離開雲蔚軒時,寇氏也如抱頭鼠竄般,尋了個要照顧陸老太太的借口,離開了這處。

陸之昀瞥了眼寇氏的背影,随後又緘默地看向了江豐。

江豐立即就會出了陸之昀的心思,随即便恭敬地颔了下首。

寇氏這個毒婦,将設計陷害沈沅的事全都撇給了永安侯府的人,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來,這事同她是脫不開幹系的。

今日她的舉動險些就驚到了沈沅的胎,也差點就毀了沈沅的貞節名聲。

江豐知道,寇氏已經觸及到了陸之昀的逆鱗和底線,他對她忍無可忍,終于要下狠手除掉她了。

——

入夜後,陸之昀雖然阖眸躺在了沈沅的身側,卻漸漸地回憶起了前世,他和唐禹霖的那些往事——

京郊,沈沅的孤墳前。

陸之昀是日下朝後,一如既往地乘着馬車,從皇宮一路驅馳到了此處。

下了馬車後,他便讓江豐和其餘侍從留在馬車旁,只身一人穿過密林,往沈沅的墳墓走去。

深秋的凜風漸漸地侵入了他衣袖的細密孔隙,陸之昀眉目冷峻地往前行着,卻在沈沅的墳前看見了一個陌生的青年男子。

那男子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他身形颀長瘦削,穿着一件深青色的襕衫。

看樣子,他已經在沈沅的墳前站了良久了。

陸之昀不知那人是誰,待走到他身後不遠處時,冷聲問道:“你是何人?”

青年男子聽罷,便緩緩地轉過了身子,待看清了陸之昀的長相後,便恭敬道:“見過首輔大人,下官是巡檢司的一名巡檢,名喚唐禹霖,也是沈沅的表哥。”

唐禹霖。

陸之昀在心中默默地念了遍他的名諱,亦稍稍對他有了些印象,沈沅去世的次年,他曾在殿考中留意過這個考生。

唐禹霖的面容雖稱不上特別英俊,卻有着中原男子的周正和溫方大氣,一看便是個可靠踏實的人。

陸之昀的語氣低緩了許多,問道:“你也是來看她的?”

唐禹霖語氣溫和地回道:“對,下官也是來看沅兒的,大人…怎麽也來這處了?”

陸之昀聽到沅兒這兩個字時,英隽的眉宇不禁蹙了起來。

唐禹霖喚她沅兒時,語氣裏不僅透着憐惜,還存了些令他極其不悅的情愫。

見陸之昀緘默地凝睇着他,唐禹霖倒也沒有露怯,又道:“大人,下官知道,當年我表妹的事…是您為她主持了公道。下官便替我表妹和父親,對您表達一聲感謝。”

陸之昀畢竟曾做過沈沅的五叔,興許也是看她死的可憐,這才動了些恻隐之心,見她墳前無人來看,便也會時常來給她燒些紙錢。

看來這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也有良善的一面。

唐禹霖如是想,見陸之昀高大峻挺的身子仍伫在原地,卻仍是沒有同他說半句話,便接着道:“對了大人,我已經去永安侯府,同沈大人商議好了,等我将手頭的公事交接好後,便會辭官回揚州。沅兒的棺材和墓碑,我也會一并帶到揚州去……”

——“你說什麽?你要把她帶回揚州去。”

陸之昀終于開口同唐禹霖講了話,語氣也變得冷沉了幾分。

這位權臣,總是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唐禹霖也自是被他近乎是質問的語氣弄得有些發怵,卻還算平靜地回道:“對,我會帶沅兒回揚州。我們的先生袁猷就是葬在了梅花書院旁的梅花嶺上,所以我想,沅兒也定是想葬在書院的梅林處。我已經讓我父親買下了梅花書院的所有權,沅兒生前的願望就是想成為這家書院的掌院……”

話說到這處,唐禹霖的語氣已變得有些哽咽。

他很快調整了情緒,語氣溫沉地又道:“等我回去後,便會替她完成當時的願望,會幫她振興梅花書院。往後的餘生我也不會再娶,我會一直在那書院處陪着她的,等我死了,也要葬在那處。”

唐禹霖說這話時,眉目雖然稍顯悲傷,可一提到往後的餘生,都能陪着沈沅時,他溫潤的眸中,明顯有了幾絲幸福的動容。

陸之昀的指尖不易察覺地微顫着。

他是愛沈沅,可卻不知道。

原來這世間還有一個男人,也如他一樣,深深地愛着沈沅。

唐禹霖比他要懂得沈沅,也能犧牲一切,放棄自己好不容易才考取的功名和仕途,要去回揚州,成全她的夢想。

陸之昀也清醒地意識到,沈沅她雖然不一定愛着唐禹霖,但是跟着這個男人,做了他的妻子,她一定會很幸福,也能随心所欲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一想到這處,陸之昀便生出了一種從未體會到過的難耐滋味。

他嫉妒唐禹霖,嫉妒他了解沈沅,真正地懂得沈沅。

看着眼前溫和的唐禹霖,陸之昀甚至嫉妒到發狂。

“不,你不能帶走她。”

陸之昀陰沉的話音甫落,唐禹霖便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他,問道:“大人,這是我們唐家和沈家的私事,您的侄子已經休了她了,而且…康平伯和他的母親早就去世了,您縱是身為陸家的家主,也沒有權利去幹涉我将她帶走的這件事吧。”

唐禹霖的語氣不卑不亢,可當在面對同沈沅有關的事時,他的态度是極其地堅決且強硬的。

陸之昀卻冷笑一聲,随即便往唐禹霖的方向又走了幾步,直到二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了一丈距離時,他方才停住了步伐。

“大人……”

陸之昀面龐英俊,眼角眉梢間,卻浸着獨屬于上位者的強勢,語調冷沉地道出了令唐禹霖面色驟變的一句話——

“你不能帶走她,因為我要娶她為妻。”

唐禹霖的眼眸闊起後,亦難以置信地看向了他。

原來陸之昀也早就對沈沅有了這樣的心思,不然他公務繁忙,怎會跑到郊外來這座孤墳看她?

唐禹霖瞪着眼睛問道:“您要娶她?陸大人,您瘋了吧?沈沅她已經死了,您難道要娶她的墳墓為妻嗎?”

陸之昀涼薄的唇角,顯露了幾分令人膽寒的笑意,随即便淡聲回道:“沒錯,明日我便會去永安侯府提親,也會将沈沅的墳墓遷移到陸家的祖墳中。至于拜堂,我便同她的靈牌拜。”

唐禹霖簡直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那個只手遮天,嚴肅深沉的陸之昀,怎麽會同他說出這麽離經叛道的話!

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待皮膚立即泛起了鈍痛後,才發現這一切根本不是他的夢境。

陸之昀是真的同他說了這樣一番話。

沒等唐禹霖再張口,便見陸之昀已然離開了墳墓這處,高大的身影也已漸漸遠去。

他是祈朝的真正掌權者,想要娶一個女人的靈牌,也沒人敢去置喙半個字。

唐禹霖雖有心想同他對抗,卻也知道,憑他一個小小的九品官員,根本就對付不了這樣一個狠辣又鐵腕的權臣。

——“官人……”

沈沅喃喃且低柔的聲音将陸之昀從前世的回憶中,拉回到了現實。

陸之昀看向了身旁的妻子,見她仍阖着眼眸,便知她只是有些睡迷糊了而已。

沈沅無意間,會透出對他的依賴,譬如現在,她便下意識地往他的懷中鑽着。

陸之昀小心地将她攬進了懷裏,亦傾首溫柔且帶着珍重地吻了吻她的眉心,低聲喚她:“沅兒。”

沈沅話音軟軟地回道:“官人……”

陸之昀吻罷,亦用拇指輕輕地拂過了她精致柔美的眉眼,聲音低而緩地又道:“你是我的。”

沈沅仍處于無意識的狀态,只姿态嬌弱地依着他的言語,迷迷糊糊地回道:“嗯。”

陸之昀見她如此,眸底中濃重的冷郁,終于消弭了幾分。

——

兩日後。

寇氏起身後,便從着往昔的習慣,張口便要喚杜婆子來伺候,卻又突地意識到,杜婆子已經去世了。

她的頭有些發暈,因為近來太過傷感,所以便總會借酒消愁,昨夜便喝得有些多了。

故而她便揚聲喚了她另一個近侍的女使,春桃。

“春桃,過來伺候我洗漱。”

話音剛落,寇氏便聽見了身側窸窸窣窣的聲響,亦覺得春桃沒有立即回應她的這件事頗為奇怪。

待她看了看身側後,面容不禁驟然一駭,随即便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你是…你是誰啊?!”

她身側的男人也坐起了身子,面上瞧着有些懶洋洋的。

寇氏再一定睛看,卻發現此人眼如豆般大小,臉亦是很長,便發現他竟是公府裏的一個更夫,王六。

“三夫人,您不記得昨夜的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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