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一天着實折騰得夠嗆,衆人很快散去,各自回房休息。

但從各個弟子沉重的步伐中可以看出,他們的心情都不太佳。

人族所在之地名為九晟墟,面積廣闊,環境溫和,傳聞曾有修士飛升,自高空俯瞰,發現這片土地像極了一顆冉冉升起的烈日,兼之千萬年來成功飛升的人足有九位之多,是以給這片土地冠以“九晟”之名。

相較于其他三墟,九晟墟實力最為強盛,勢力也最為龐雜,往上有四大宗八大派,往下還有大小勢力無數,其中四宗八派自成一體,又自認高人一等,便将除四宗八派以外的修士通通冠以“散修”之名,嚣張至極。

當然,不願做散修也行,歸順四宗八派即可,據時故所知,滄雲宗最巅峰時期光附屬宗門足有四十多個,清原曾經就是從一個小門派裏提上來的。

只可惜,這都是過去了。

六年前的青和宗與滄雲宗撕破了臉,不僅僅挖走了滄雲宗的長老和弟子,甚至還把一些附屬門派都一并挖走,至此,滄雲宗實力大跌,從四大宗第二一路掉到了四大宗墊底,兩個宗門也結下了血海深仇。

袁策甚至命令其第四峰弟子,見青和宗一次就打一次。

如此淵源,将他們重傷的弟子往山門一扔就走?

能不能活着回來都是問題吧?

今夜,除時故郁詹,盡數無眠。

時間很快來到了第二天,時故發現大家都沒有心情用早膳。

這對他來說是個好事,因為他吃飯實在太慢,往往自己還沒吃飽,飯菜就已經被別人吃完了。

于是乎在一幹垂頭喪氣的衆人之中,時故成了那唯一一股清流。

他動作很小,吃得也很慢,因此一開始并沒有人注意到他,但桌上食物的減少是一目了然的,很快,有人發現了蒙頭幹飯的時故,眼中露出憤怒。

其實大家都清楚昨日一事怪不到時故頭上,可大約人性就是如此,清楚是一回事,心中遷怒,又是另外一回事。

“師弟啊,你可知道那‘飯桶’二字,是何含義?”

一個吊梢眼的弟子問向身側一個娃娃臉的弟子。

娃娃臉撇嘴:“大概就是除了吃以外一無是處的意思。”

吊梢眼:“是了,有的人啊,白白得個好聽的名號,自身實力卻連個晚輩都比不過,可不就是除了吃一無是處。”

有人眼裏流露出幸災樂禍,也有人覺得這樣不好,但張了張嘴,到底是什麽都沒說。

被嘲諷的當事人依舊吃得不亦樂乎,半點沒察覺到不妥。

“是嗎?”

郁詹慢條斯理地撕着手中薄餅,似笑非笑:“那不知二位可知,‘廢物’二字是何含義?”

兩人神色一變,郁詹不待他們回答,就笑着解釋起來:“大概就是和人打上三百回合,對方毫發無損,只拆了人家無辜掌櫃的閣樓的意思了。”

說完,郁詹嘲弄地看着兩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青和宗符進說的也不是全無道理,滄雲宗弟子,孬種确實不少。

也就能欺負欺負時故這樣的小白羊。

清原:“行了,都少說幾句!”

衆人再次安靜下來,有幾個依然憤憤不平的,不敢去瞪郁詹,便将目光落到時故身上,試圖用眼神傳遞憤怒。

可惜,低頭吃飯的時故根本接收不到來自他們的怒火。

郁詹倒是接收到了,愉快地給時故又多夾了些菜。

時故受寵若驚地全部吃下。

負責搬送的童子們便是在這時到的,幾個內門弟子連忙起身迎接,觀察一圈,卻并沒有看到除這些人以外的其餘身影。

“沒有派長老與我們同去嗎?”一個有些微胖的內門弟子忍不住問道。

童子們搖頭。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有人忍不住狠狠砸了下牆,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動靜着實有點大,連悶頭吃飯的時故都從飯桌上望了過去,其實他很想說他就是長老,不過他估摸着,這幾個人應該不太願意聽。

“那幾個人又不是我們害的,青和宗……應該不會拿我們怎麽樣吧?”有人忍不住道。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那麽多人都看見了我們和他們動手,一轉頭人家就被廢了,這時候說不是我們幹的?你若是青和宗掌門,你信嗎?”另一個弟子臉色相當難看。

衆人沉默。

他們本來以為師門再怎麽說也會派個長老護送,沒曾想袁策竟然真的只打算讓他們自己過去。

“我們也沒做錯什麽,去找那幾個人麻煩也只是奉命行事,憑什麽現在人廢了,就要我們來承擔!”

有人拍桌而起,吓得幾個剛來的童子不敢半點不敢吭聲。

“都給我閉嘴!”清原大吼。

他臉色也沒比其他人好到哪去,只是兀自鎮定:“師門不會放棄我們的,都別多想,那幾個人身上的傷一看就不是我們這種修為的人能弄得上去的,青和宗的前輩不會看不出來。”

“再怎麽樣,我們也都是四宗之人,青和宗不敢在明面上動手,咱們低調一點,送完就立刻回來,不會有事的。”

衆人再次沉默。

“行了,都回去吃飯吧。”見沒有人說話,清原再次開口。

結果回了飯桌,才發現飯菜都沒了。

清原:“……”

時故一臉“我以為你們都不吃了”的無辜。

算了算了。

清原捂額,認命地又去重新點了次菜。

而他們誰也不知道,此時此刻,正有人遙遙觀察着他們。

“這代弟子還是不行啊。”九長老徐善站在遠處山頭,邊看邊緩緩搖頭。

“倒也不盡然。”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這人相貌出衆,乍一看像個文弱的書生,表情卻十分冷漠,讓人看上一眼,周遭溫度都降上幾分:“那個清原,心性還算不錯,還有郁詹。”

“郁詹?開什麽玩笑,好端端地提那小雜種做什麽?”袁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蓋過所有人。

“我倒還沒問你,你好端端地,把那廢物派出來做什麽?給滄雲宗丢臉麽?”男子冷冷道。

不提時故還好,一提,袁策臉色更難看了:“老子哪知道那廢物居然能弱到連個築基都打不過。”

“我早說了,不該讓他當這個長老。”

“這話你跟老子說沒用!你有本事就跟太上長老說去!”

“好了好了,袁師兄。”眼見着兩人要吵起來,一個女子連忙站了出來。

“子默什麽性子你也知道,他一步一步走到長老不容易,最看不慣時故那樣走後門的,不是針對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袁策這才緘了口,不過面色還是有些不太好,又道:“你們幾個峰下的弟子呢?都派出去了?”

宣書雪點點頭:“差不多了,怕動靜太大,沒有全部派出,留了三分之一。”

“不過……”女子沉吟片刻,“我們幾個都走了,宗門真的沒問題嗎?還有這幾個孩子,你不會真打算讓他們獨自前往青和宗吧?青和宗可沒幾個好相與的。”

袁策:“宗門有太上長老和幾位師弟坐鎮,不會有事,這個大可放心。”

至于那幾個孩子……

他難得嘆了口氣,道:“讓他們把人送去青和宗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們把人送過去,總好過把青和宗的人招過來,安全上不必太過擔心,我另有安排。”

說完,他臉色變得凝重:“我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昨夜傷了青和宗幾個弟子的神秘人。”

一說到這個,其餘三人面上都是一緊。

……

吃飽喝足,衆人再次上路。

青和宗距離滄雲宗的路途頗為遙遠,衆人大致計算了一下路線,去的話因為有童子和幾個昏迷的人,只能乘坐馬車,需要約莫二十天的時間,回來就容易了,禦劍大概五六天左右。

這也意味着若是要趕着參加宗派大比,他們路上就不能太多休息,也不能在青和宗停留太久。

不過他們本也不打算停留。

這次同行的除去六個人事不省的青和宗弟子外共有八名內門弟子和十二名童子,郁詹不算,雖然時故不受人待見,但郁詹身為他的徒弟,乃是實實在在的親傳弟子。

弟子們被清原的話勉強安撫,不過情緒明顯不是太好,一路都保持着沉悶的低氣壓,好在這種低氣壓對于郁詹和時故二人來說,一個是不痛不癢,另一個則是完全感覺不到。

為了縮短行程,衆人并沒有走官路,而是在山道上一路奔波,山道固然不用繞路,可也有着坎坷難行,荒無人煙這個弊端,一連好幾天,衆人都是在山洞與破廟勉強休憩,有一次還遇到暴雨,差點沒連人帶馬車一同摔下懸崖。

終于,在第十天的時候,他們遠遠地看見了一個小鎮,衆人精神一振,總算可以在客棧好好休息了。

四月的天已經開始轉熱,路上的野花綻放得悄無聲息,時故摘了一朵,輕輕捏在手中。

他賞花和尋常人不同,常人往往沉迷于花的色與香,時故沉迷的,是其間的味與柔。

他喜歡一片一片摘下花瓣,在指尖輕輕摩挲,在口中細細品嘗。

花瓣是柔軟而苦澀的。

他抗拒不了這樣的柔,也承擔不住這樣的苦。

回過神來,弟子們已然走遠。

時故夾了下馬腹,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一進鎮,他就覺得有些怪異。

這感覺來得蹊跷,時故也說不上來問題出在哪裏,或許是因為這裏的天格外的陰,也或許,是這裏的花長得都不是那麽的旺盛。

不過他看了看其他人,似乎都沒什麽反應。

大概是錯覺。

時故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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